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少年(1 / 1)

彆和我裝窮 林七年 2546 字 25天前

十月的桂花也謝得差不多了,細碎地鋪了滿地,被夜裡落下的秋雨打濕,嵌在院子的水泥地裡,猶自奉獻著最後的清香。

缺的那十六條牛蛙腿最後也沒去找店家算賬,用商淮的話來說,就當為他追求夢想的道路攢點人品。

笑鬨玩後,吃飽喝足,五個人就搬了五把椅子,在屋簷下坐成一排,看著南霧最尋常不過的雨夜。

“你們說,我這次去北京到底能行嗎。”褪去插科打諢,商淮的笑容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惆悵,“我怎麼總覺得我不行呢,長得沒夏爺帥,個子沒周子秋高,除了會唱點歌以外,啥也不會,總感覺去北京也是白跑一趟。”

宋厭不會安慰人,也不會昧著良心撒謊,於是隻能選擇沉默。

倒是夏枝野靠在竹椅背上,支著兩條大長腿,語氣散漫又無謂:“不行就不行唄,大不了去天/安/廣場晃一圈就當北京一日遊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卻最是奢侈。

隻有十幾歲的少年才敢這麼狂妄地覺得日子還很長,機會還很多,而夢想也有的是時間實現。

儘管很多時候麵對這個世界帶來的阻礙時他們顯得那麼一無所有又無能為力,然而年輕和狂妄就是他們永遠可以用來對抗成年世界的最奢侈的資本。

所以那個時候商淮才會信誓旦旦地說出:“對!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反正我以後一定可以成為最紅的歌手!”

沈嘉言也堅信不疑地認為:“我以後也一定可以建立最厲害的遊戲戰隊!”

就連周子秋都覺得自己成為全世界最棒的遊戲設計師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到這個,夏爺你的夢想是什麼?認識你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聽你提過。”商淮偏頭看向身旁的夏枝野。

夏枝野倒也沒多想:“世界和平。”

“......”

看眾人似乎不信的樣子,夏枝野又慢悠悠補充道:“我是說真的。我從小到大也沒什麼特彆缺的,或者特彆想要的,非要說個什麼夢想的話,就世界和平吧,這樣起碼可以活得久一點。”

這麼一說,倒也很符合夏枝野的性格。

“那厭哥,你呢。”

商淮又問。

宋厭則冷靜地吐出四個字:“高考狀元。”

“......”

明明是最現實的願望,但不知道為什麼,聽上去感覺比世界和平還要離譜。

畢竟很少有人會說我的夢想是次次考試第一,我的夢想是高考狀元,因為在絕大部分人的觀念裡,所謂學習考試隻是一個逼不得已的人生過程而已,並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結果。

商淮覺得宋厭可能是誤解了這個“夢想”的意思,試探著引導道:“除了這個,有沒有再長遠一點的。”

宋厭毫不猶豫:“沒了。”

眾人:“......”

商淮不死心:“你就不想當個科學家宇航員發明家什麼的?”

宋厭側眸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個小學未畢業的智障。

商淮:“......”

行吧。

可能長得帥的富二代學霸就是和彆人不一樣。

“反正不管怎麼樣,希望在座各位的夢想都可以實現!”商淮也懶得管那麼多,高舉啤酒,大喊一聲。

沈嘉言立馬十分給麵子地舉起了自己的唯怡豆奶:“對!我們的夢想都可以實現!”

周子秋笑罵了聲“傻逼”,然後也鬆鬆舉起了手中的冰啤。

剩下一旁宋厭實在乾不出這種傻逼事,夏枝野就拿著自己的可樂往他手裡的易拉罐邊緣輕輕一碰,笑得鬆懶又縱容:“希望我們家宋大喜的夢想也可以早日實現,到時候我屈居第二,當高考狀元背後的男人就行。”

話音剛落,隔壁的商淮立馬不服氣:“夏爺你偏心!我也要祝福!”

“你要個屁的祝福。”

“我就要我就要,彆人有的我都要有。”商淮不要臉地纏上來抱住夏枝野的大腿。

夏枝野笑著踹了他一腳:“滾。”

“不滾。祝福。你偏心,嚶嚶嚶......”

“走開,彆惡心人。”

“不走不走就不走。”

“艸,商淮,我打人了啊。”

十幾歲的大男生們的幼稚程度總是難以想象,院子裡嘈雜嬉怒罵成一團,吵得巷子裡其他人家直接開門怒斥。

宋厭心裡罵道都是群什麼傻逼,卻到底忍不住仰頭呷了一口飲料,來掩飾住自己輕勾的唇角。

後來宋厭想,他本該冷冷清清孤家寡人的一生就是從這條巷子開始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方向。

隻是因為拐進了一個不該拐進的院子,遇到了一個和彆人都不同的人,然後就被帶進了那些熱鬨喧囂裡去。

才讓他寡淡的少年時代從此變得鮮活起來。

才不至於在往後許多年的回憶裡,都隻有和從前那十幾年一樣如出一轍的沉默和孤獨。

欲買桂花同載酒。

宋厭覺得這條巷子還真是取了個好名字。

·

送走沈嘉言和商淮的那一天,南霧下了場很大的雨,氣溫在一夜之間就降了下來。

沈嘉言拉著夏枝野的手在一旁逼逼叨叨了半天,簡直沒完沒了,最後宋厭實在沒忍住,給一腳踹進了安檢口,才算作罷。

這兩個人才認識幾天,哪兒就有這麼多話要說。

宋厭想著,麵無表情地轉身走出了機場大廳。

一出門,冷風迎麵兜來,透過薄薄的衛衣在宋厭背上刮起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在下一秒,熟悉的溫熱體溫就貼了上來。

夏枝野從身後摟住宋厭的肩,懶洋洋道:“你對沈嘉言那麼凶乾嘛,人家可是在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

宋厭雙手插進衣兜,沒好氣道:“我用你照顧?”

“怎麼不用?你看我不是正在用我偉岸的身軀替你遮風擋雨?”

“滾你大爺的。”

宋厭手肘往後一屈,試圖頂開夏枝野,夏枝野卻笑著往回一帶,把宋厭攬得更緊了,感受到宋厭硬得硌人的肩膀時,問:“你這次回北京沒帶厚衣服回來?”

因為壓根就沒回家。

但是這話宋厭不想告訴夏枝野,隨口敷衍了句:“嗯,忘了。”

“那你穿我的?”

宋厭回憶了一下上次穿夏枝野衣服時那群女生詭異的笑容,拒絕得很果斷:“我寧願選擇凍死。”

大不了再撐兩天,等沈嘉言去他家幫他把衣服寄來就行。

宋厭已經做好了挨凍的準備,然而回到宿舍的時候,宿管阿姨卻叫住了他:“哎喲,宋厭呀,你總算回來了,你快遞都堆在這兒兩天了,我們過路都不好過的,你趕快把他們搬走了啦。”

宋厭回頭一看,值班室的角落裡果然放著很大的兩個箱子,壘起來差不多有一人高。

誰會突然給他寄東西?

宋厭心中隱隱有了答案,過去一看,發現寄件人果然是覃清,而寄出時間就是他離開家的第二天。

等一人一箱扛上六樓,拆開快遞盒一看,裡麵全是分門彆類疊得整整齊齊的秋裝和冬衣,防塵袋裡還細心地放上了乾燥劑,附帶著一小箱秋冬常用藥品。

想來覃清是一直惦記著這件事情的,隻是因為自己當時離開覃家後就把她和宋明海的微信和電話都屏蔽了,所以才沒收到她的消息。

宋厭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翻出微信,解除屏蔽,斟酌了半晌,最後發了條:[謝謝覃姨]

覃清回得很快:[沒事兒的,你還好嗎?身上還有錢嗎?還缺什麼就給覃姨講?]

宋厭不知道這段對話裡有多少是愧疚,又有多少是關心,指尖略微躊躇,回道:[還好,不缺,我去忙了]

便終止了這次對話。

他始終還是不適應這種在義務範圍之外的溫情,應對得總是笨拙又冷漠。

而那頭夏枝野已經幫他把衣服都拿了出來,忍不住“嘖”了聲:“我們厭哥可真夠講究的啊。”

鋪了滿屋子的衣服鞋子不是奢侈大牌就是死貴的潮牌,兩箱子衣服鞋子加在一起的價格夠在南霧郊區買個小戶型了。

“以後你要是落難了,上閒魚賣二手貨估計都能賣成個富一代。”夏枝野隨口調侃了一句。

宋厭卻覺得以自己現在2158元的全部身家來說,感覺跟落難也差不多了:“也不是不行。”

看他似乎真的在考慮的樣子,夏枝野笑道:“放心,就算你落難了,還有我養你,不至於讓大少爺去賣衣服。”

靠你養我,也不知道誰先餓死。

宋厭都懶得搭理夏枝野,自顧自地收拾起衣物。

他們倆的衣服其實都不少,好在整個四人宿舍隻有他們兩個人住,東西勉強放得下,隻是需要把夏枝野的東西順帶挪一挪而已。

和宋厭那堆價格昂貴的衣服正好相反,夏枝野的衣服基本都是些說不出名字雜牌,一看就是淘寶99元3件批發回來的。

其中有雙平價牌子的籃球鞋側麵還沾了油漆,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已經徹底乾透,估摸著不太好洗。

宋厭剛想問夏枝野要不要把這雙鞋子和他的衣服一塊兒送去乾洗,夏枝野的手機就響了。

“我先接個電話。”夏枝野看了眼來電顯示,放下手裡的東西,走到窗邊,“喂,劉越。”

聽到劉越的名字,宋厭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本來以為劉越是來找夏枝野麻煩的。

然而夏枝野握著手機沉默一會兒後,隻是懶洋洋應了句:“行,這事兒我來想辦法。”

說完就掛了電話。

一偏頭,正好對上宋厭的視線,眉眼之間頓時一閃而過一抹奸詐,挑唇一笑:“宋大喜同學,聽沈嘉言同學說你籃球打得好像還不錯?”

宋厭警覺:“所以?”

“所以考完期中考後就是運動會,我們學校到時候和實外有場籃球友誼賽,但商淮去北京了,現在少個人,不知道我們厭哥有沒有興趣來和我並肩作戰一次。”

“沒興趣。”

十分果斷。

夏枝野:“......”

不愧是宋厭。

看來隻能來軟的了。

夏枝野輕輕歎了口氣:“沒事,沒興趣也不要緊,隻是今年報仇雪恨揚眉吐氣的機會估計沒了。”

語氣故作輕鬆,眉目間卻似有傷感。

宋厭微蹙起眉:“報仇雪恨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就是我們學校高二以後的期中期末考都是參加的區聯考,實外每次分數都比我們學校高,所以愛嘲諷我們幾句,其他也沒什麼。”

也就是說過往曆史都是聯考的時候實外碾壓嘲諷,然後籃球賽的時候三中再碾壓回來爭一口麵子。

本來這種無聊的較量不關宋厭什麼事,但宋厭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花店的時候趙宇說過的話。

大概意思好像是夏枝野初中時候其實是在實外上的學,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被實外勸退了才來的三中。

趙宇當時的原話是“在實外混不下去”。

宋厭不認為夏枝野這樣的人會在什麼地方混不下去,如果一定會,那麼必然也不是夏枝野的問題。

所以儘管宋厭對實外一無所知,但已經自動給這個學校戴上了敵對濾鏡,於是麵無表情地低下頭繼續整理起衣服:“實在找不到人可以算我一個,但不保證成績。”

夏枝野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笑容。

果然,他們家宋大喜吃軟不吃硬,隻要稍微套路一下,簡直一套一個準。

還好這人平時都裝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然要是被彆人發現了他其實這麼軟,可該怎麼辦啊。

想到這兒,笑著搭上宋厭的肩:“放心,有你野哥哥在,不可能輸。”

“去你媽的野哥哥,要點臉。”

“哎呀,真的,不信你自己看,去年區籃球賽和市籃球賽我們都是冠軍。”夏枝野說著把手機遞到宋厭跟前。

手指一劃拉,果然全是籃球賽獲獎的照片。

不得不說,儘管在一群都很意氣風發的高個子少年中間,懶懶散散地站在人群中的夏枝野始終還是最矚目的那一個。

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醒目和得體。

然而宋厭的目光卻落到其中一張比賽照片的底部——在一群裝備精良的籃球隊員中間,夏枝野腳上那雙沾著油漆的舊球鞋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儘管他身上的自信和耀眼足以讓人忽視這些細節,但宋厭想到趙宇曾經嘲諷夏枝野是因為交不起實外的學費才混到三中來的,心裡突然就很不舒服。

他不想夏枝野在任何地方任何情況下有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窘迫。

冷淡地收回視線:“也就那樣,少嘚瑟了,去問阿姨要點樟腦丸過來。”

宋厭這個小傲嬌說的也就那樣,差不多就是十分棒。

夏枝野“嗻”了一聲,笑著出了門。

剩下宿舍裡宋厭獨自一人,打開支付寶看了看自己的餘額,然後又偏頭看了看角落裡夏枝野那雙舊球鞋。

微一抿唇,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登錄網站,選中了一雙他覺得最適合夏枝野又正好有45碼現貨的球鞋,付了款。

和他的其他鞋子相比價格並不算貴,卻是他現在的大半身家。

而夏枝野這種性格的人,收了什麼價格的禮物,一定就會回怎樣的禮,宋厭不想給夏枝野添加額外的負擔。

因此填收貨地址的時候,宋厭直接輸入了南霧三中高二一班夏枝野收,順便備注:[千萬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何關於付款人的信息]

於是返校那天夏枝野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座位上的那雙來路不明的嶄新的球鞋,一頭霧水:“這玩意兒哪來的?”

宋厭低頭刷著題,麵不改色心不跳:“估計是哪個暗戀你的人送的吧。”

夏枝野認真思忖半晌,覺得憑借自己的魅力值來說,也不是沒有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後來發現了送禮人到底是誰的夏枝野:他果然愛慘了我!

評論還是66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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