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塵這般提升境界用了十四日,喻清淵與蕭辭冰便在外麵為吞血陣供了十四日的血。
期間那蛟王來過兩次,話裡話外明褒暗貶,兩人皆是不曾與之對言。
宴塵站在原地,四周看了片息,而後往一處送出一掌。
他這一掌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真仙境六重在此間,除卻帝君衛疏明,再無人是他對手。
可也不儘然……那傷了葉涼州的黑霧中人,境界上竟是有些讓人看不透。
就見掌風淩絕,去勢開天,卻是不曾將這琉璃盞撼動分毫。
宴塵又接連送出幾掌,皆是如此。
他的衣角與地麵上霜寒一般,渡上了一層白晶。
看來他要長長久久的待在這裡……
……這山腹中本暗,但蛟王在這處地方安置了許多燈盞,此時燭火配著吞血陣黑光,與那陣中咒紋上的血紅一起,滲著噬人之駭戾。
二人坐在原地,皆沒動過地方。
不管你是魔君還是蛟龍,流了這許多時日的血,麵色都是蒼白一片。
一道傷口,被那詭譎法咒時而凝住時而破開,就似拿著一把刀每次需要的時候都割在同一處,十四日,被割了無數次,那傷處都已深至見骨。
此處安靜,隻餘他二人淡淡的呼吸聲。
忽而,吞血陣中黑光突然一陣奇閃,往上起空暴漲數倍,儘數往那黑玉棺上鑽去。
這景象著實很是陰森,看著使人汗毛倒立,不過喻清淵與蕭辭冰都不是一般人物,倒不至於那般,卻也是沉眸以看,一片厲然。
待黑光卷著他二人流出的血悉數鑽入棺中之後,那地上的吞血陣一下子消失了。
蕭辭冰心中一凜,他捂著左臂慢慢站起身,眼看這般一陣之後,那封閉的棺中平躺著的……他大哥,似乎動了一下。
他不禁自語:“陣法已成,他要醒了。”
蕭辭冰心中複雜,他實在很想看看,這個讓他為之供了三年血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可他預感不對,又說不上來。
蕭辭冰從衣衫上撕下一條,簡單纏在臂上傷處。
喻清淵自是也看到了那棺中人動了,憑他多年魔君所覺,當先想到的便是要讓琉璃盞離開黑玉棺,可這剛過了十四日,不貼合夠百日琉璃盞依然會融。
喻清淵走到棺前,雙眸注視著琉璃盞,心間湧起一陣悸寒,他忽然有些怕,怕他在這世間唯一希翼會散儘消無。
他半跪在地上,伸手觸在盞身,指尖上的涼意使他有絲縷心安,可絲縷之後,那之前的悸寒卻快要將他湮滅。
喻清淵想在盞身上渡些靈力護住,可他若是如此做了便會將靈玉與盞身阻隔,讓師尊融在一片火海之中。
正在此時,那蛟王複來,他來到近前定睛一看,頓時現出大喜之態。
大喜之中又含著些藏在深處的算計。
果然,魔神之血與蛟龍血,讓陣法提前完成……他等這一天都等了多少年了!
焦籙不知打著什麼主意,他狂喜的兩臂直抖,他忍住了想要大笑的欲望,看著喻清淵與蕭辭冰眸中生光。
還在盞前的喻清淵覺出什麼,眸中一寒!
未見他如何動作,那焦籙便被一記可怖的力道擊飛了出去,飛出十數米,後背重重撞在一處。
喻清淵轉過頭,一聲沉語:“蛟王要做什麼?”
焦籙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脖頸,他雙腳被掐的離地。
喻清淵一身氣勢外放,卻忽然記起他的師尊也被他這般掐過。
他想到此處,禁不住心口一痛,思緒不穩,是心魔要借機發作之像。
喻清淵知曉在此處不能讓心魔發作……發作之後誰知又會如何,若是他狂性大發,怎能護住琉璃盞!
他強自壓製,奮力抵抗,不一會,便有血沫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喻清淵對此全不顧及,他轉向蕭辭冰,道:“他……”
蕭辭冰對今日的焦籙全無半點父子之情可言,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讓喻清淵當著他的麵將其殺了,他漠著眉眼,正要開口,便聽那邊仍被製住的焦籙一陣大笑。
“魔君問他作甚,他不過是本王養著為法陣供血的一條野蛟罷了!”他說著,手上兩指一動。
喻清淵意有所感,正要護住琉璃盞。
便聽一陣極響穿裂人的耳膜,震的此處山腹內有土石簌簌而落,黑玉棺的尾部碎了一半,而那處之前,正貼著琉璃盞。
當初如何也不能被宴塵破壞的琉璃盞,此時被這一下崩成了粉末,隻剩下一小片滾停在喻清淵的腳邊。
蕭辭冰見此往那處急行幾步,他心知那碎片就是琉璃盞,但他腦中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琉璃盞碎了,那宴塵,他的師弟豈不是……再也回不來了!
喻清淵眼眸睜大,心中所剩下的那抹希翼也終於碎了。
他雙膝跪在地上,急忙用手去四處往回收攏碎末,低聲音顫:“師尊,師尊……沒事,我這就將你攏住,粘起來……就還是原來的樣子。”
可那碎末已經被崩散在這山腹之內,地麵上零星幾分像是俗世中一抹塵埃。
喻清淵如此用兩手攏了半響,攏了兩手成空。
到最後,還是隻剩下那一塊碎片而已。
喻清淵抖著指尖將那碎片拾起,終是一口血噴灑在上。
蕭辭冰見此,怒極一句:“不……不可能……焦籙,你做了何事!!”
焦籙此刻竟然從喻清淵的壓製中脫身,語氣陰惻:“自然是用了些方法,陣成之日便是盞碎之時!”
那碎盞之法,還是那人教與他的。
若想碎掉琉璃盞,須得以特殊陣紋,他一早便將陣紋繪在了玉棺之上,隻待吞血陣成那陣紋便會生效。
而碎掉琉璃盞隻是那人與他的交換條件,那人不知為何竟然知曉他多年籌謀之事,而許諾他得到的好處之一便是從授他如何煉製生魂丹開始。
喻清淵雙眸充血,失去宴塵的痛苦讓他無法承受,他那股瘋厲複湧,將那碎片珍而重之的揣入懷中,低低幾個字,“焦籙,本座要你的命!!!”
他閃身過去,一掌載血靈潮。
就見焦籙不閃不避,而是冷笑一聲:“起!”
一字落地,便是刹那間又一方血色邪陣乍現,將他與蕭辭冰困在其中。
陣中仍然是那般黑光,卻是將兩人周身纏住,帶著誅仙邪殺之意,這陣法非同一般,喻清淵如今兩重修為之身,竟然一時無法破開!
“師尊……師尊!!!!!”
喻清淵在陣中一聲撕喊,傷心過度,加之心魔不穩,又是連吐了幾口血,他不停掙動,身上所纏繞黑光卻是越縛越緊。
蕭辭冰自然也不好受,他咬牙切齒恨聲喝道:“你說我是野蛟!”
焦籙一個翻身,化成一條體型碩大的黑蛟,但他頭上無角。
“你還真以為你是本王二子,本王從始至終隻有一子,你不過是本王用以供血的野物罷了!”
當年北海一處,突然來了兩條蛟龍。
他們一雌一雄,在遠離蛟宮之處落腳,焦籙發現,那是兩條純血的蛟龍。
蛟若是想化龍,需要漫長歲月,變成蛟龍長出矮角便是其中的一個過程,但那並不容易。
焦籙自然是心有嫉意,縱然他是蛟族之王,純血蛟龍也是第一次見。
而不久之後,那兩條蛟龍迎來了化龍劫。
蕭辭冰在當時還是一條幼小的蛟龍,剛出生幾日,焦籙見此,心生戾氣。
他自是有些不可宣之於口的陰邪手段,在化龍劫時於暗處害死了蕭辭冰父母,將蕭辭冰帶回去,假意當自己的親子養著。
“若不是當時化龍劫,本王還殺不了他們!”焦籙在血陣外盤旋了幾圈,出口一言心生爽意,“有你供的那三年血,吞血陣今日方能大成,不過你後來跑了,少了供血之人,本王隻得讓蛟後來接替你的位置。”
焦籙言下之意,他是將自己的妻子血祭了!
那棺中睡著的,確實是他的兒子,可讓他睡在此處的,也是焦籙。
焦籙此人陰戾非常,從他做的這些事便能看出他的為人,蛟族雖然歲月漫長,但總有儘時,他想要長生,與天同壽,也想要修為,與地比肩。
這般之後,他便想起了一個陰毒之法。
便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之人換命,他先將對方的魂魄食了,再將那屍身放在玉中養著,待到數年之後,屍身被養出了所需要的邪性,這時便以人血供之,血自是越純越正越好。
焦籙暗中生食親子魂魄,自是為之後事找好了一套說辭,他殺蕭辭冰父母,將之養大用他血祭,又祭了自己妻子,就為了陣成後與棺中屍身相融。
這樣之後,他的修為便會提升一截,若想再上一層樓,便要如此循環往複。
可直到那個人找來,與他交換了一個一勞永逸之法,便是將魔君煉成生魂丹,在與屍身相融之前服下,便能擁有被煉之人修為與長久年歲,而焦籙所要做的,不過是碎了琉璃盞而已。
焦籙自然是聽說過少君玉骨的,可那少君已經葬在了盞中,縱使魂魄留存也是無法用之。
如此,便有了這般事。
蕭辭冰在血陣中明了一切,他恨不得立刻將焦籙掏心挖肺,食指將掌心攥出了血痕。
他就說,為何他小時候就對此人生不出半點親近之感!
原來……原來!
他殺妻食子……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那三年淒慘,還有……他碎了琉璃盞之恨!!
蕭辭冰奮力掙紮,勃頸上生出了一片片蛟鱗。
喻清淵還在不停撕喊著師尊,他在這般悲憤之下狀似已被心魔吞噬了心智,他終是掙斷身上所纏黑光,持著滌塵一劍劍不停的砍著血陣光壁。
外麵的焦籙見他掙開束縛不為所動,而是懸停在那裡,以黑蛟形態張口吐火。
他要親自用蛟火將他二人煉成生魂丹。
……琉璃盞碎了,宴塵被甩到了邊角之處,可他明明是個血肉之軀,卻是個魂魄一般的形態。
這外間狀況,他自是已儘數悉知。
他想一掌將焦籙殺了,卻是無法出掌,他碰不到東西。
宴塵凝著眉峰眼見喻清淵與蕭辭冰被困在血陣之中,他往前閃了一段距離,仍是無用。
他喚了一聲徒弟名諱,喻清淵聽不見,就連蕭辭冰也是。
宴塵再閃出一段,閃到了血陣外圍。
與陣中的喻清淵五米之隔。
他伸手觸了一下那光罩……碰到了那上靈光!
宴塵當即衝著焦籙便是一掌,可他用的明明是真仙境六重之力,卻隻發揮出了成丹境之威。
可即便如此,也斷了黑蛟的蛟火,在蛟身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焦籙以為是被困在血陣中的喻清淵做出的此舉,他狂甩了一下蛟尾,陣中頓時黑光溢滿,外麵的宴塵也被厲風掀飛。
他在半途穩住身形,反手便又是一掌,可卻又無用了。
而後,他被一股不可抗拒之力,拉回了距離喻清淵五米之處。
此時,血陣中的喻清淵修為狂湧,衝破了陣法,一招將黑蛟打回人行,兩下用滌塵將之釘在了壁石之上。
這中間,宴塵發現了一件事。
他隻能在離喻清淵身周五米之內活動,出了這個範圍,便碰不到任何東西,用不出修為,且會被那無形之力立刻拉回去。
而所有人,都是看不見他,聽不見他,感受不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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