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迷離,將所有人的視線都淋得模糊不清,丹嘉抬起頭來,任由雨水灌入自己的頭頸,瞪大了眼看向寧非,好似眼前出現的,並非是多年相識的老友,而是一個恐怖驚駭的存在。
“你,你說的小離是——”
明明知道答案,卻仍然問出了口,夜風吹的丹離身上一陣寒冷,可她仍直勾勾的看向寧非,等待他的回答。
寧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徑直道:“很多年前,丹離告訴過我,她有一個涼薄而虛偽的父親,還有一個高傲而狠毒的長姐,他們聯起手來,拿嫡親骨肉的性命來獻祭”
“她有一個孿生的小姐姐,可愛而又乖巧,卻被這些人拿去煉化獻祭,活生生煉成了一盒聖油——這種聖油以特殊儀式塗在人的額頭,可以化成天子龍氣,使他成為九五至尊。”
他搖了搖頭,眼神有些飄忽,更有些茫然渺遠,這一刻,傾瀉而下的的雨水單調而寂寥,好似要將他的聲音都遮沒——
“我曾經問過她,她的父親長姐是誰,我要替她去討還這筆帳,她卻一直緘口不言,說要自己了斷這血親之間的複仇。”
“直到上次行刺昭元帝,我這才發覺,她居然是唐國的公主——而那個心狠手辣的長姐,居然是你”
說到此處,寧非劍眉一挑,整個人好似出鞘寶劍一般不怒自威,他直視著丹嘉,沉聲逼問道:“你絲毫不顧手足血緣,竟然把親妹妹的性命用來獻祭——她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風雨交加之中,隻聽丹嘉倒抽一口冷氣,發出急促而恐懼的喘息聲,整個人靠在恒公子身上。
雷電的白光在她黑瞳深處爆燃,好似被卷入極為幽深的旋渦——她的麵色,變得慘白近乎透明,整個人好似入了魔一般,怔住了一動也不動。
丹嘉認識寧非,也有數個年頭了,自從他成為清韻齋主的貼身護者之後,彼此之間便常有往來,丹嘉敬重他的宗師風度,曆來與他頗為親善,寧非也從來不擺什麼高人架子,對這位智謀聰慧的長公主也多有照顧。
沒想到,今時今夜,他居然會問出這種話來
半晌,丹嘉才發出聲來,“你說的這些……是聽丹離說的?”
寧非望定了她,目光宛如實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你隻需回答我,這是不是真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深夜的雨幕中,眾人的衣襟都有些濡濕,點點泥痕濺在衣袂上,顯得有些狼狽,即便是手持紙傘也無濟於事。
羽織心下顫抖,卻是深深皺起了眉頭,低聲道:“有什麼話,還是回到安全之處再說吧,街上仍有亂軍駐紮,你們嗓音一大就容易引人注目。”
“我隻想弄清這一個問題。”
寧非的聲音無比冷峻,宛如金石之質。
丹嘉撐在恒公子手臂上,感覺自己額前的亂發粘在了一起,背上卻偏偏冒出冷汗來,“我……”
不知怎的,她聲音有些嘶啞,隻說了一個字,居然說不下去。
寧非獨身停留在雨幕中,任憑自己被淋得渾身濕透,卻仍是站得昂然挺拔。
他沒有再逼近,隻是那一雙眼炯然有神,望定了她,顯然不得到一個答案,絕不罷休。
丹嘉低垂了眼,卻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宛如火炙,直直燒痛了她全身,她一狠心,索性痛快說道:““你……既然聽說了此事,就該知道,此事乃是明齋主的決定”
她抬起頭來,微微上翹的睫毛有些濕了,雨水滴落在上麵,顯得有些憔悴,兩顆水銀一般的眸子,卻是凜然有力,“不錯,我確實是害了自己的親妹妹,但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什麼樣的苦衷可以讓你如此狠心?”
寧非卻是一反平日的沉穩內斂,言辭鋒芒逼人,“我知道,你們犧牲幼小女童的性命,是為了恒公子能登上皇位。”
一旁正因眼前突變而困惑的恒公子,冷不防聽到戰火蔓延到自己身上,頓時一楞,“你們在說什麼?”
丹嘉麵色頓時一白,飛快的瞟了他一眼,對著寧非低聲道:“有什麼話,我們到了再說吧”
“就在這裡說清楚吧寧某不願跟滅絕人性,殺害手足的人同行。”
“你”
丹嘉死死瞪住他,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驚怒,嘶聲喊道:“我說過了,這是明齋主的意思”
一旁的羽織悚然一驚,正要開口反駁,寧非朝她擺了擺手,靜靜道:“你已經說了兩遍,丹離也告訴過我——以聖童血肉煉化,可以得到天子龍氣,這一秘法確實是來自清韻齋。”
羽織驚的目瞪口呆,整個人好似僵成了化石,寧非的神情卻是絲毫不變,“早在幾年前,我就已經聽丹離說過,也曾仗劍直入,向清韻齋主要個公道。”
仗劍……向清韻齋主?
丹嘉與恒公子已經聽得呆了,羽織卻是目光一閃,想起當年那驚人的一幕——
素來雲霧飄渺的聖閣,那一夜竟也劇烈震蕩,碎石紛紛墜落,那一重重薄若蟬翼的素紗,也被驚得亂飛四散,露出了齋主的容顏。
無上之劍,至重一擊,殺氣籠罩天地。
然而半晌之後,卻又歸於平靜。
而從那以後,明瑤華的身邊,卻多了一名沉穩內斂,溫和淡泊的劍者。
她略一閃神,隻聽嘩然雨聲中,寧非的嗓音仍是平靜如昔,隻是多了些什麼,莫名的讓人心驚——
“然而,清韻齋主,卻明明白白告訴我,殺一人而救眾生,這種罪孽,她一人承擔,毫無怨言。”
“至於被煉化的聖童,更是沒有一絲勉強。她親自去征詢孩童父母,他們都同意此事,甚至連那孩子本身,也答應作此犧牲——若是她不願意,清韻齋絕不會勉強,本門的曆史上,從無強迫他人殉道之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丹嘉也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的目光幽閃,有些躲避他的直視,而身畔的恒公子,不知怎的,扶著她手臂的力道,卻有些微妙的猶豫了。
寧非雙目冷然,神光內蘊,掃視之下,更讓她心頭一震,“從大義的立場上,齋主無可指摘,但我倒是要問問,你這位嫡親的姐姐,雍容尊貴的長公主,究竟是怎樣使得你父親點頭,又是怎樣哄騙逼迫著小小孩童,讓她彆無選擇,隻能走上絕路死途的?”
(大家暫時彆急啊,明天起我不一定能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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