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離……“
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廣袖也染上了她胸口的鮮血,從未有的惶恐與憤怒升上心頭
內侍左右都驚惶失措,紛紛上前來探看皇帝的傷勢,昭元帝把手一揮,怒喝道:“快去援助左相”
此時隻聽一聲沉喝,玉階下,與左相廝殺、力阻他上前救駕的神秘黑衣人金刀疾出,想要逼退對手,也隨之離去。
“想逃?”
左相冷哼一聲,手中不能出鞘的長劍橫掃,劍意吞吐之間,竟似雲氣湧動
他與黑衣人對戰一陣,隱隱占了上風,但黑衣人不求得勝,隻望絆住他手腳,一時倒也脫身不得,此時不用顧忌皇帝的安危,他頓時劍照狠絕,全力施為。
金刀黑衣人悶哼一聲,倒退一步,卻正好被左相發出的雲氣包圍,頓時陷入險境。
正在危急之時,一道人影疾奔而來,有意無意間,竟以自身真氣衝散了雲氣劍意
金刀黑衣人見機不可失,連忙縱身飛掠而去。
左相眯起了眼,心中已是勃然大怒,定睛一看,竟是一身古雅長袍的恒公子。
好似感受不到他凜冽殺意的目光,恒公子站在階下,揚聲關切問道:“陛下無恙吧?”
“多謝公子,朕安然無事。”
昭元帝一步步邁下台階,皇袍下擺的燮紋在燈燭照耀下熠熠生輝,玄黑長袖邊緣,除了金線繡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痕。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任何喜怒,熟悉他的人比如左相,卻分明感受到他心中的狂怒冷焰。
“快去宣太醫。”
他沉聲喝道,如夢初醒的內臣中終於有人急奔出殿,飛快的去尋太醫來診治。
他懷裡抱著一人,麵容朝內看不真切,從那霓彩錦衣的樣式來看,分明卻是方才以身護險,擋下致命一擊的那位少女宮妃。
恒公子的目光,停留在她微露的雪白皓婉上,靜靜的端詳了一陣,好似對她頗為關注。
發覺他目光的侵擾,昭元帝冷哼一聲,將懷中之人抱得更緊,甚至不忘替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襦裙。
左相跨前一步,目光如劍一般冷然犀利,“倒是多虧了公子那句提醒,否則眾人還不曾發覺刺客入侵呢”
他眼風一掃,被他波及之人無不低下頭去,羞愧難當——雖然這次是盛宴,眾人手中並無趁手的兵器,但刺客悄無聲息的入侵,卻還懵然不覺,居然多虧敵國來使示警,這簡直是丟儘了朝廷的顏麵
左相話鋒一轉,“恒公子果真名不虛傳,瞬息之間便發現了刺客的蹤跡。”
話中有話,顯然是疑上了恒公子。
恒公子涵養頗佳,倒也不生氣,輕笑一聲答道:“我奏箜篌前,務必焚香淨心,來人身帶殺氣,立刻便擾亂了我之樂心,倒是讓大人見笑了——好在我也要在天都停留一段時日,容後再向大人請教音律。”
左相默然無語,麵容卻板得更黑更僵了。有人知道內情,竊笑著偷換了個眼色——左相精通詩史歌賦,又兼習律法民政,下棋也能贏過皇帝,惟獨在音律一道上,其實一竅不通,是個樂盲。
恒公子這麼說,簡直是哪壺不開偏提哪壺。
左相冷冷一笑,周圍人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多使一個眼色,隻聽左相直接問道:“恒公子太謙了——您的反應也不慢,方才您第一個衝上前來,倒也險些截住刺客,真是可惜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恒公子,仔細觀察他麵上任何一絲表情,想要看出端倪。
讓他失望的是,恒公子笑容如往常一般春風和煦,“是啊……俗話說得好,一山還有一山高,此人能困住左相大人您,身手自是非凡,我與他失之交臂,未能交手,真是可惜了。”
一旁眾人聽他們唇槍舌劍,隻感覺背上已起了幾陣冷汗,雙眼望殿外一瞥,如蒙大赦的叫道:“太醫來了”
果然,太醫院院正率了一群太醫急急趕來,為眾人診治。
白袍刺客似乎下手頗有分寸,運指如劍隻是輕輕一揮,雖然將眾人甩出致傷,卻都沒傷到臟腑,休養一陣便也無礙。
最為棘手的,卻是昭元帝那邊——左相站在廊柱邊,看著太醫們在偏殿靜閣進進出出,似乎是在為那位石昭儀的傷情傷透了腦筋。
“真沒想到,她居然有這般膽識……”
左相一揮紫袖,低聲說道,神色倒是略見緩和。
方才那般驚險到極點的場麵,即使是他,也為之霍然動容了。
你要取他的性命,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方才那一句,錚錚有聲,英姿颯然,即使是身陷苦戰的他,也清楚的聽到了
“為了保護萬歲,她居然願意如此犧牲嗎?”
左相凝起了眉,神色之間卻是若有所思。
難得被他稱讚的丹離,如今正在昏迷之中。
太醫來往了十數位,藥香將靜閣熏得內外透徹,但她卻仍是毫無醒來的跡象。
帝王的冷怒擔憂,太醫的殷勤救治,以及絡繹不絕的從人服侍,她都毫無知覺,隻是陷在自己的沉夢之中
恍恍惚惚,過往的一些記憶,宛如吉光片羽從眼前飛過。
小小的女童,拖著一把高過自己頭頂的長劍,搖搖晃晃的在桃林間練習。
十歲左右的男孩,手持一柄小小的木劍,默默的看著。
“這裡太軟了,姿勢走樣。”
“下盤不穩,人家出劍一掃,這樣……就倒了。”
男孩沉聲說道,一邊用手中木劍示範,一掃之下,女童跌倒在地,骨碌碌滾了一身灰土。
“站起來重新練吧——喂,你怎麼了?你彆哭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孩,看著倔強流淚的小女童,頓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桃林搖曳,有小小的花骨朵,初綻出嫩粉,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身邊。
“好了好了,你彆哭了,下次我一定耐心教你……”
默然無言的女童,流淚得更凶了。
男孩越急越是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心一橫,他乾脆蹲下身來,笨拙的用袖子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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