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的征文比賽很多,各有目的,吵吵嚷嚷,倒也是文學界的熱鬨盛況。能主辦征文比賽,有人響應參加,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當沒有人辦比賽,或者辦了也無人響應時,我想那才是時代的悲哀,說明文學真的死了,沒有人在乎了,就像一對關係不好的夫妻,忽然有一天連吵架都不吵了,家裡隻剩下一片冷寂,那他們的婚姻就真的名存實亡。所以我喜歡這些征文比賽,正因為有它們的存在,我才知道還有這麼多年輕人喜歡著文學,這是我為之付出了大半生的領域,我沒理由討厭它。”
——有人辦比賽,你們還罵。罵吧,多罵幾次,把主辦方罵死了,連比賽都沒得辦了,文學評論家們也要餓死了。
傅老沒在文章裡罵人,有些話不用說的那麼直接,會寫批評文章的評論家們絕對能看懂。
這種抽耳光的手法,比罵臟話還厲害呢。
某些人現在腦瓜子估計都被傅老抽得嗡嗡作響。
這還不夠呢。
隻是個開始。
“一開始蓉城文藝出版社的鄒總編找到我,想邀請我當征文比賽的評委。因為鄒總編年輕有為,我姑且托大稱她是‘小鄒’好了,我聽小鄒介紹了比賽規模,並不很想答應,不是我倚老賣老瞧不上這個比賽,是小鄒把規模辦得太大,有雜誌社,有出版社,還有影視公司參與,我怕自己年老體衰精力不濟會辜負小鄒的信任。”
傅老說自己沒有“倚老賣老”,聞櫻差點笑出聲。
彆人說這話,是指桑罵槐,從傅老嘴裡說出來……好吧,也是指桑罵槐,但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除了幽默,傅老行文中的誠懇、樸實,真的很能打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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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鬥級大師已經超脫了刻意咬文嚼字的層次,娓娓道來的質樸之語,就像傅老在和讀者當麵交談,一位長者和大家講了講心裡話,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教誨。
搞一堆外行人看得糊裡糊塗的專業名詞,顯不出傅老的水平,語言被創造的初衷就是為了交流溝通,文字則是語言的升華,除了交流溝通,還有記錄分享。
記錄什麼?
記錄所見所聞所思。
記錄下來,分享給彆人。
公開發表的文章,是要給讀者看的,讀者都看不懂,那還有什麼意義?
聞櫻繼續往下看,傅老說起鄒蔚君如何打動他的經過,讓聞櫻一怔。
“小鄒見我遲疑,就問我要不要看一本書,我說什麼書,小鄒說是一個年輕人的作品……等我將作品看完,小鄒告訴我,征文比賽的初衷就是要挖掘更多這樣年輕有才華的創作者,我心想完了,小鄒這是給老頭子下了個套呀,一出手就拿捏到了我的七寸——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這個人是有不少缺點的,其中一個就是‘好為人師’,看見有年輕有才華的作者,我就走不動路啦,於是隻能自打嘴巴子,告訴小鄒我其實是想當評委的,感謝小鄒不計前嫌重新接納了我這個出爾反爾的老小人!”
單純的讀者看到這裡已經忍不住要笑了。
傅老哪裡是“老小人”呀,分明是老小孩。
不單純的讀者,比如那些評論家,看到這一段,心情真和傅老描述的一模一樣:完了!
蓉城文藝出版社的鄒總編,他們是不認識啦。
但文藝出版社的鄒總編給傅老推薦了一個年輕人的作品,用腳指頭都能猜到是哪個年輕人——蓉城文藝出版社近來隻運作出了一本暢銷,就是《少年偶像》,傅老嘴裡年輕有才華的創作者,隻能是‘逆流的魚’!
這特麼就是要完的節奏了,剩下的文章到底還看不看?
怕歸怕,大多數人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心想萬一傅老說的不是《少年偶像》,不是逆流的魚呢。
好吧,這個幾率大概真的隻有萬分之一……但沒辦法,哪怕知道傅老是在說聞櫻,這些人還得繼續把文章看完,反正都已經被噴了,總得知道傅老具體說了啥吧。
唯有聞櫻,看到這一段先是怔怔,隨即心咚咚跳。
鄒阿姨居然向傅老推薦了她的書?
鄒阿姨人太好了。
而且鄒阿姨推薦,傅老還真看了,不僅看了,傅老還誇她有才華。
聞櫻臉上表情很夢幻。
一旁的謝騫簡直沒眼看。
——倉鼠是個能承受打擊和重壓,卻經不起誇的人,一誇就要輕飄飄往天上竄!
不過看了這一段,謝騫也很無奈。
給傅老讀《少年偶像》時就有一種被老爺子套路的感覺,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很正確。
明明已經看過了《少年偶像》,又叫他朗讀一遍。
謝騫現在百分百確定,即便他不去找傅老,傅老這篇《我為什麼要給征文比賽當評委》還是會刊登,甚至在他見傅老之前,這篇文章可能已經完稿了。
但就算知道,謝騫也不後悔去見了傅老。
傅老是否寫好了文章,是否會發表,是傅老的自由。
而他去見傅老,去為傅老朗讀《少年偶像》,亦是他的自由,這是他願意為倉鼠做的事。
聞櫻繼續往下看,傅老在幽默之後,終於落下了雷霆之錘!
言辭沒有變得激烈,風雷之聲又蘊藏在字裡行間,字字都是錘,句句都如錐。
“在我接受小鄒的邀請成為征文比賽的評委時,我沒想過自己會挨這麼多罵,老年人的反應終歸是要慢一些,等我發現情況不對時,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抵製和批評,聽說網絡上也有,不過網絡上的言論我不管,年輕的網友們閱曆不夠容易被人帶偏節奏,我隻管那些發表在紙媒上的批判文章。不要誤會,並不是每篇批判文章我都看過,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最近在二次閱讀小鄒推薦給我的,我想聰明人已經猜到了是哪一本——”
“是《少年偶像》!”
李夢嬌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手裡捏著一份報紙,看到激動處,李夢嬌還搶答呢!
李夢嬌這話一說,全班忽然都安靜了。
聞櫻抬頭一看,班上同學正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看報紙呢。
報紙,是班長大人統一采買的,包括聞櫻和謝騫此時同看的這一份。
聞櫻身陷輿論旋渦時,16班的同學幫不上忙,他們也不說那些假大空的話,都在默默以自己的方式支持聞櫻。
愛不愛看書,《少年偶像》必須得買一本。
參不參加比賽,《星火》也就幾塊錢,買了不吃虧不上當。
可以偷偷上網注冊個榕樹下的賬戶,替聞櫻辯解幾句。
也可以幫聞櫻把值日衛生任務分擔了。
這幾天,聞櫻的待遇甚至與謝騫看齊,早上能從課桌裡掏出各類愛心早餐。
走在校園裡,會有完全陌生的同學攔住她,說了句“加油”又飛快跑開!
聞櫻還在垃圾筐裡看見過撕碎的報紙,上麵刊登著批評她的文章,不知被哪個暴脾氣同學撕碎了發泄。
等到傅老的文章見報,16班的同學集體爽了。
憋了好幾天了,終於有傅老這樣的文壇泰鬥級人物出來為聞櫻說話了,大家可不就激動了麼。
自習課直接變成了閱報課。
李夢嬌情不自禁搶答了後,教室先是一片靜,然後就有同學提議:
“大家各看各的,多沒勁兒,傅老這篇文章要讀出來才痛快呢,就像古代打仗之前的檄文,要讀得鏗鏘有力!”
“不錯,誰來讀一讀……”
“班長,可以朗讀吧?”
班長皺眉,“你們看我感啥子,報紙是我買的,又要讓我讀給你們聽?”
唰唰唰。
眾人視線又落在了聞櫻身上。
聞櫻連連搖頭,“不要叫我讀,我讀不出來,我要把傅老的話當眾讀出來,總感覺像王婆賣瓜!”
李夢嬌搶著表態:“我來讀,我來讀,就從‘聰明人都猜到了是那一本’這裡開始,我接著往下讀吧。”
舞台上表演都不怵,當著全班朗讀一篇文章李夢嬌有啥好怕的。
聞櫻不好意思自賣自誇,李夢嬌好意思呀。
傅老說聞櫻年輕有才華,這是李夢嬌早已認定的事實嘛!
雖然李夢嬌不是什麼文藝青年,卻是聞櫻百分百的腦殘粉,吹捧聞櫻的機會,李夢嬌生怕被誰搶走。
傅老這一開口,就把火力往自己身上拉了。
其實那些評論家真沒罵過傅老,他們都不知道傅老是評委,可傅老很會偷換概念呀。
——你們罵比賽,罵評委,我就是比賽評委,那就是連我一起罵了!
李夢嬌是專業歌手,氣息很足,把傅老的文章讀得特彆有激情:
“《少年偶像》是一本優秀的作品,才華這種東西摸不著看不見,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靠裝是裝不出來的。如果有人罵‘逆流的魚’沒有資格當征文比賽評委,我個人會將這些批評理解為嫉妒,因為有些人像‘逆流的魚’這般年紀時連文學的門檻都還沒爬進來呢,自然不會被請去當評委!文學不靠年齡說話,也不以資曆打分,最重要的永遠是作品——若有人仍是不服,我建議不服者可以自己寫一本書來和《少年偶像》比一比銷量,你若贏了,我向你道歉,承認你有批評她的資格,還會把比賽評委讓你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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