房客!
蘇南回去之後和張旭又是各忙各的,她也是最近知道張旭開了個小公司,公司就在市中心某個樓層的一個房間,說的上狹小偏僻,也沒什麼茶水間,五六個人隔著個擋板就開始工作,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蘇南自己也去過兩次,有兩三個眼熟的,但是性格上卻熟絡不起來,再加上張旭自己也不經常去,基本上都是吳懋維持著,她要是頻繁了也說不過去。
蘇南這幾天接連以維修的名義拜訪了名單上的幾家老住戶,都是得過矽肺病的,但是數據都過於老舊,所以是否存活她也沒信心。
這已經是第六家,房屋低矮,都不算在規劃的社區裡麵,依舊是老舊的紅磚黑瓦,牆麵上有一個白色圈圈,圈圈裡頭一個大紅色“拆”字。
蘇南一看心就冷了,她敲了敲門,臆測沒人之後頻率都很急躁了,房門突然咿呀了聲,她呆住了,將急躁的心情隱藏下來說,“請問盛老先生在嗎?”
年輕的女人疑惑,“你找我父親乾嘛?”
“我是檢查線路的,這是我的工作證。”
說著蘇南將逼真的工作證拿出來,那女人也不疑惑的放她進去,蘇南看見一個大爺躺在床上,她怔在原地看了下,一如晚期的父親母親。
這是一個平房,穿過大廳屋後還有幾間房間,房間裡麵刷了白色的漆,年代久遠了產生了不少的裂痕,頂角的地方還有蜘蛛網,大廳外麵雜草重生,房屋中間放著逝者的黑白畫像,相鄰左側是一套軍人掛曆,左側上簷是一副□□畫像。
女人剔著牙指著屋外的保險盒,“喏,你檢查吧。”
老年人骨瘦如柴,不時的發出連續且劇烈的咳嗽,仿佛心肝脾肺都要被吐出來,蘇南的眼眶有些泛紅,她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走到了門外,笑笑問,“有點高了,沒有梯子嗎?”
“那你待一會兒,我去隔壁借去。”
“好,我也不著急。”
等到女人走了出去,蘇南拿起桌子上的溫水遞給咳嗽的發嗆的老人家,順著他的脊背問,“您是石老先生吧?”
老人家的眼睛渾濁又濕潤,他艱難的坐起身來,微微咳嗽了下才說,“是啊,一把老骨頭的。”
“我看見你家的屋子外麵寫著拆字。”
“哦,是要拆了,但是我們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還住在這裡,”老人家有白內障,看不大清楚麵前的人,但是又覺得沒見過,“小姑娘是哪裡人啊,以前都是老顧過來修的,怎麼今天你過來了啊?”
蘇南的心往下沉了又沉,卻依舊保持微笑,“我叫蘇南,是蘇浙的女兒,以前也在電瓷廠,經常去一線的,您記得嗎?”
老人家乾枯的腦袋微微抬起,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噢”了一聲,“有點印象。”
“我爸媽都是電瓷廠的,他們都已經去世了。”難得遇見依舊尚在的,蘇南帶著哭腔,“我能——”
老人家的手僵硬了下,模模糊糊看見自己的女兒要進來,小聲的打斷蘇南說,“我下午要去醫院複診,你下午過來吧,就在市立醫院,呼吸科。”
蘇南說了聲“好”,接過老人家的水杯放在桌子上,順手搭過他女兒的梯子,梯子穩穩的落在牆壁上,她照例上去查看了下線路,關上電源之後換了條新的保險絲,那女兒插著腰仰著腦袋看著,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蘇南這才下來。
蘇南出門的時候剛好遇見買菜回來的劉姨,她就站在石家門口,蘇南衝她打聲招呼她就笑笑,“都不在一個區你怎麼來這邊了?”
“哦,”蘇南想起石家有電視機,“他家電視機壞了,修了下。”
劉姨纏著她的手往回走,“電視機能值幾個錢,下次就不要過來了。”
“也沒要錢,”蘇南接過劉姨手上的瓜果蔬菜,故意岔開話題,“您怎麼買了這麼多?”
“這多嗎?兒子媳婦回來了,給他們做點好吃的。”
“這樣啊。”
兩個人坐上公交,三站,人擠人,劉姨目光定定的投放在車窗外,忽然開口問她,“房子那事兒?”
“我不打算賣掉。”
劉姨像是猜到了,嗬嗬的說,“不賣就不賣,我也就是個做社區工作的,你要是真的不賣我也沒辦法。”
蘇南牽扯了下嘴角,最後公交在小區邊上停了下來,兩個人沉默著往裡麵走了會兒,最後分道的時候劉姨還客氣的問她要不要進來吃飯,蘇南說不用,那就行了。
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溫度也不過爾爾,想來是秋天快到了,蘇南穿的也多了幾件,樓下已經很多戶人家搬走了,牆麵上貼著拆字,樓道裡空空蕩蕩的,蘇南一邊走還能聽見回音,在她幾乎有一種一個人住一棟破敗樓房錯覺的時候,看見張旭正坐在走道上低頭刷手機。
蘇南走到他麵前停了下來,張旭抬頭看她,“怎麼現在才回來?”
“你又沒帶鑰匙?”
“忘記了。”
蘇南撇嘴,“早知道還不如就放在花盆下麵。”
“嗯。”張旭將手機放進兜裡接過她的鑰匙,身後有一捧花是路過花店的時候買的,他塞進她懷裡開了門,有點擔心的看著她,“今天又乾什麼去了?”
“能乾什麼,”蘇南將花□□花瓶裡,“說了你能幫我?”
張旭從她身後圍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上,調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幫你,我可不一直都在幫你。”
“旭東既然拿到合同了,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收購電瓷廠也指日可待了?”
張旭將她翻過身來,摸著她的額頭,“小腦袋又在想什麼,”他有點怕她輕舉妄動,“旭東這邊不好過,以後會更不好過,你隻要安安靜靜的待著,我會儘力給你想辦法好不好?”
蘇南囁嚅了下嘴角,她不是不相信他,隻是時間越發的緊迫,她怕來不及,想起石家那個老伯,不好的記憶刹那間洶湧備至。
“知道了,”她知道他很疲累,“你現在非常時期,我怕讓你分心。”
張旭看蘇南難得這麼乖巧,有些不可思議,他輕輕揪著她的臉頰,輕笑說,“裝的吧?”
中午張旭簡單的做了兩個菜,手機響個不停他也不接,最後索性關機了。他做的好吃,蘇南最後很給麵兒的多吃了一碗,吃完飯時間還早,張旭大概被手頭的事情打擾的不堪其擾,所以還得先走,臨走之前還給蘇南說不要輕舉妄動,蘇南敷衍的點點頭,張旭猶疑了會兒,還是出了門。
蘇南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考慮張旭的建議,的確,現在電瓷廠正在收購的關鍵時期,她無力阻止旭東對該廠的覬覦,更無力改變廠內急於變賣的熱切,如果說真要等的話,張旭最近早出晚歸,更不忍心對他造成困擾。
蘇南中午在床上稍稍躺了會兒,天氣冷了下來,所以漆紅斑駁的窗戶也是關上的,她微微歎了口氣,覺得張旭應該也已經開遠了,這下下了床套上了件衛衣,黑色的帽子套在頭上,她黑亮的眼睛有刹那的無奈,最後還是斜背著黑色挎包出了門。
劉姨吃完午飯又去了趟老石家,老伯已經去了醫院,劉姨走了進去,她女兒給她倒了杯茶,“劉姐過來什麼事?”
劉姨照麵樂嗬嗬的笑笑,左右看了看,“你爸呢?”
“一把老骨頭了,又住院了,”那女兒坐在她對麵,“是要拆遷的事嗎?”
茶麵上有一些浮釉,劉姨將杯子推開了些,“你也是廠子的老職工了,這些年廠子對你也不差,房子的事情你放心,你兒子不是準備要買房嗎,這邊的拆遷款下來加上你自己的積蓄肯定是夠了。”
“那就好。”
“蘇南今天上午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啊?”
石家的老女兒有些疑惑,“誰是蘇南?”她想了下,“你說那個修電路的,我也不知道,就過來檢查了下。”
她什麼時候修電路了,劉姨冷笑,“電瓷廠可就要賣了啊。”
“我知道,哪能不知道,我家老頭子的嘴巴嚴實著呐。”
奎陽是個小公司,吳懋之前一直用小業務養著,這一年時間多多少少也賺了些錢,張旭之前也是白手起家,但是和多年相比在人脈上有了得天獨厚的優勢,從招標會回來之後他也沒再怎麼關注旭東,一來無暇,二來心知肚明。
進去辦公室的時候吳懋正在看時事新聞,講的正是廣都江寧區開發項目,三年前張旭接手的單子,之後張旭進了監獄,就由宋閩東操作,但是操作的的確不怎麼樣。
新聞報道上一片怨聲載道,各種起訴此起彼伏,可是案子一直由旭東的公關一直按捺著,現在集中爆發,旭東的公關倒是表現的很謙遜,徹查是一方麵,更重要的他們許諾很快落實賠償金。
吳懋關掉電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賠償金,倒是說的容易,他旭東現在哪裡能拿得出那麼大筆錢?”
“或許拿的出呢?”張旭回到西城之後就一直西裝革履的打扮,這才是他一直以來最尋常的樣子。
“出了個窟窿用更大的窟窿堵上?”吳懋坐正了些,“視頻什麼的都寄過去了,你知道,時秉汶要見你。”
“他見我乾什麼,不是說在度假嗎?”
“回來了吧,他老婆也回來了,聽說快要生了。”
張旭挑眉問他,“第二胎?”
“應該是吧。”吳懋笑笑,“這些個紈絝子弟,竟然還有夫妻圓滿的,少有啊。”
紈絝,張旭拿起桌麵的文件,“嗬,他可不是什麼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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