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黑背老六(2)(1 / 1)

老九門 南派三叔 1254 字 26天前

癡心人很多,又有幾個能真正把每一步都走得堅如磐石?

但看黑背老六。

長沙胡兒嶺,去往雲南方向的山路上,一行三十幾個人正押著一輛牛車走。火把星星點點,不明不暗。

天上下著大雪,長沙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下過那麼大的雪了,整條路都被齊靴的雪覆蓋了,天上的雪好像抖棉花一樣飄下來。按這樣的下法,明天雪肯定就到膝蓋了。

牛車上隱隱約約能看到很多女人,押車的三十幾個人都是農民打扮,但是能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帶著家夥,不是刀就是槍。領頭的是老啟,這是長沙人販子裡比較得力的幾個走客之一。他一個人坐在牛車的車架上,一邊看著後麵的女人,一邊琢磨事情。

他的老表胡拔剛剛跟他進這一行,走在他邊上,第一次走這樣的車,很是好奇,一路不停地問。老啟也想教他一些東西,因為他總感覺形勢不對——這國家要變天還是怎麼的?打仗他經曆得多了,但是這情況還真是不太對。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做太多事情,找個婆娘天天待在被窩裡是最安全的。

所以老啟想讓他老表多學一點,之後能替他走客,畢竟是自己人,好控製而且好說話。不過,這一行最近也不是很好做了。想到這裡他就生氣,以前走一批,賣了四五個女人就能好吃好喝大半年。現在女人都他媽學聰明了,太漂亮的他們也不敢賣了,萬一被哪個大帥看中了,得寵了,他們這些人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如今他們這一車,都是欠了利滾利的笨女人,都是老太婆了。要不是現在有洋人的線,這些婆娘還真不知道誰要了。

“這些個女人值多少錢?”胡拔邊走邊問,“都又老又醜,瀉火的時候還行,真要出來接客,乾巴巴的,誰他媽會選這種貨。就算是窮鄉僻壤,現在也見不得這種貨色啊。”

“誰說要去當雞啊,你見過把雞賣去當雞的嗎?雞這種東西,第一次最貴,後來賣一次賠一次,誰做這種賠本買賣。有錢都去鄉下收小姑娘了,兵荒馬亂,也不見得貴多少。”老啟抽了幾口煙,他發黃的牙齒也沒剩下幾顆了。他摳了摳牙縫,想不出今兒晚上吃的是什麼,不由得抽了牛一鞭子。

“那我們送她們去哪兒啊?”胡拔問。

“去南洋當豬仔,就是做苦工去。彆看她們伺候男人不行了,做活兒還能頂三十多年呢。”

“這些女人以前賺錢,分開腿就行了,這要做苦力行不行啊?”

“到了那裡,不行也得行。”老啟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濃痰。邊上幾個跟車的都看著他,以為他要發話。這邊跟車的人都是越南來的,一趟車也不少押錢,就是語言不太通,有點難使喚。他擺手讓他們繼續走。

前麵的山路愈加崎嶇,一路到了海邊,那邊有小船直接把人拉到海上的大船上,就算完事。從這裡到海邊,怎麼都還得走十多天,想起來他就覺得膩煩。

他又抽了幾口,把煙拍了,歎了口氣,忽然想到胡拔還沒娶媳婦,就道:“對了,你要不先挑一個瀉瀉火?雖然老了點,不過要挑還是能挑出幾個的。天也黑了,看不清楚。”

“老板不會說?”胡拔來了勁道。

“你彆弄死她們就行了。彆像以前那個二傻一樣,把貨給掐死了,那老板當然不能放過他。這些人給男人玩慣了,糙得很,你不用點勁兒,她們還覺得不得勁呢。”說完老啟就笑,胡拔看了看後麵一車的女人,也笑了起來。

白姨在車裡,把所有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她歎了口氣,這樣的汙言穢語她聽了很多了,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在意了。但她沒有想到,在樓裡聽著她能無所謂,但在這牛車上被這些人說,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有幾個女的聽著就哭了起來,老啟拍了拍車壁,大聲罵道:“哭什麼哭,早乾嗎去了?彆他媽把鬼給我招來。你們給我聽著,走到這一步,你們誰都怨不了,就怨你們命不好。我說個理給你們聽:上了鬼佬的船,不想受苦的,從海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好過在南洋做奴,那比豬還不如。”

他這麼一嚇,哭聲就更多了。大雪中,這一行人真的就像荒野幽魂一樣。

白姨聽著,心中也難過起來。她在角落裡縮著身子發抖,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嚇的。

她知道這車裡各人有各人的苦楚,但是她到這個地步,真還是她自找的。走第一步的時候,她也不願意,可這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就似乎像著了魔一樣。其實有幾次,真的有好人家喜歡上了她,不嫌棄她的出身,要贖她出來,她還挑彆人,挑三揀四,做夢要找個狀元贖身,飛上枝頭變鳳凰。

自己欠白眼狼那麼多錢,到了這個地步,也算是早就料到了。不知道到了南洋,還有什麼樣的苦在等著她,也許真的應該中途死了,一了百了。

這一次是真的絕望了,和以往的那些困境不同。在那些困境裡,她會急會慌會罵娘,是因為她知道還有轉機。但這一次,她從外冷到了心裡,除了後悔,就是死心了。

白姨正絕望著,忽然聽到前頭的越南人起了幾聲呼嘯。所有人都警覺起來,就聽到老啟罵道:“怎麼回事?還沒出省呢,就給我起事兒。”

老啟罵完就掏了槍。他本來心裡就不爽,現在倒要看看是誰在觸他的黴頭。老啟剛跳下牛車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在前麵火把的光圈下,走出來一個蓬頭垢麵的人,手裡提了一把刀。

老啟看著那個人熟悉的樣子,頭皮就麻了起來,心說糟糕了,怎麼是這個瘟神?剛想說話,邊上的胡拔就自作主張地對那些越南人喊道:“宰了這要飯的!”

老啟腦子嗡的一聲,心說完了。

白姨聽著車前麵的動靜,槍聲、刀聲瞬間響成一片,嚇得她捂住了耳朵。可不過半炷香的工夫,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四周隻剩下車裡屏住呼吸的所有女人的心跳聲和雪落地的聲音。

接著,她聽到了人在雪地中一步一步的腳步聲,她看到老六舉著火把走到了車邊,一刀砍斷了車上的鎖,探頭進來。

冷風吹進車裡,所有人的身上都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老六把火把伸到車裡照了照,就看到了白姨,全是雪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在呢?”

白姨點了點頭。老六提刀入鞘,把滿是汙泥的漆黑的手伸了過去:“回家。”

白姨點了點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被牽出了車子,一下地她才發現,自己的鞋完全不能在雪地裡走,一碰雪就濕了。

她正想咬牙走幾步,忽然發現自己身子一輕,就已經到了老六的背上。

天上下著鵝毛大雪,老六的脊背透出滾燙的溫度。他一步一步地在雪中前進,背上的女人忽然緊緊地摟住了他,把頭貼在了他的後頸上。老六沒有猶豫,沒有停步,他還是繼續走著,每一步都像磐石一樣。

天地間似乎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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