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煞引魂陣中空間極大,禦劍飛行其中竟也一時見不到邊界,宴塵眼望下方有一處半麵靠山的隱秘所在,他禦得霄紅往下,落地後單手托著喻清淵,右手持劍一斬,周遭數米散亂煞鬼便被滅淨。
他看也不看,腳下不停,一個踏步往裡閃去。
那握劍的掌心傷痕內滲出的血,順著劍柄往下淌落劍身。
進到裡側,宴塵將喻清淵平放在一塊天生石台之上,反手數道結界疊加在此處,那血月紅雲頓時變得朦朧。
宴塵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內,所以他現在著的是葉涼州假扮他時與喻清淵飲酒時的那身紅衫,不過眼下他沒空去顧這許多,將霄紅一放,立刻探指到喻清淵鼻息之下。
半分氣息也無。
宴塵又探指於他頸上動脈,毫無波動。
他側頭趴在喻清淵左胸上去聽,消無聲息。
這已經是身死之像。
……喻清淵死了。
雖然身在宴塵所布的結界中,喻清淵的魂魄仍在受引魂燈的牽製,一直想要離體而出。
可他的魂魄若真的離體而出,與宴塵的魂魄被葉涼州抽出的結果不同,他的身體肉身生息已絕,魂魄若是離體,便再無回轉可能。
宴塵又是一個指訣將他的魂魄壓了回去,可已是越發艱難,若再一次,他便不能將喻清淵的魂魄保住了。
宴塵靜站在石台之前看著他的容顏思索方法。
縱使修仙想要起死回生也不可能,若是喻清淵此刻還剩下半口氣在,他倒可以試著逆天改命為他一回,可眼下這般,如何救得回……
……但他入此間曆劫,現今喻清淵身死,按照正常推演,那便是曆劫失敗,他不可能此時還站在這裡。
莫非……還能救。
宴塵想到此處,凝眉沉思,片息後一個手勢點在自己身前幾處大穴。
他掌心有傷,心口血痕,嘴角紅絲,這般動作對自己,毫不含糊。
這般下來幾息之後,宴塵張嘴,有一枚光華流轉的金丹自他口中現出。
金丹是修仙之士根本所在,需要境界到達成丹境後在下丹田處凝出,此後便一直伴隨主人仙途。雖境界到達結嬰境後上丹田紫府內會生出蓮花,但金丹是修者往上踏生的本源,沒了金丹後雖仍然可以提升境界繼續修煉,可於身體有損,比之祭血引咒之傷,相當於去了半條命。
往後即便身有大成,一劍開天,半劍斬嶽,也是留下一身病骨沉屙。
若宴塵拋了金丹,除非日後將金丹複原,或他飛升,或離開此間,否則不能恢複。
宴塵將掌心中自己的金丹捏碎,像是在捏一個與他毫不相乾之物,甚至連神情都與原來一般沒有絲毫波動,金丹碎後,便見有滔天之力在這方結界中翻湧,震的結界透明光罩陣陣波動,金光霎時便將此方地界淹沒。
中心處的宴塵手訣一凝。
周遭靈光瞬息回湧,聚在他的掌心成一方小世界一般的靈團。宴塵將靈團往喻清淵上方一拋,便見靈團自行分化成八枚金紋,憑空演變成金丹八陣圖,道道蘊著靈紋的金光源源不斷的注入喻清淵的身體之內,將引魂燈對他魂魄的拉扯瞬間斬斷,並保他屍身如初。
宴塵淡淡吐出一口氣,他盤膝坐在一處,眼下可暫時不為喻清淵的魂魄離體擔憂,但要如何在這般情況下助他複生……
宴塵一時不曾想到,如今這般局麵也容不得他多做耽擱,葉涼州隨時會找過來,還有無數未知危險。
他閉目,調動生平所學所見,尋找方法。
如此這般兩刻之後,宴塵之前剜取心頭血引咒,左胸部位心臟上方留下的那處血口,突然發出一陣澄澈藍芒。
隨之他眉心有藍印一閃而現,就連他左肩下被紅蓮覆住的雪晶都顯出光來。
再之後他靈海內那無儘璀璨星海重現。
星海內的星辰如前兩次那般,開始自行下落,散成源源不息的靈力開始充盈他的修為,不到片刻之功,他便從化虛境六重升到了養神境二重。
而後星海安寂,沒有馬上隱回虛無,似乎再等待什麼。
宴塵垂眸,見他左胸傷處那藍芒仍在,正在一點一點複原他的傷口,肉眼可見那處正在好轉。
又過了十數息,那傷處變得完好如初,並從宴塵的心臟裡忽然飛出一塊藍色玉牌。
那藍芒便是這玉牌上發出來的,方形,且非常小,如半截拇指指節一般。
看上去平平無奇,卻有兩字端於其上。
髓印。
宴塵見此一驚,他伸手去拿,那髓印卻不等他碰到便又快速沒入他的心臟之中。
且未曾留下任何痕跡。
他眉心藍印與靈海內星海頓時消去。
宴塵皺眉莫名,腦中極快的閃過兩句洛環生說過的話。
‘……髓印是上清界帝君印信,是無比珍貴之物,傳承之本,拿此物可號令世間仙修。’
‘據說,在少君身上。’
……莫非,方才那髓印,便是那一個?
難道,他這具身體,當真是少君無疑?
他想到此處,突然像是與之有靈犀互通一般,腦海中瞬間出現了因由。
髓印與通靈玉相似,通靈玉是在人出生時滴入其指尖血與之魂魄成約,而髓印則是在少君出生時便被融在他的心臟之中,幾乎與他心臟互生。
髓印一出,天下仙修俯首,上清界至高位之席,當是坐下之物。
它在宴塵的心臟之中,便是認了宴塵為主。
且它能保人心臟不損,若遇損毀,可自行修補找回生機。
就如方才那般。
但它與之結契的是宴塵,認的主人也是宴塵……
正此時,他的袖中乾坤袋有層層碧光閃出。
宴塵將之拿出,見是那薄如鳥羽又血紅的圓形玉牌—通魂玉。
……若遇生死之境,無力回天,此玉可救回主人一命。
通魂玉與宴塵魂魄成約……倘若真能起死回生,眼下正可一用,但它作用的是宴塵,雖宴塵與喻清淵有神魂交融血咒在身,但那不是一回事,它在喻清淵身上起不到作用……
驀的,宴塵想到了什麼。
若是通魂玉之力為真,而當下是他宴塵要死,這玉便能讓他活。
想讓喻清淵重回溫熱之身,便要複原他碎裂的心臟。
而髓印便能如此。
但它認了他為主,與他心臟互生……
一時間,他腦中靈光一閃,宴塵仿佛一下子想通了什麼。
他眨了下眼睫,眼看金丹八陣圖還在蘊養著喻清淵的身體,引魂燈的力量暫被抵住,他的魂魄還好好的在身體之內。
宴塵將身上紅衣褪去,裡麵仍是那襲衣衫淺藍,他解開兩層衣料,露出一片胸膛。
他垂眸看著地麵,右手成刃,漠然的插入自己的左胸之中。
便見靈刃刺進血肉,頓時鮮血橫流。
片刻後,這片結界之內傳出宴塵悶哼,與有些沉重的呼吸聲。
那悶哼極低,卻僅三聲便無。
通魂玉感到主人有難,懸在宴塵頭頂,發出陣陣熒光,保他生息。
宴塵右掌中托著一顆心,是他自己的,裡麵有髓印。
那左胸上一個血窟窿,有紅色自那處流滿他的衣衫,又順著他的右手指縫滴落地麵。
宴塵起身,他腳下歪了一步,嘴唇已然煞白。
通魂玉果真有效,它隨著宴塵動作而動,讓他這般不死。
但受罪,是少不了的。
剜心之痛,不是剜點血,而是剜出了整顆心。
宴塵有些慢的走到喻清淵身前,他口中念了一句剛剛自行領會的與髓印相呼應的法訣。
“……上天知我意,守真鎖魂靈,五臟神君道,紫蓋九耀行,願以三節苦,得他安長生。”
法訣一成,便是一陣藍光大盛,又自有紫光翻覆,如剛才宴塵捏碎金丹那般,將他與喻清淵淹沒。
……待到一刻之後光華消儘,宴塵的心已經融入了喻清淵體內,且已自行將他原本碎裂的心臟消除,與他血脈互通,將他生息複原,未曾在其上留下一分痕跡。
那金丹八陣圖也正好保喻清淵到此時,正正好好,不多不少。
就見金紋散,一切歸元。
宴塵又去探他的鼻息,感到有氣息拂落在他的手指。
他重重喘出一口氣,冷汗浸了衣背。
他轉身回到之前那處坐著,氣息不穩的斂目。
通魂玉自宴塵頭頂飄到下方,忽然化成一道靈光飛進他剜心之處。
它進入宴塵體內,就這般補了他心臟空缺。
以一塊圓形玉牌本態,幻化出一顆心,連通他血液命脈。
這玉得於極炎之地下千米之處,此刻這顆心依然如常在跳,卻是左胸之上冰涼一片。
通魂玉救回主人一命,讓宴塵不死,但他這般一番之後,隻能沉屙更重。
此生玉心不碎,便保宴塵活著,若是碎了,不知……
通魂玉不能似髓印一般讓傷口愈合完全,那血洞長上八分,留下兩分待愈。
宴塵漠然將衣衫整好,仿佛方才所有不曾有過。
他唇上蒼白還未消去。
宴塵慢慢穩定氣息,漸漸恢複成往日寒涼,之後,隻聽他一聲低咳。
一會後,對麵有人喚他。
“阿塵。”
宴塵睜開眼,看過去。
就見喻清淵已經坐起了身,眼中關懷之意不似魔君時或是他那徒弟。
“阿塵,我剛才聽你咳了一聲,你怎麼了,傷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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