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此夜朦朧(1 / 1)

宴塵與他相隔不過一丈。

對方先停了下來,他站在那裡打量宴塵,目光直接。

這人在前方站著,白衣隨著清風輕蕩,這一瞬間,讓宴塵生出一種朦朧似幻之感,很不真實。

他的目光還放在宴塵麵上,沒有撤走,又幾息後,聽他一字隱深:“你……”

這道聲音沉俊,卻帶有幾分閱儘紅塵之意。

宴塵還未有什麼回應,這人又將距離拉近了半丈。

他又看了宴塵數息,眼中似有深藏波動,又或許沒有,一張臉襯著周側花木,很是俊逸。

“長的很像……”

不過四個字,話卻沒有說儘。

這一聲低語,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宴塵不曾接話,對方又道:“少君?”

這兩字是真的在對著宴塵說了,他再裝作聽不見也不可能,想到今番境遇,宴塵淡淡點了下頭。

他不是在擺少君的架子,也不是故作高冷,隻不過是不想多生事端罷了。

對方見他承認,一時沒再說什麼,可也沒走。

這是什麼意思……

宴塵想越過他過去,正這時蘇成漠從後方走過來,見到此人,收了他那副不正經的樣子,神色正常道:“孟師叔。”

師叔……

還未待宴塵想什麼,這人應了蘇成漠,又對宴塵言道:“我名孟雲虛,是帝君的同門師弟。”

他在向宴塵說明自己的身份,且是特意麵上一派認真說與宴塵聽的。

如此宴塵便不能就這般走了,他當下隻得道:“孟師叔有禮。”

……蘇成漠是衛疏明義子,孟雲虛是衛疏明師弟,那蘇成漠喚孟雲虛師叔,隻能是衛疏明既是蘇成漠的義父又是他的師父。

孟雲虛還禮道:“見過少君。”

帝君獨子,早晚是上清界之主,界內哪個德高望重者見了都少不了一禮。

孟雲虛又道:“少君可是在賞景?”

一句話似是閒談,帶著幾分隨意與沉穩。

宴塵淡然回道:“界中景物奇絕,自要看上一看。”

“少君可去仙林峰上看看,那處這幾日正值景色絕美之時。”

“自然。”

孟雲虛這才從宴塵麵上收回目光,與兩人分開。

蘇成漠將孟雲虛一係列神情看在眼中,他目中有沉,垂眸間現出幾絲隱厲之色,抬眸時又散儘,與宴塵獨處時還似之前那些許風流模樣。

不過宴塵完全未曾搭理他,他自說自話,似也不覺無趣。

晚間時候,宴塵終於擺脫了蘇成漠,他被安排在明月殿中,此殿本就是一處單獨為少君準備的居所,其間飛麟雲碧,畫棟雕梁自是不用多說。

這地方寬大無比,正主就住他一人。

可等到合籍大典之後,蘇成漠便會過來與他同住。

衛疏明沒有拘著他,也沒有特彆派人看著他,但若是宴塵離開上清界,便會讓喻清淵再不能活。

此時大概這世間都知道宴塵要與人合籍了。

而合籍那人,不是魔君。

宴塵應下合籍之事不過是當時被逼如此,可此刻再想,也未有解決之法。

通魂玉在衛疏明身上,他不主動拿出來,便如何也到不了他手中。

之前他還想用髓印作為籌碼,現下看來,衛疏明握住了這紅梅魔種帶給他二人的死穴,他不與蘇成漠合籍,衛疏明無論如何也不會給他通魂玉。

可衛疏明若是想要髓印,合籍之後他有的是時間。

那新掛的紅綢紗幔與殿中燭火一襯,讓宴塵心間煩悶。

他想要大成飛升,從入道初始便以此為誌,心境如一,百折不破,一身霜寒冷雪,性情涼厲,卻又心有蒼生。

可現下,要為這眼前事,不得出局。

他不禁想起了喻清淵與他說的那兩個字。

情劫……

不曾有情,何渡情劫?

他站在一側窗邊看著外間夜幕。

這時,外間傳來一聲通報,言帝君有請,讓宴塵去往仙林峰。

……

上清界的夜,自是不同彆處,漫天星鬥似是蘊了仙韻靈潮。

宴塵跟著一名弟子來到了仙林峰,那弟子將他帶到之後,就退了下去。

名為仙林峰,此峰上自是以林木為奇,樹植皆是凡間不可見之靈種,品樣繁多,葉形各異,卻很有規律的長在一處,又各自生長。

有矮草沒過腳踝,青石嶙峋,仙株遍布,又有繁花如星,開滿山野。

抬頭望去似觸天幕,仿佛辰星落懷隨時可摘,一條玉帶銀行橫縱其間,峰上仙草奇珍散著幽幽靈光。

確實是一眼奇景,美不勝收。

可宴塵無心觀此,他往前走,卻忽見夜空中一道遁光遠去。

他認出那是衛疏明,他離開了此處。

衛疏明既已離開,他便沒必要待在這仙林峰上,宴塵當下便要回轉。

“少君留步。”

忽然出現一道聲音將他叫住。

……這峰上除了他還有人,宴塵竟一時不查。

且這聲音宴塵白日裡聽過。

幾息後他轉身,就見孟雲虛站在遠處。

仙林峰上並無任何建築,隻是一塊單獨的峰頭。

宴塵淡道:“孟師叔有事?”

孟雲虛依然是一身白衣,被空中月輪渡上了一層清光,顯得一張年輕好看的臉冷硬了幾分。

他禦過來,落在宴塵近處。

“隻是想讓少君賞一賞這夜景。”

“孟師叔自便。”

宴塵五個字落下,正要走,衣角劃過草葉。

“我方才與他談了些往事。”孟雲虛道:“還沒說完,他有些雜事便先走了。”

這個他自是衛疏明。

隻聽他又道:“還談了你合籍之事。”

聽到合籍二字,宴塵一頓,他正身抬眸。

孟雲虛卻突然偏離了這一句,深深看著宴塵雙目,“長的真的有幾分像……”

又是半句不清不楚的話,孟雲虛安靜的站在宴塵對麵,像是一下子落入了自己的心緒之中,見他慢慢伸出手,似要去觸宴塵的額發。

宴塵:……

他偏頭躲開。

孟雲虛卻上前一步,摸到了宴塵發尾,又要摸他臉頰。

他這舉動實在不對,非是一個被叫做師叔的人能對晚輩正常做出的事,以一種似是故人歸的神情,還有……

宴塵:?

他簡直……為何他遇到的人都是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宴塵當即一息不留,禦空離峰。

孟雲虛好似從自己的心緒中脫出,又好似沒有,他見眼前人走了,當即追上去。

孟雲虛的修為在地仙境五重,他用了全力去追,隻見兩道遁光一前一後,流星一般,還未出得仙林峰範圍,宴塵便被孟雲虛拽落了地麵。

拽落地麵之後,就要抱他。

宴塵正心中有氣,此人又這般舉動,他當即虛虛一握,便見霄紅在手,宴塵右手平劃,劍刃斬過夜空。

孟雲虛當即退開數步。

宴塵接著一記橫斬,隻見幾十道劍影閃出,仙靈白光恍若載滿天上星鬥,孟雲虛徒手蘊靈去擋,劍影被他化開後去試不減,崩斷後方十數棵樹。

之後兩人又交手數次,半刻後宴塵指劍在前,將孟雲虛隔在劍尖之外。

白日裡他與蘇成漠交手不曾使用靈力,可方才他實難忍住。

且剛剛宴塵第二次想要禦走,也被孟雲虛阻住,他境界未複,不敵於他。

宴塵眉間都似要生霜,他寒聲透骨:“上清仙宗,都是這般之輩?”

不說行事真真假假,那蘇成漠也是如此。

孟雲虛垂眸看了看那劍尖,此刻望著他時竟帶著一身忠銳決絕。

他整個人這般看著還算沉穩,但見宴塵目中覆雪卻是慌了一下。

“是我錯了,你彆生氣,好不好?”

宴塵一聲涼哼沉厲,劍尖半分未撤。

“我隻是想讓你陪我在此處多待一會。”

宴塵未言,但他的意思很明確,他要離開此處,彆跟著,也彆攔著。

孟雲虛理解了宴塵之意,他更慌了幾分,竟是用一隻手握住霄紅劍刃,出口的話帶上了一絲懇求,“彆走,讓我再多看看你。”

他這是還陷在自己的心緒中沒出來,不知把宴塵當成了誰。

當成誰都與宴塵無關,他不想管,他連自己徒弟的事都還沒管明白。

宴塵往回抽劍,孟雲虛卻握的更緊,靈刃鋒利無比,他掌中鮮血橫流。

“鬆手!”宴塵涼聲。

“……我鬆手,你不走好嗎?”

孟雲虛沉語一句,盯著宴塵,不舍一般將流血的手拿開。

宴塵一時不曾將霄紅收回。

孟雲虛仿佛想到什麼,他兩手摸上自己衣襟,片息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紙包。

他神情帶著份柔軟,白衣上被自己弄的沾了血跡,褐色的小紙包外麵也不能幸免。

宴塵慢慢將劍收回。

孟雲虛將小紙包打開,足有兩三層。

他抬頭,將打開的小紙包往前,眸中帶著深深期許。

宴塵將霄紅收回身側。

孟雲虛低聲說道:“桂花糖。”

宴塵看到了,裡麵確實是糖。

孟雲虛將小紙包又往前送了送,“吃一塊,嗯?”這一個嗯字,像是在哄他,聽上去應該不是要哄騙,隻是想哄著。

宴塵自然不會吃。

他一個閃身,終於離開了這仙林峰。

孟雲虛這一次沒有追上去,等到宴塵的遁光消儘在夜幕之中,他才將小紙包收回,仔細包好,揣回了懷中。

他就站在原地,背上落滿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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