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淵兩字師尊出口,眸中血瘋之意複回幾分清明,他捂著心口的手指往下緊緊壓去,其間雖是痛楚不減,但方才宴塵那一句話不過幾個字,卻讓他生出動容。
這般煞陣險境,宴塵明知他是魔君,且他還對他多番出言不遜,舉止輕佻,宴塵卻還能……護他在前,不曾將他拋卻。
“運行乾坤靈虛訣,上行下氣,抱陽守一,凝住神魂在心!”宴塵站在喻清淵身前,看著前方一切,與他道。
喻清淵看著他的背影,口中低語重複,音色有些發顫:“凝住神魂……”
他撤開捂在心口的手,按照宴塵的指引,忍著痛楚運訣行氣。
片息後,喻清淵覺著痛楚稍緩。
破陣的方法宴塵一時還未想到,若想要毀了引魂燈便必須入得此陣深處,不論怎樣,都需得先走過眼前這座橋。
可裡麵,必定是凶險萬分。
眼下喻清淵身有令引魂燈貪戀的魂魄在身,而引魂燈又不知被哪一個控在手中,若是過橋去,憑他此刻狀態必定……
“本座雖死過,卻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何況這世上……”
何況這世上,除了仇恨之外,到底有沒有……讓他留戀之人。
他上前一步,與宴塵並肩,側頭看著宴塵側顏,雖是痛楚稍緩,但魂魄被一陣陣拉扯的痛楚仍在。
宴塵漠然,這無邊的三煞引魂陣內就沒有十足安全所在,在陣法未破之前待在哪裡都是一樣。
那河水清澈無比,石橋安穩矗立,但配著血月紅雲,竟是彆有一番陰詭之像。
宴塵當先一步邁上橋去。
喻清淵走在他身側,不落下半分。
兩人就這般一路行到了另一邊橋下,但引魂燈實在是太過凶邪,現如今這陣法所觸到的每個角落都逃不脫它的邪戾,是以宴塵也感到了絲絲不適。
但宴塵畢竟是個化虛境的仙修,魂魄雖是從外界所來,但總不是如喻清淵那般轉世重生,憑他如今修為心境,還能暫時抵擋一二。
可喻清淵就不是那麼好過了。
乾坤靈虛訣能護他一時,卻不能護他時時,此刻他由於魂魄被撕扯之故,腦海中正一幕幕回放著他三世所曆經的畫麵。
而由於宴塵與他有血咒相連在前,又有神魂交融在後,此時兩人這般魂魄震顫的情境之下,竟然共享了喻清淵的腦中畫麵。
第一世時,喻清淵身居無妄界高位之上,沉厲決絕,千年間俯瞰四方。
在一地淡粉的桃林之中,紅衣勝霞生輝,手上展開那方寫著婚約的書簡。
……在望不儘邊際的血色上,滌塵斷裂,上清界帝君衛疏明在他力竭靈力用儘之時,一掌擊在他的左胸之上,喻清淵噴血而出,心臟碎裂。衛疏明連發第二掌,第三掌……喻清淵又噴了第二口血,第三口血……最終在山巔之上,跌落萬丈深淵而死。
第二世時,喻清淵少時雙親亡故,雖有沈涼同齡在側,卻是也受了相當多的磨難淒苦,入得天玄道宗拜入臨清仙君門下之後更是未得安好,甚至為此丟了命去……
第三世,也是這一世,都是宴塵入此書中之後,與喻清淵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從頭到尾,一幕也不曾落下……
如此這般,三世在喻清淵腦中循壞,也在宴塵腦海中翻覆交替。
是以宴塵發現了一件事,一件他之前不曾去想,也想不到的事。
……喻清淵原來轉世輪回一次,重生一次。
如今站在他身側的人,已是三世為人入得這人間了。
這般一想,怪不得他初來之時,喻清淵對他的恨意那樣重。
且三次入世,兩世不得善終,這第三世……卻又這般陷入絕陣之中。
宴塵不禁看了看他,心間對他的不悅一時消下去幾分。
看來天道讓他來此,確有深意在內。
而此時,喻清淵腦中曆經如此一番波濤巨浪,體內魂魄又被不停拉扯,撕心裂肺痛楚難當,眸中血紅一片,麵上立時表露出一種瘋狂戾色。
宴塵見此,一手按在他的臂上。
喻清淵陷入魂魄被拉扯的無邊壓迫之中,疼痛使他呼吸沉重,眼中血紅愈甚,他這般血瘋的目光順著宴塵按在他臂上的手轉到宴塵麵上,一時看著他,眸光攝人,卻還存有半分溫意。
宴塵沉了沉眸,正要動作。
便聽有一道聲音從深處傳來,縹緲森幽。
“紅塵奈何,一橋之隔,兩腳黃泉路,人間留不得。”
後,又伴著一陣暗笑散儘。
緊接著,便是萬鬼瘋湧如潮。
由於這陣法與引魂燈太過邪性,滌塵與霄紅一時竟不能化成人形,宴塵將劍柄一握,正要引訣起靈。
喻清淵先他一步,一字暴躁怒極狂絕,“滾!!!”
他騰空之後,隻見三劍起滅。
便是修為漫野,靈波激蕩,萬鬼滅儘化飛灰。
喻清淵落地之後,單手捂著心口發出陣陣壓抑至極的悶哼,宴塵凝著眉峰正要過去看他,哪知下一息便是山海不複之象。
喻清淵的身影消失在了前處,後方的橋沒了,河乾了,而他自己忽然坐在了一頂軟轎之中。
轎內一片紅,是婚嫁時用的大紅之色,座下是同色軟墊,宴塵身上是同色喜服。
入目所見,一片幽幽赤光。
宴塵感覺到這頂轎在動,他雖然坐在其間,依然清楚的察覺到轎外兩側鬼氣極盛……有八個煞鬼在抬這頂轎。
宴塵當下眼中靈光一閃,喜轎頓時四分五裂往周遭崩散,立刻便將抬轎的煞鬼擊滅。宴塵閃落回地麵,見此處除了那碎了的喜轎之外,前方是一座龐大無比的院落,而他現在已經在這院落之中了。
此院落中燈火通明,除他之外空無一人,喜字貼滿,紅綢高掛。
宴塵忽然在這其中感受到了喻清淵。
他手持霄紅往前走,身上紅衣驚鴻落風,腰間銀色絲絛輕蕩,青絲襯著這般豔色,其上唯有白玉簪依舊,配上他那雪霜眉目,自是人間萬般美色不及。
不過這衣衫不知是如何穿在他身上的,他竟是一時無法將之褪下。
宴塵循著喻清淵的氣息,往一處房中走去。
正這時,有一道長長的紅綢突然從那屋中飛出,自行卷在宴塵腰上,將他往裡拉去。
宴塵被拉的半飛而起,他橫持長劍一斬。
那紅綢被斬斷,卻來勢不減,其上發出一層陰鬱血光,如蛇一般將宴塵右腕纏住。
隨後,便有一道殘戾之氣直直從腕處漫往宴塵周身,他右手上的霄紅登時脫手。
霄紅被脫手後不曾落地,他自行去斬那紅綢,卻被彈開數米,宴塵幾招下去依然不能將那紅綢擺脫,他被再次一拉,進了屋內。
那本來開著的兩扇門扉立刻自行關閉。
霄紅欲要破門而入,卻被一團血光纏住,困於廊下柱石之上。
……屋內被點了數根紅燭,昏紅的燈光讓人極不舒服,這是一間臥房,其內空間寬敞,正中心一張大床,紗幔掩映在燈燭紅綢之間。
床前是一張碩大的屏風,上麵畫著一片繁雜花海,屏風與床中間有聲響傳出。
有人在沐浴。
而宴塵腕上紅綢的另一端正在那人處。
宴塵聚起周身修為,卻是一時無法脫身。
那屏風朦朦朧朧,將後方人看的並不真切,宴塵冷目站在原處,不想那腕上紅綢又是一緊,他便被不可控製的拽入了屏風之內。
宴塵撞在了浴桶邊沿之處。
此處水汽迷蒙,宴塵這般之後,便見這其中一人。
他著一身紅袍在水中沐浴,樣式與他身上不同,此時自是濕透了個徹底,他靠在桶中一側,腰帶鬆散坦露胸膛。
宴塵看到他的臉……
“師尊,方才一彆,我甚是想念。”
喻清淵……
宴塵凝眉往後方一撤。
他見他如此,嘴邊一笑蕩出,帶著邪魅之氣,“怎麼,師尊怕我?”
宴塵眉間愈涼愈寒。
“師尊為何怕我?”他動了動,音鬱且低戾,“是怕與我洞房花燭,春宵一夜嗎?”
他說完,抬起自己左腕上的紅綢看了看,正是與宴塵連在一處那一條,那紅綢此時早已經濕透了大半截。
“師尊還是進來,與我一起……鴛鴦戲水。”
他一拉那紅綢,便是將宴塵往那桶中拽去。
宴塵自是不能就這般就範,他一掌將那木桶震碎。
有水飛激溢散,淡淡水霧輕繞。
他起身,方才竟是不曾被傷到,紅袍卻是在他往前走時,瞬間便乾透了。
他低笑道:“我讓師尊用修為,師尊也逃不得此處,你還是這般剛烈,剛烈些很好……如此,便更能勾動/情/潮。”
“我用八抬大轎抬你進門,在此處共結連理,先洞房再拜堂,豈不更好。”
他說的尾音上挑,帶著濃濃欲/念。
宴塵漠聲:“你……”
他一步步帶著危險:“師尊不願意,我就睡到你願意。”
宴塵後退幾步,忽然放出極少的半絲靈識去探他靈海。
結果卻是被阻在其外,無法進入。
他與喻清淵那般之後,絕不可能如此。
宴塵方才就隱約覺著不對,現下便是驗證了他心中所想。
他道:“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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