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位移到藥店門口,秦甦才捂住心口,稍稍鬆了口氣。
不打,難道生嗎?她站在風裡,對著洞深的藥店兩眼失焦,心算起自己的物質能力與時間精力。或許,在職業進取與重新開始上,她需要選擇後者,這樣時間成本變現率更高。
石墨捏著包薄薄的邦迪出來,撕開封口,給她遞了一片,問她什麼時候傷的。
秦甦瞥向翹起食指,說不知道。千鈞一發之際,石墨握上她的手腕,察覺她翹起的食指有些異常,這才發現在鮮紅的豁口,痂還是新鮮的。
“應該是下午弄傷的,難怪我的手指有點累。”她沒感覺到疼,但神經自動在活動間為她趨利避害地翹起了手指。這一點,倒也是神奇。
秦甦說,“去哪兒?”
石墨張望,問她:“咖啡店行嗎?”
秦甦垂眸,慢條斯理地貼上邦迪,動作間絲毫沒露煩擾,但一抬頭一張嘴,那股護犢子的迫切暴露無遺,“剛剛你說,‘要不再考慮考慮’,我覺得這麼鄭重的事情在咖啡店考慮不適合。”
“哪裡合適?”
“去你家吧。”
石墨顯然意外。
這一細節落進秦甦眼裡頗為打擊。要不是試圖達成合作關係,秦甦應該已經臭臉了。換平時,她也不會這麼主動。
當然,石墨非男友非家人,這種遲疑無可指摘。男人麼,你能指望他們什麼?
“不方便嗎?不會你有女朋友吧1
“暫時沒有。”
“有男朋友?”
“”
石墨說可以去,但進門前得讓他整理一下。
“可以啊1單身居室嘛,突然襲擊總是有些不堪入目的。
真的進門,又完全不是秦甦設想的那樣淩亂,甚至可以說異常整齊。
當然,整齊可能也源於空間不大。
沒有想象的大平層、豪華裝。石墨為方便上班,在證券公司所在的cbd附近住著一套loft。
按密碼時,他的動作猶豫了一下,一進門就把自己堵在門口。
在石墨表示自己需要整理家裡後,秦甦將這一舉動解讀為不想讓她看見內部環境。
她站在逼/仄玄關,嘴上禮貌地問他自己換什麼鞋,眼睛悄咪咪咕嚕咕嚕轉動。
穿過石墨的高大挺拔,秦甦掃見克羅心圓墩茶幾。
管中窺豹,可知整體風格是暗色調複古風。48米挑高空間,墨綠背景牆縱向拉長視覺空間,而為了不過分壓抑,另一麵牆選用奶酪白。
說是租的,設計又處處精心,品味不俗。
石墨依次打開鞋櫃,都是他的鞋,拉到最後一扇,入目赫然一雙女式拖鞋,鞋頭還有可愛的虎頭娃娃。
秦甦問可以穿嗎,石墨幾百年沒打開過這個鞋櫃,遲疑一秒,“應該……可以吧。”
他拎出拖鞋丟到她腳邊,自己則左右腳一踩,快步往樓上走。
秦甦肚子沒大,卻已經有了孕婦樣。換鞋時手還像模像樣地扶住鞋櫃,那串急促腳步聲在頭頂響起,她撣著虎頭上染的落灰,心頭湧起好奇,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但到底沒有石墨快。
秦甦一探究竟的心思不夠強烈,慢慢吞吞挪過去,拘束地踩了兩級台階,石墨已經冷靜地返身,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了。
秦甦問,“不是要整理一下嗎?”
“整理好了。”
是找叮當貓幫忙了嗎?
秦甦歪頭,拋了個頗為曖昧的眼神,“那……我方便參觀一下嗎?”
“可以。”
她揶揄他,“真的?沒有不方便的東西?比如我腳上拖鞋這類?”
“那可能有。”他倒也淡定,輕笑一聲,“都三十了,難道還要裝處/男?”
秦甦漂亮的表情登時垮塌,目光淬冰,嚴肅朝他一指0我告訴你,你沒有三十!你才二十八!大家都是同學,報年齡的時候不要亂四舍五入1
她用力白他一眼,快步蹬上樓,結果真的什麼都沒有。整整齊齊一張15米床,白色床上用品是家裡唯一的亮色點綴,夜裡月光照進來,應該會發光吧。
秦甦指了指洗手間,眼尾一挑,石墨會意地伸出紳士手,邀請她上前,一副任君檢驗的架勢。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著什麼旗號,如此光明正大巡查人家家裡,隻是石墨的態度又絲毫不讓人尷尬,於是她安慰自己是“奉命”,自然地晃蕩了遍洗手間。
乾淨舒適、沒有異味,也沒有新鮮的女性痕跡。非常加分的男性居室。
“要看衣櫃嗎?”石墨轉動一隱蔽的木質船舵,隨之櫃門自動向兩側倒退。他主動介紹,“是個特意打造的內櫃。”
秦甦聽他擘畫,不禁陷入無語,“我是來買房的嗎?”
很像中介和買家。
石墨跟著失笑,“我以為你想看。”
她躲閃眼神,“我想看啊,但到底是不方便的。”秦甦心中鼓舞,快點說方便的方便的!
可男女哪有那麼多同頻的心領神會,石墨清清嗓子,避開眼神,沒有繼續下去。
他問她要喝什麼嗎?
秦甦先說了句不想喝,話音一落又撫上小腹,拿腔拿調地強調主題:“還是喝一點吧,聽取群眾意見。”
石墨的目光落定在她的小腹,指尖動了動,又順著習慣抄進了兜裡,下樓去拿喝的了。
秦甦亦步亦趨,走到小型開放廚房處煞有介事問:“冰箱我方便看嗎?”
“我的冰箱隻有酒和水。”
“那給我來瓶酒吧。都有什麼酒?”
石墨的手伸至礦泉水瓶邊,聽她這麼說指尖一頓,還是取了兩瓶水。冰涼的瓶身鎮進手心,他問,“要熱一下嗎?”
“不給我喝酒嗎?”她故意問。
“你懷孕了……”
“可都要打掉了。”
“那也得尊重生命,沒打之前不要喝酒。”
這個時候話題是往打胎方向走嗎?
秦甦不敢置信地看向石墨,那廝明明都接收到她的質問眼神了,居然避開,拿水壺開始燒熱水。
她猛地躥起股無名之火,屁股滑下高腳凳,扭身做勢要走。
石墨眼疾手快地就好像在等她發火,一把拉住她,語氣像是逗她,又像是哄她,“生氣了?”
秦甦氣到爆炸,用力甩手,一邊發出龍噴鼻息似的喘氣兒聲,一邊唇瓣快速張/合地嘲諷,“你都要打掉它了,還提尊重它。”
四目交兵,鼻息相撞。
秦甦一眼捕捉到石墨的動搖,並順著這份動搖用眼神直勾勾擒住他。成人麵具下,滿是利己的陷阱與推諉,二十八歲的秦甦早過了幻想天降騎士的年齡,此事綁架誰都沒用,抱怨女性身份也屬徒勞。
與其暴虎馮河,不如三十六計。
氣是真氣,但她知道石墨的反應不算太差。你不能指望世界上哪個男人是天生的父親,就像你不能指望哪個男生天生會戀愛,基因裡刻著會照顧女生喝熱水的習慣。
他們的心臟挨得很近,近到共振時能感受到小小的漣漪。石墨半摟著秦甦,喉結上下滾動,直到耳邊炸起熱烈的沸水聲,一句屁也沒能放得出來。
秦甦不遮不掩地迎接他的目光。從她篤定的神態看來,石墨已經是降兵一個了。
漫長的對視,他率先避開,含混地說:“你不想打就不打。”
石墨的工作常需與各種人見麵,也習慣彼此並不產生好奇。按理,秦甦的人生他知道得夠詳儘了,更不該有好奇,可縱是秦甦直喇喇把答案寫在眼睛裡,他還是忍不住探究。他第一次被人盯得敗下陣來。
不打?“可是兩個!我養不起1
秦甦毫不遮掩,在他後退一步準備倒水時,她的身體語言先一步,又牢牢地將他堵住了。
這是她與生俱來的特權,她不必卑微地試探任何人,尤其男人。長得好看的人不需要費這個功夫,套一層虛偽外殼,說些假模假式的話。那類迂曲獲利的社會套路是為那些保護自己免受拒絕與失望之苦的人設計的。秦甦,完全不需要。
他從頂櫃隨便取出兩個杯子,“不是口渴嗎?我們邊喝水邊談。”
*
石墨很喜歡喝酒,用來裝礦泉水的杯子都是glencairn威士忌杯,這種杯子底座短,杯身呈鬱金香形狀,杯口收攏,方便氣味聚攏。
秦甦嘴唇在杯口來回蹭動,本想問問他都喜歡喝什麼,嘴巴一張又馬上收住話題,這扯東扯西還沒完沒了。遂大灌一口溫水,單刀直入道:“你想要孩子嗎?”重新組織,“不對,先問你養得起孩子嗎?”
這個問題她心裡早有了答案,但還是要走個流程,再確認一下。
“這要看怎麼養吧。”
“普通養法。”
“那應該養得起?”他也不是很確信,現在孩子確實太貴了。
“好,如果我想把孩子生下來,你會願意和我分擔嗎?”
石墨遲疑後很快點頭。
秦甦試探問:“一人一個?”
石墨直起身:“還可以這樣?”
說實話,從他點頭分擔那刻起,plana、b、c一一劃過腦海,比如向長輩交待、接著奉子成婚、後續一起養孩子,迅速過上肥宅婚男的生活。他整個人被突襲的重磅炸彈砸出多年未見的暴風情緒,隻是這麼多plan,獨獨沒有想過分開養娃。
秦甦繼續高亢地設想:“以我現在的經濟能力是養不起孩子的,尤其是兩個,如果養一個,我做自由職業者,賺兼職翻譯的散活,那麼時間自由些,荷包也豐實些。”隻是不太穩定,但在出版社這兩年她看得很明白,穩定等於貧窮。
石墨:“……”
“當然,如果你的經濟能力允許的話,幫忙分擔一下我孕期的生活費與醫療費用,生娃部分我肯定承擔更多責任和壓力,這個有一說一。”
確實有一說一,也太有一說一了。也許應該零點一、零點一地說。石墨眉宇緊蹙,“所以呢?”
“我們二八分?”
怕他覺得自己吃虧,她強調自己的身材和桃花都會因為生育而受損,而他作為男人完全沒有影響,所以多出點是應該的。
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石墨的腦子有一刻是嗡的,“這麼說,你懷孕期間,我還可以有桃花?”
“可以啊,你是自由的1說著,她嚴肅地板起臉來,“但是,她必須要接受寶寶。”
寶寶,吞吐這兩個字,心跳都溫柔了。秦甦的指腹在胖嘟嘟的杯壁摩挲,一點點不確定漸漸落定。
“……”石墨扶額想了想,“這麼說,你懷孕期間也會談戀愛?”
“會啊,如果有合適的話……”秦甦說是這麼說,實際內心對中國男人接受關係的能力完全沒信心。她輕扯唇角,眯起眼輕嘲一聲,“嗬,男人……”
“那……”
“嗯?”
“你想過孩子上戶口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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