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呼萬歲,向皇帝行大禮參拜後,眾臣子分席而坐,卻是意態悠然。有人遠觀歌姬麗顏,有人側耳傾聽,更多人卻是與臨坐低聲談笑,甚至有膽大的,居然偷眼盯著上首落座的昭元帝,以及他下手右側落座的,那一位紫衣宮裝的清秀女子。
這位娘娘是誰?
既不是嘉妃,也不是淑妃,難道是……
明亮燭光由鎏金透雕的玉罩中透出,兩列照耀之下宛如白晝,卻隻有一人,明明列於宗親貴胄的第一位,卻儀態慵懶隨興的斜依在殿柱下,整個身形被燈燭的暗黑倒影遮摸了一半。
輕佻而詭異的笑容浮現在他俊朗的臉上,熙王目光停留在正中央禦座之上,隨即微微眯眼,好似受不住那份至尊容光,雙眸為之一暗。
他的視線隨即向下,凝視著那位紫衣宮妃。
昭元帝的新寵,石昭儀。
“原來是她啊……”
熙王摩挲著下頜,若有所思的笑道。
他想起了先前,與阮七發生爭鬥時,在那一處偏遠宮牆邊,曾經邂逅三名低階妃子。
一者絕色傾城,一者精明嫵媚,而最後一人僅是清秀而已,看起來也傻呆呆不甚著調——便是如今這位青雲直上,讓人為之側目的石昭儀。
那時候,她胡亂提著撿到的長劍,一溜小跑到自己跟前,必恭必敬的遞上。
隻是泛善可陳的笑臉,卻給他留下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
好似從內心深處萌生的悚然……連渾身寒毛都為之一凜而豎
熙王搖了搖頭,將這種怪異而荒誕的感覺甩開,更加仔細的端詳這位後宮新貴。
宮裝華美精致,望之流光虹錦,明燦中更見暗紋璿璣,若是有識貨之人,便會發覺這是今年新貢上來的“霓彩”秘織。
僅有兩匹的珍貴,卻被石氏昭儀隨意穿在身上,她甚至毫不吝惜的把玩著垂袖的流蘇,將它們扯得七零八落。
隨即,她托著香腮,百無聊賴的趴在了沉香木桌案上。
居然在眾目睽睽下沒個坐相
熙王忽然覺得想笑——那位英明偉大,無所不能的皇兄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無數的眼光帶著揣測和探究,好似無數鋼針刺來,若是換作旁人,就算不是如坐針氈,也要正襟危坐,作出優雅雍容之姿。
丹離卻是不管不顧,坐了一陣實在無聊,把手邊所有能玩的都把玩一番,卻隻換來昭元帝警告的一瞥。
真是……無聊透頂
此時此刻,丹離開始思念麻將了。
樂聲忽然一變,變得略微高揚,透出一種雍華肅穆之意。
這是正式的迎賓禮開始了。
丹離伸長脖子,以為能看見那什麼貴賓,卻在問了身邊近侍後,才愕然得知:根據古禮,雅樂必須回蕩三刻之後,貴賓才會施施而入。
真是……
她翻著白眼,簡直不知該用什麼詞來暗罵古人。
再也忍耐不住,她蹙起眉頭,苦著臉道:“我有些胸悶,先出去走走。”
不等回答,便一溜煙從側邊的紗帷中抽身離開了。
行出正殿,外間的亭台樓閣間也是燈火通明,重重鐵甲禁衛巍然守衛道旁,一種凜然肅殺撲麵而來。
丹離乾脆開始打量這些驍勇將士,隻見他們雖身著重甲,看不出麵目,身後卻統一佩帶一麵小旗,顏色各異。
不愧是天下著名的“七幟”之軍
丹離眼波閃動,倒是滿含興趣——她少小長於深宮,成年後又沉溺於學劍學道,根本不曾接觸過軍旅之中,如今看來倒是頗多新奇。
驀然,一陣隱約的說話聲從矮鬆林後傳來——
“說起來,今天還真是熱鬨,看你忙前忙後,連個偷懶的時間都沒。”
這聲音有些熟悉,丹離不由起了好奇心,袖中掐動符紙,頓時身輕如燕,躡足走到林邊,探頭一看,果然是老熟人
是那位十算九不準,已經成為宮廷“笑果”的欽天監薛汶大人
同位術者,這位老兄卻是一位喜感而無害的存在,也因為他的建言牽線,“無翳公子”才成了皇帝依重的國師。
隻見薛汶悠閒的靠在樹上,手中提著一壺醇酒,奇香馥鬱,看泥封顯然是從國宴上順手牽羊弄來的。
他晃了晃酒壺,對著對麵一人道:“你也喝一杯消消乏。”
“我今日負責德麟宮全場守備,職責所在,不敢輕忽。”
這般**把他的話打回的,隻有他的老友,黑騎軍將首顏梓了。
隻見他一身黑袍輕甲,麵色肅然,卻仍偷瞥了一眼薛汶手裡的禦酒,吞咽了一口口水,顯然也不無心動之意。
“你還是這麼死板。”
薛汶咕咚一口,喝了大半,讓顏梓心疼不已,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主動開口問道:“好一陣沒見你,是去哪裡摸魚偷懶了?”
薛汶連呼冤枉,拿起壺身又喝了一大口,這才道:“我被左相拎去做苦力了,真是倒黴透頂”
“做苦力?”
“是啊,幫他設計那個什麼指環,真是傷透腦筋了”
薛汶好似怨言頗多,拿起酒壺一陣猛灌,“他培養那些秘士,花了很久的功夫,卻非要我在兩個月內打造出這什麼指環,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嘛”
指環?
丹離驟然想起,皇帝從左相那裡調來的那兩個侍女,手上不正戴著一個怪異的指環?
她屏息細聽,隻聽顏梓也追問道:“什麼指環,難道是姑娘們的首飾?”
薛汶嗤笑了一聲,鄙視他的孤陋寡聞兼不長腦子,“如果是這個,宮裡的司珍姑姑怕不能做出百八十個,何必讓我來?這個指環,它是用來封住——”
就在這一瞬,丹離感覺背後一陣疾風,她愕然閃避,卻被一雙臂彎抱了個正著——
“真正是溫香軟玉……”
輕佻而邪魅的低笑聲在耳邊微微震動,嗓音也有些熟悉。
她微微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並非害怕,而是驚訝——
“熙王殿下?”
隨著這一聲輕呼,不遠處的薛、顏二人也警覺到聲響,低喝道:“是誰?”
低笑聲再度從耳邊響起,丹離隻覺得一陣騰雲駕霧,已被極高明的輕功身法帶到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
“現在無人騷擾,終於可以一親芳澤了。”
仍是那般輕佻而俊美的笑容,熙王摟緊了她,呼吸之間的氣息在這一瞬靠近,竟欲不由分說的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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