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思維握著手裡的銀行卡,對上裴忱的眼睛,顯然對這一舉動是沒有預料的略茫然。
她經常會論壇裡看到一些關“婚後老公該不該上交工資卡”的討論。
她每次都是看到就劃過去,沒有什麼參討論的興趣,好像她還根本沒有到關係這種話題的時候。
不過倒是沒什麼人問男朋友該不該上交工資卡,因為這題答案很明顯。
孟思維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卡,反應過來後立馬把卡塞還給裴忱。
“我不要。”
她像摸了個燙手山芋,還回去後理直氣壯:“你給我卡做什麼,萬一哪天你錢丟了工資少了豈不是我的責任?”
“看吧,我已經識破了你的陰謀詭計。”
裴忱:“……”
孟思維嘴裡雖然理直氣壯地譴責著,對裴忱的這種行為,還是有點說不清不明的招架不住。
就好像她發現自己有些招架不住裴忱過頻繁的吻一樣。
鐘意和周宇安決春節的時候舉行儀式,酒店是半年前就訂好的,兩人最近剛把婚紗照拍完。
孟思維特意抽空跟鐘意去試了趟伴娘服,鐘意個子比她低點,孟思維專挑了雙平底鞋。
兩人本來說試完衣服一起去吃飯,結果剛從婚紗店來孟思維就接了通電話,然後匆匆奔赴中寧分局。
鐘意對著孟思維跑走的背影搖頭歎氣,未婚夫和閨蜜同一個職業,婚禮的時候不要發這種情況她就謝天謝地了。
孟思維趕到辦公室。
勇剛從訊問室裡來,眉頭深深鎖著,見到匆匆趕來的孟思維。
孟思維很少看到勇這種表情,還以為是碰到了什麼棘手的案子。
彭彬跟孟思維說了一下讓她過來的原因。
今天們接到有婦女報警稱自己遭到工頭多次□□,是幾人立刻警將涉嫌□□的工頭抓獲,然而回來的訊問卻現了對事實供述不一致的情況。
工頭矢口否認有□□行為,甚至罵你們把我抓過來是徇私枉法,稱是發關係都女子自願的,沒有一次是“乾”,每次“事後”都要麼給過錢要麼給過東西。
現兩方供認不一致的情況,尤其是涉及到□□案這類女性受害人的案件,女性警察往往比男性警察問詢中更占優勢。
是孟思維被叫了過來。
彭彬望了眼勇深鎖的眉頭,知經驗豐富,對這種案件的情況心裡其實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彭彬低頭輕聲歎了口氣,隻對孟思維說:“你再進去問問吧。”
孟思維走進辦公室,看到一直趴著頭,靠牆坐椅子上的報警者。
她一身洗的發的牛仔衣,身型偏胖,齊耳短發,臉頰皮膚黑紅而粗糙,孟思維看到她手上幾個細的因為勞動而龜裂的口子。
孟思維對著這一幕愣住了。
因為眼前這個看起來用通俗的眼光似乎都已經三十多歲的婦女,身份信息上卻寫剛滿十九歲。
孟思維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走到飲水機前,先倒了杯水。
她輕輕把水杯遞給女孩:“先喝點水吧。”
女孩似乎因為聽見是女聲有些意外,抬起頭,對上孟思維的臉。
不是之前讓她害怕的男警察,她看到眼前的女警長相甜,眉眼很有親和力,笑的時候讓人忍不住就親近。
孟思維看到女孩茫然而澄澈的眼睛時確她的年齡。
這樣的眼神,的確隻有是十九歲的孩子才會有的。
女孩慢吞吞接過孟思維遞過去的水杯,沒有喝,隻是握手裡。
孟思維拉了把椅子坐到女孩對麵,她發現女孩渾然年齡不符的外表後已極為痛心,隻是此刻仍不得不開口:“妹妹,我有點事重新再問一下你。”
“你今天來報警了,”孟思維語氣輕到極致。“是你……到底收沒收過,你們工頭的好處?”
女孩低頭不語,雙手握著孟思維遞過去的杯水。
孟思維問:“有沒有給過你錢,或者其東西什麼的。”
女孩把頭趴得極低,依舊一言不發,孟思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空氣靜默地流轉。
孟思維麵對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孩,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口:“妹妹,你要說實話。”
“作偽證或者……報假案,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你不要怕,法律是保護你的,我們會保護你,是,你要說實話。”
當孟思維說完句“我們會保護你”之後,一顆淚珠啪嗒掉進水杯,水麵泛起淺淺的漣漪。
女孩的眼淚眼眶中彙聚,最後大顆落下。
孟思維看到女孩哭了。
“給過。”靜默的辦公室,她聲若蚊蚋。
孟思維終問第一句話。
她聽到“給過”兩個字時,心臟被狠狠揪了一下。
“給過多少?”她閉了閉眼,知刨根問底有多殘忍,卻不得不問下去。
“你們發過幾次關係?”
女孩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
她搖搖頭:“記不清了。”
“給我錢,七十,五十,或者十。”
“還有手機。”女孩從懷中掏一部屏幕破碎,看起來已經極為老舊的安卓智能機。
孟思維聽到這些數字的時候驚愕而啞然。
七十,五十,十,早該報廢的智能手機。
眼前外表令人痛心的女孩,十九歲。
孟思維終再問:“你缺錢是嗎?”
女孩低著頭,睫毛已經被淚水洇濕成一綹一綹,她說:“缺錢。”
“我就是缺錢才來打工。”
“我裡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我要養們。”
孟思維:“你這次報警是因為什麼?”
女孩低啜到喑啞:“一開始說給我一百,是後來隻給我二十。”
“我讓把另外八十塊給我,不給,我就說我報警。”
孟思維聽完這些,胸口已酸脹難受到極點。
她該問的話問完了,事情清晰。
孟思維走辦公室,看到正低頭抽煙的勇。
勇顯然已經猜到了大部分的事實。
們並不是神,隻是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替大擋住社會的陰暗麵,然而擋住陰暗便意味著,們要直麵黑暗。
孟思維拿著筆錄,因為眼睛的酸澀而不得不望了望天花板,問:“勇哥,能刑拘?或者行拘。”
勇吐一個煙圈,不知是以怎樣的心情說三個字:
“拘不了。”
孟思維知這個答案。
□□罪首先是要以違背婦女意願為前提,然而這個案子並不符合,甚至女孩還從中得到了報酬和好處。
七十,五十,十。
孟思維入職以來第一次感到絕望的恨意,她親口對女孩說“我們會保護你”,此時卻隻能無聲地沉默。
彭彬走過來。
手裡拿著從工頭裡要回來的女孩的身份證,照片中女孩麵容質樸,名叫豔。
彭彬看了看沉默的勇和孟思維,說了點其情況,關女孩口中的“工頭”。
“工頭”名叫刁德才,之前也彆人手底下乾活兒,去年過年回老時打著外麵工廠招工免押金包吃住的名義招攬鄉讀書不多的年輕人來城市裡跟一起打工,利用們城市裡人地不熟,以中介人的身份“管理”們的身份證,通過從們工資裡抽“介紹費”的方式獲利。
豔跟刁德才是老鄉,去年聽了的話被帶到城裡來打工賺錢,沒讀過書又人地不熟的姑娘,身後是需要養活的一大子弟弟妹妹,隻能依附並且依賴刁德才。
孟思維見到被從訊問室放來的刁德才,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個子很矮,頭發油膩而稀疏,牙齒是常年煙熏過後的焦黑,知自己沒罪,被放來後顯然極為趾氣揚,看到孟思維後眼睛甚至直接泛起了精光。
“快走!”彭彬從後推了刁德才一掌。
刁德才這才不情不願把眼睛從孟思維臉上移開,嘴裡正罵了句什麼,一個黑衣的中年男人忽然急匆匆跑過來。
中年男人見到刁德才,二話沒說,直接一耳光用力揮了過去、:“媽的。”
這一巴掌的聲音走廊裡格外響亮。
刁德才瞬間被打得一個趔趄,像團爛泥一樣被扔牆上。
彭彬和孟思維都沒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了一下。
彭彬立馬伸手隔擋,厲聲:“嘿你乾什麼!”
中年男人打完刁德才,麵對孟思維和裴忱時瞬間又換了個臉,衝兩人彎了彎腰賠笑:“對不起兩位警官,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我沒管好工人。”中年男人指著刁德才說。
孟思維見中年男人打扮的甚是整潔體麵,跟刁德才並不像一個世界的人。
彭彬也上下打量中年男人,正準備說什麼,中年男人搶先開口,連連歉:“我聽到就趕過來了,發這種事情我也很意外,抱歉警官,我回去一好好教訓。”
剛才還眼冒精光的刁德才似乎被中年男人這一巴掌直接打萎了,角落裡一聲不吭。
“你平常怎麼管教你手頭工人的!”彭彬沒好氣地吼,“帶去簽字!”
孟思維又看了看體麵歉的中年男人。
裴忱以為今天孟思維跟鐘意一起,所以晚飯都沒有做孟思維的,結果沒到孟思維被call到局裡訊問,一切結束後餓著肚子回來。
裴忱起身去廚房。
孟思維回後一直情緒低落,沙發上坐了會兒,然後追去廚房,問對刁德才樣的人,難真的沒辦法了嗎。
裴忱聽完前因後果,看著寫滿沮喪的孟思維,微微沉默,還是說:“這的確無法構成□□。”
違背婦女意願是□□罪構成的重要前提,然而這個案子裡,這個前提並不成立。
至通常情況下人們對這種情況往往會到的“□□”,是很遺憾,我國刑法中並沒有“□□”這個罪名,隻有婦女不滿14周歲的情況下其發性關係的,無論是否自願都是□□。
甚至豔的確是以獲利的方式向刁德才□□□□易,往更殘忍的方向講,如果要認死理地追究,這件事不構成□□,卻能構成賣淫。
當裴忱都跟她說無法構成罪名的時候,孟思維吸了吸鼻子,知或許真的沒有辦法了。
她起豔走的時候,們幾個同事湊了些錢,連同她的身份證一起交還給她,讓她以後不要再刁德才手下打工。
豔手中緊緊捏著錢,已經習慣性地趴著頭,用極的聲音說“謝謝”。
裴忱伸手,緩緩把孟思維抱進懷裡。
孟思維把臉埋男人肩膀,即便知自己成不了大英雄,無論是之前治安還是現刑偵見過的案子也不少,是每次真的遇到時,依舊難過到極點。
她悶悶地問:“裴檢,你們是不是遇到這種情況也挺多的。”
裴忱聽後垂睫,然後輕聲“嗯”了一聲。
孟思維被裴忱摟著,手指揪著衣角,懷裡一點一點消化自己低落的情緒。
裴忱抱著仍舊會因為工作難過,依舊保持著自己內心溫度的姑娘。
孟思維緩慢地調整情緒,後來她才忽然起了什麼,抬頭問:“真麼嗎?”
孟思維表情懵懵,半信半疑:“你調來之前不是反貪嗎?”
也沒比她進刑警隊的時間長太多。
反貪又哪有這些社會百態。
裴忱答:“有相似的案例,刑法都要學過。”
孟思維:“哦。”
她抿了抿唇,聞著裴忱肩頭洗衣液的香氣,慢吞吞地問了一個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問過了解的問題:“反貪不好嗎,調公訴乾嘛。”
她對檢院的事了解不深,然而也知公訴雖然好,反貪才是裡麵最複雜的地方。
這裡的“複雜”是褒義。
哪有還往外調的。
裴忱對著孟思維近咫尺的臉,距離近到可以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絨毛,聽她問的話。
低頭她唇上啄了一下,低聲答:“因為喜歡你。”
孟思維:“……”
她一時竟然無法評價裴忱這種冠冕堂皇的說辭。
然後裴忱吻住她唇。
孟思維手臂搭裴忱肩膀,輕輕摟住脖子,不同她的放鬆,裴忱這個吻入侵的氣息更濃,唇舌粗礪地磨著,箍她腰上的手臂愈來愈收緊,分開的時候,孟思維唇上已經是豔麗的紅色,帶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水漬。
孟思維雙唇存感格外強烈,男人手臂還箍她腰上,她忍不住往後仰了仰。
她看到裴忱唇色充血,男人膚色冷,這紅色平日裡冷淡的臉上添了一絲妖氣,兩人目相對,孟思維對著裴忱眼中抹晦暗不明的神色,然後逐漸的,她從男人眸中看了欲色。
孟思維發現欲色的時候,耳廓騰地燒了起來。
她拍了拍裴忱胳膊示意放開。
裴忱聞言鬆開手臂,站直身子
孟思維一時有些無措,又知這種情況,是一件情理之中會遇到的事情。
試婚紗的時候鐘意還跟她聊了跟周宇安避孕的事。
她彆過眼不再對視,轉了個話題:“下餃子吧。”
裴忱:“……好。”
轉身去冰箱取包好速凍的餃子,孟思維反應過來後又對著男人的背影努了努嘴,顯然不怎麼滿意裴忱回答她的為什麼要調公訴。
孟思維忍不住又伸手用指腹撫上自己嘴唇。
她感覺好像有點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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