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被秦甦支配去洗澡,大腦一片混沌,冰涼的水流也沒能把他澆灌清醒。
等他衝完涼出來,22度的空調一秒把他送到北極。他看了眼衣櫥,哆嗦地想,不知秋冬的睡袍在不在裡麵?
秦甦拿了支筆,正坐在化妝桌前,列大綱。
石墨往紙上一覷,被她逮個正著。
秦甦羞澀,說原來真的有孕傻。
“我最近腦子不太好,下午要跟潘羽織說好幾個事,結果她來了,我隻跟她說了一件事。”
石墨垂目,兩手包著毛巾,胡亂擦拭濕發。
他看看被子,凍得有些吃不消,“要說多久啊。”
“什麼?”她列了七條大綱,暫時還沒列完。表述也是極其掩耳盜鈴,以陳述故事而非審問的角度擬下問題。戲做了全套。
石墨想了想她那串大綱,凍得放棄了掙紮,看向空調:“我有點冷。”
往年夏天,秦甦不過是個吹26度空調的凡人,今年倒是不一樣。白天躲躲藏藏,總要避開陸女士吹,等晚上對方也存著旁的心思,偷摸走了,秦甦飛快調低空調,赤腳快活。
導致陸女士每回問她,要不要她陪,秦甦都果決地擺手,甚至拋下誘餌:你走得越快,我和石墨感情就升溫得越快!
她倒是沒想到,男人會這麼怕冷。
她問他,“你一般都吹幾度。”
“二十四二十五吧。”
“那沒差多少啊。”說著,滴滴兩聲,調到了24度。
差多了好嗎!石墨縮進被窩,凍得反駁的話都哆嗦不出。
秦甦擬完大綱,看他鑽在被子裡,認為這也是個好的對話情境,在他斜角的床尾墊了個枕頭,將頭墊高,與他對望。
“可惜孕期不便聞香,不然點上香薰蠟燭,氛圍超好。”
石墨問,那要關燈嗎?
秦甦隨口說:“好啊。”
燈一關,窗外的夜光透得兩張麵龐清晰無比。空氣中隱有酒精的漫散氣味。
秦甦舔舔唇,沒想好怎麼說。
石墨盯著雪白的牆,等她按照提綱開始講話。等了會,沒聽見聲,他主動打破沉默,“我有個星空儀,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秦甦驚喜道:“好啊!”
漆黑的儲藏室,堆著無數個箱子。石墨一直沒得空,白日上班,晚上應酬,還要裝醉早退回來同女神調情,一天24小時完全不夠用。除了日常衣物、剃須用品,大部分雜物都沒有整理。
秦甦看到了幾個靠牆安放的相框,故意挨個掰開框子,做作地留意了幾眼。
石墨掃見,轉了個身,假裝沒看見。
秦甦看他翻東西,便半蹲到他旁邊,“要我幫你找嗎,多大,你告訴我。”這裡十幾個箱子,一個個翻過去,少說也要十分鐘。
“不用,王姐應該會貼清單的。”他拉過箱子,隻瀏覽箱子上的清單。拉過七八箱子都沒有,有四個沒貼清單,倒是有a4紙,留有莫女士題字:廢品。
石墨:“”
秦甦:“王姐是誰?”
石墨:“我媽莫蔓菁的助理。”
他找準那四個箱子,粗糙地拆箱。秦甦找了個穩當的箱子坐了下來,興致勃勃地盯著裡麵,問他這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
“這是機械手臂,不過是很次的那種,大學時候跟他們實驗室的人瞎做的。”他試圖擺弄,但年代太久了,而秦甦看起來並不感興趣,第二眼都沒給它。
她邊扒手指,邊看自己的大綱:“你還是很喜歡這些的,是嗎?”
“也沒有很喜歡吧,隻是無聊。”
“那你大學的那個女朋友,是什麼係的呀?”秦甦問。
突如其來毫無征兆的轉折。
石墨:“”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迅速翻完兩個箱子,往箱堆一推。
“我看照片,她很漂亮呀。”秦甦問。
又一個箱子飛快往翻完。
“是校花嗎?”
“找不到!”石墨猛地起身,酒意使人不穩,他扶住牆的瞬間,秦甦也拉上了他的手臂,“隻是問問而已,看你心虛的。”
“沒心虛”石墨避開眼。
她圍追堵截,兩隻眼直勾勾懟上他的臉,“是比我漂亮嗎?”
“吧嗒——”一聲,開關聲響起。
一束電筒燈光自兩人下巴處躥出。
他眼裡寫著求饒,轉移話題說,“找不到星空儀,我弄個兔子燈吧。”考慮到兔子燈有點幼稚,石墨補充道,“給妹妹”
他拿出張a4紙,對折後,左右比對回憶步驟。
秦甦沒來得及百度折法,石墨便自行折出個扁平的兔子形狀,熟練地捏著兔屁股,用力吹了口酒氣,末了還朝秦甦展示小兔子。
他拿了塊半透光板支在床頭,動作乾淨利落。
根據物理光學,燈一關,一個漂亮的橙色光圈投射在牆上。他前後左右一番挪動,小兔子恰好落在中央。
雪白牆壁,一輪大圓月高懸當中。
凜冽的光澤將房間映得亮如白晝嗎,兔子經放大效果,柔和得幾乎看不見折痕,就像活的似的。
秦甦站在一旁,看石墨把弄,認真地拍了幾張照片。
“好浪漫,妹妹一定很喜歡。”她感動地看向石墨,誇他道,“你以後會是個好爸爸的,石墨。”
他牽唇,欣賞了一眼,勉強滿意:“儘量。”他會努力比他的父母儘職。除了物質,儘可能多陪伴。
秦甦漾著溫柔,撲進他預留給自己的懷抱。“我好幸福啊。”幸福到她開始懷疑,這才是夢。她從沒想過,懷孕會是幸福的事,和喜歡的人憧憬生命、創造生活,會這麼滿足。
“我也是。”很幸福。
她吸吸鼻子,額頭使勁蹭他的頸窩,“你抱得再用力一點好嗎?”
石墨雙臂箍緊,腰部則避著她的小腹。鼻子下麵,是清淡的發香。
“我要跟你說我的小兄弟啦。”
他沒說話。
秦甦將側臉下有力的心跳,當做他的回應。
“我找過路易基的。”秦甦一開口,兩行眼淚下來的。她明明找過他的。“但他應該不知道我找過他還覺得我是個壞女人。”
秦甦之前不知石墨是門背後的人,以致忽略了莫女士嘻嘻哈哈扯皮的細節。
在醫院,莫女士勾勾她的下巴,玩笑說,這麼靈動的姑娘怎麼會是壞女人。秦甦笑問,誰說我是壞女人?莫女士說還不是那傻小子,青春期腦子不好。
眼下仔細咀嚼,秦甦明白了,莫女士應該說的是當年。
石墨騰出隻手給她擦眼淚,低聲回應她:“他沒有。”
秦甦為他說話:“他應該是看到我和彆的男生在一起了,所以說我是個壞女人。說實話啊,我要是看到了也會失望的。”
“他也知道我作弊的事情,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牢牢記得。”按理說,就算知道她做過弊,牢記這麼多年的,又有幾個人呢。連和她共患難、共吐槽的潘羽織,都很少會在生活裡想起那樁破事。
作為經曆噩夢的本人,秦甦自己都很少想起了。
一定是作弊給他留了差生印象。
“我很差勁吧。”說到這裡,秦甦自己都失控了。
她這兩天想了很多。高中的她真的除了漂亮一無是處,在重點高中裡,成績拿不出手,名聲一塌糊塗,還沒臉皮地高調戀愛。她回看自己糟糕的青春期,都想質問自己,當時到底在乾嘛?
在她的強烈追問下,柏樹姍鬆過一次口,也僅此一次。秦甦問,為什麼要整她。柏樹姍說,你不是要所有人都看你嗎,不好嗎?這樣不是所有人都認識你了嗎?
秦甦當時先是生氣,然後恐懼,女人太可怕了!但事後,她想,如果人的目光是平均的,那麼她確實分走太多。多到身邊人也會有壓力。虛榮的男孩子想跟她戀愛,低調踏實的男孩子則在心理上鄙視她。
秦甦:“規規矩矩的好學生,應該不會想跟我談戀愛的對嗎?”
石墨:“不是的。”
秦甦:“試圖突破自己的心理關卡,又撞見我換了新男朋友,很難接受吧。”
石墨:“沒有。”
“騙人!”她賭氣,仰起頭瞪他,“騙子會生兩個兒子的。”
石墨沒有配合她的玩笑,低頭親親她的眼睛,“他確實有難受,但和你沒關係。”
“那和什麼有關?”
“是他自己無能。”
下一秒,石墨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秦甦不爽:“不許說我初戀壞話!”
石墨眼裡閃過微妙的光:“”
初戀,好突然啊。有點不要臉。
秦甦看著他眼睛,一陣頭暈,缺氧地對著他的胸膛撞頭,“我得去看一眼大綱,我忘了我要說什麼了!”
石墨摁下失序的心跳,扶她坐在床上,麵朝兔子燈影。
他則單膝跪在她身邊,抽紙給她擦眼淚,“你要問他為什麼沒去音樂教室,問他後來為什麼不找你說清楚,問他是不是生氣了,問他過去這麼久、有這麼多途經可以找到你,為什麼沒找你聊起過這個事。”他複雜地看向她,“你還要說你為什麼沒等他。”
秦甦反應過來了,“哦,對但你說的順序不對,沒按我的邏輯說。我先說我自己的,”她換了好大一口氣,從喉嚨裡艱難擠出聲音,“我出了一些彆的事,必須要靠談戀愛解決……但我不算真的談戀愛”她在說什麼,完了他肯定不能理解。好可笑。
石墨點頭,幫她順氣兒,“好的,他知道了,他原諒你。”
“你胡說八道!”她打他。
石墨捏住她的拳頭,搖晃地逗她,“真的。”
“騙我。”
“真的。”
“騙子。”
“沒騙你,騙子會生兩個兒子的。”他複述了遍她的話。
秦甦淚珠串線,不要錢似的掉,“哇,你咒我!”
又倒打一耙了。
他與她一道笑,又連抽好幾張紙給她擦眼淚,“秦更生,你為彆的男人哭得太厲害了,收著點兒。”
“你會吃醋嗎?”
“會。”
“那你是該吃,在我心裡,你沒有他浪漫的。”
“兔子燈都不浪漫?”他以為,現在倒是很適合求婚。
秦甦想否認,但那抹牆影太美了。她濕著眼眶都挪不開眼。
“浪漫,但那得在十一年後回憶,才浪漫。”
紙條的浪漫,有時間的濾鏡。
如果石墨不是路易基,秦甦會覺得那是樁極美好的故事。
有開始,沒結局,最青春不過了。
但他是,還那麼認真過,留存了那麼多東西,搞得她那些短暫的失落特彆薄情。不帶感情地說,對高中的秦甦來說,報複柏樹姍比尋找路易基重要。她一貫對男女情/愛的需求都不大。
“你再提醒我一下,我又忘了要說什麼了。”她是金魚。
石墨失笑,刮刮她濕漉漉的鼻尖兒,“又忘了,忘了就由我來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0點前所有2分留言發紅包,謝謝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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