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野跟著上了車,坐上了車後座,加長的轎車內很寬敞,適應了車內的昏暗光線後,段野看向了車後座的男人。
男人穿著深色西裝,似乎在閉目養神,等段野上來後,他戴上了那一副金絲邊眼鏡。
段野才確定這人是周寂的父親,周成磊。
周寂跟他的爸爸長得很像,又或者可以這樣說,周寂四十多歲時,可能就是這個模樣。周成磊的左手無名指上還戴著素圈戒指,看樣子應該是婚戒。
察覺到段野的視線,周成磊先伸出手來,仿佛段野是同齡人一般對待,“是段野吧,先介紹一下,我是周成磊,你朋友周寂的父親。”
段野遲疑了幾秒鐘,跟周成磊握手,“您好。”
一個是未滿十九歲的少年,一個是四十多歲的成功商人。
周成磊抬手示意,坐在副駕駛座的助理得令,趕忙按下了擋板,頓時車後座自成一方空間。
“周寂這一年在寧城過得很開心。”周成磊的聲音清越,字正腔圓,姿態從容儼如一位學者,“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們這些朋友的關照,年前我就聽說你們結伴去了燕京,但那時我跟我太太都不在燕京,不然也可以招待你們來老宅做客。”
段野沉默,他話本來就不多,更何況對方還是陌生人。
他有感覺到來自周成磊的氣場與壓迫,但並不難受,大概是周成磊的態度,不會令人感到不適。
也許這就是成功的上位者。段野想。
周成磊並沒有一種麵對後輩的傲慢跟輕視,相反話裡話外,都把段野當成了跟他一般的成年男人。
“我跟我太太工作都忙,對周寂也是疏於照顧,他對我們有埋怨,也不願意聽從我們的安排。”周成磊自顧自地說,“或許,這就是叛逆期?我太太為此很苦惱,明明鋪好的一條路,他就是不願意走,我不願看我太太心煩,也確實為周寂頭疼,段野,不如,你跟我做一個交易。”
段野抬起頭,目光一瞬間掠過一絲譏諷,但很快地就掩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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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也有辦法讓周寂聽話去國外,但想了一下,不太劃算。他那個小女朋友叫什麼?”周成磊回憶了一下,“好像姓寧,我太太不願意刁難一個小女孩,也叮囑過我,不要為難她。她好像很厲害,是今年你們寧城的狀元?我喜歡刻苦認真的孩子,如果周寂有她的一半,可能我跟我太太都不會這樣頭疼了。”
周成磊無疑是欣賞寧知芋的,那是一個長輩對刻苦後輩的欣賞。
無論是身為周寂的父親,還是身為一個年長的男性,他都無法做出去刁難一個小女孩的行為。
周太太更是如此,在看過寧知芋的經曆後,除了跟丈夫驚愕的討論這個女孩子怎麼看上自己兒子的以外,也耳提麵命過,不準為難寧知芋。哪個做長輩的,願意那樣惡毒的去傷害一個孩子?
對周成磊夫妻倆來說,才滿十八歲的寧知芋,就隻是一個孩子。他們兩個人加起來都快一百歲了,怎麼可以欺負一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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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野,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簡單。”周成磊隨手從車後背裡取出支票本子,一邊低頭在支票上簽名,一邊說,“隻要你能做到讓周寂出國,這個就給你。”
“您說完了?”段野終於開了口,他根本就沒往那張支票上看,手已經放在了車把手上,“那我回去了。”
周成磊啞然失笑,“不想看看支票上的數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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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缺錢。”他用肯定的語氣說,“有了這筆錢,你無論在國內哪一個城市都可以買一套房子,嗯,還會剩一些錢去做個生意,以你的能力做什麼都可以,運氣好的話,還能成為一個有點家底的老板,你跟你的女朋友會一路順風順水,不會遇到任何的阻攔。”
周成磊若有所思,“你的人生也會很順利,隻在於一個決定罷了,這也不難,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基礎並不牢固,隻要有人推波助瀾,分開很容易。”
對於唯一的兒子,周成磊夫妻並不像周寂想的那樣全然漠不關心。
怎麼可能呢,那是自己的孩子,隻是他們也確實忙,但對於周寂交往的每一個朋友,他們都會吩咐下麵的人查清楚,譬如家庭背景,譬如性格經曆,不可能都沒弄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來曆就放任兒子跟他們交好,那太冒險。可以這樣說,周寂所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是周成磊夫妻篩選後同意的。
這一次周寂的反應很強烈,而周成磊夫妻也終於意識到,兒子已經大了,他們也不再年輕。
所以,這一回的手段相對而言,是史無前例的溫和。
欣賞寧知芋是真的,不願意刁難她也是真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寧知芋隻是周寂的一任女朋友的基礎之上。他們都相信,這隻是周寂人生中的一段,但也不會允許,這樣一段會影響到周寂的未來跟人生。
段野點了下頭,卻在周成磊的目光中,淡聲說道:“我知道,但周寂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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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野已經推開了車門,“您沒事的話,我就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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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門關上,周成磊按了一下按鍵,擋板收起,他隨意將寫好的支票收起來,問坐在副駕駛座的助理,“你覺得他怎麼樣?”
“你最近當心點。”段野目光放在電視機上,“你爸爸來找過我了,他應該也會找彆人,恩,我是說,他也許會去找寧知芋。”
他不懂,為什麼生他的父母要這樣對他。
“周寂,我們才十八九歲,未來很長。”段野沉聲道,“你不是問我舍不舍得?我也不願意離開她,我想天天都跟她在一起,但是,我要比她更先考慮到未來,我希望在那些阻礙存在之前,被她發現之前,就被我掃除。”
幾乎沒人知道,在過年時,段野那位父親其實找上門來過。
周寂最近心情也差得很,接到段野電話一口就答應了,還帶來了啤酒。
段野回去衝了個涼,猶豫了糾結了,還是撥通了周寂的號碼,讓他過來一趟,一起看球賽。
助理都為段野可惜,錯過了這樣一個機會。
“老段,我今天跟你說句實話,我去了我也不會安心。我在那邊天天都會想著怎麼回來,既然這樣,我何必要去?我不懂,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我去,我難道不可以自己做決定?是不是我不去國外我就會死?”
段野知道他要做什麼,攔住了他,沉著冷靜地說:“你鎮定一點。與其這樣生氣去吵一架,不如想想該怎麼解決,至少彆讓你爸找到寧知芋,他如果去了,”段野很少會說這樣的話,他頓了一頓,“那你跟寧知芋就再也不可能了。”
他看向周寂,目光淡淡的,“你其實隻是想證明兩件事。第一,你成年了,你不想被你父母安排,這是你跟你父母之間的博弈,你想贏想告訴他們,他們不能再控製你,第二,寧知芋是喜歡你才跟你在一起,所以她要你去,你才會惱羞成怒。可她喜不喜歡你,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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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周寂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江雨茉她非常喜歡你,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我們都知道,你們會有未來。我卻不敢肯定,也不敢去賭,我都不知道知芋是被我感動了,還是……”
他兒子這回運氣不錯,找到了真正的朋友。
說完後,他便氣衝衝地走了。
周寂:“……老段,你何必紮我的心??”
總有一些人會堅守著自己的立場。
周成磊失笑,“年輕才好。我就喜歡看年輕人有一股衝勁。”
可,他不能不考慮未來,要比她更早一步想到。
他更不想離開江雨茉,還是在剛剛確定關係的時候。
周寂被戳穿,深吸一口氣,“你自己甜甜蜜蜜的,你當然不懂我!”
以寧知芋的性子,一旦周寂的父母找上門去,像今天這樣遞上一張支票,那寧知芋再也不可能跟周寂在一起,她的自尊心不會允許。
周寂下頜緊繃,緊緊攥著拳頭,渾身都是怒氣,也是委屈。
在車上有一份文件,文件上有周寂在寧城交的朋友所有的資料,段野的那一份最厚。
都是有女朋友的人,怎麼偏偏他就這樣苦?
周寂懵了,回過神來後猛地坐了起來,他氣得發抖。他在那個家長大,不需要段野明說,就知道他爸找段野都會說什麼!好像有一團烈火熊熊燃燒,周寂怒不可遏,隻想去找他爸算賬,這算什麼事!憑什麼找到他朋友這裡來,憑什麼總是要乾涉他的事,他是個人,又不是他們養在老宅的金絲雀,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太年輕了,不知道金錢的分量,也不知道有了這樣一筆錢人生會有多順利。
可不是嗎。
助理一看這狀況就知道段野拒絕了支票,心裡也不是不感慨的,便誠實的回道:“年輕氣盛。”
段野的生父也不年輕了,這幾年也想過要跟再婚妻子生一個孩子,可他那位妻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夫妻倆都是互相防範。人老了就會惦念自己的親生骨肉,段野的生父以為自己有錢,兒子肯定是願意跟著他,他那前妻什麼都沒有,畢竟人都是現實的,趨利避害是本能,可段野沒有理他。周成磊也不太明白段野為什麼這樣,在他的想法中,人跟什麼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不過是做做表麵功夫……應付那個生父一下就可以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利益跟未來,不是嗎?
“回去吧。”周成磊說。
段野沉默了近乎一分鐘之久。
年輕就會這樣。
這個世界上如果都是一群滿心隻有利益的人,才叫沒意思。
也不看看支票上的數字,那是多少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賺不到的,當然,這對於周家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段野搖了搖頭,垂眸看向茶幾上的啤酒,心想,果然白說了。
周成磊的不解,在今天見過段野後,終於有了一個答案。
周寂隻能自己拉開易拉罐,悶悶地喝了一口酒。啤酒度數不高,但喝著也心煩。
段野:“我不喝。明天我還要早起買牛肉粉。”
段野坐在他旁邊,心不在焉的看了一會兒電視後,還是決定將今天的事情說給周寂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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