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頂端的明珠常年不熄,冷白的光線灑在中心的白玉石床之上。
吳清婉步伐輕盈走進石室,肩頭耷拉下來,看起來有些疲倦,直接爬上了石床,在上麵側坐,抬手拍了拍身邊:
“淩泉,你過來。”
左淩泉是準備過去,但瞧見吳清婉手兒撐著石床半躺的姿勢,倒是不太敢了。
他遲疑了下,緩步走到跟前,在邊緣正坐,含笑詢問:
“吳前輩,怎麼啦?”
吳清婉斜撐著石床,目光在左淩泉身上打量,雖然姿勢稍顯懶散疲倦,不過眼神還是和長輩一般端莊。她掃了幾眼後,才道:
“今天去皇城,因為昨天大火的事兒,師兄他們都被朝臣罵了一頓。朝廷給下了最後通牒,讓國師現身,若是還不露麵,棲凰穀被人打進來,朝廷不會管我們的死活。”
左淩泉眉頭一皺,認真了些,側身看向吳清婉:
“話說這麼重?”
吳清婉微微頷首,手指攪著耳邊垂下的一縷發絲,眼神滿是愁色: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程九江很快就會打進來。穀內隻有兩位師兄入了靈穀,根本不是對手;其他人毫無作用,恐怕也不會插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左淩泉近日,對靈穀境修士的本事已經有所了解;程九江是靈穀四重的高人,無垢之軀刀劍難傷,煉氣期的修士,根本沒法近身,近身了也毫無威脅性。棲凰穀裡能勉強擋一擋的,估計也就兩位師伯,還有他和吳清婉。
左淩泉想了下:“我既然入了棲凰穀,便會和吳前輩同進退,四打一的話,不一定沒機會。”
吳清婉搖了搖頭:“程九江又不傻,豈會單槍匹馬殺進來?為了不讓朝廷動怒,可能不會傾巢而出,但肯定會帶上大長老藍英,甚至拉攏清池劍莊;我們四個加起來,都不一定能奈何程九江,怎麼打?”
左淩泉皺了皺眉:“打群架?那我們能不能多上點兒人?”
“都是大丹朝的修士,規矩還是要講的,朝廷也不會允許兩宗殺得血流成河。我和幾位師兄是當事人,和程九江動手說得過去,但帶上弟子搏命的話,朝廷就直接下令驅逐我們了,到時候連打一架的機會都沒有。”
吳清婉幽幽歎了口氣,坐近了些:“好在程九江也不敢興師動眾,最多叫兩個幫手。你若是能躋身靈穀,憑借你的劍法,說不定還真能逼退程九江。”
左淩泉對自己是挺有自信,但還沒自負到煉氣打靈穀四重。
“我才剛在煉氣十二重站穩,還沒開始攻關破境,短時間入靈穀,恐怕不太可能。”
“想辦法嘛。”
吳清婉移到左淩泉旁邊,並肩坐著,偏頭望向他的側臉:
“我讓你找人雙修,你可有目標了?”
“……”
左淩泉坐直了些,心裡異常古怪,他轉頭看向吳清婉,確定吳清婉神色和往日沒區彆後,才搖頭:
“這才一天,哪裡找得到。”
吳清婉眼底顯出幾分失落,輕輕點頭:“也是。那就沒得法子了,我想辦法強行破境試試,若是能入靈穀最好,入不了傷了經脈也無妨,反正結果都一樣……”
??
左淩泉聽見這話,連忙勸慰:
“吳前輩,你彆衝動。強行破境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是大道斷絕的下場,即便成功也會根基不穩,給未來留下隱患……”
“那你說怎麼辦?”
吳清婉雙眸幽然,瞄著左淩泉:
“你沒法破境,那就隻能我來。有三個靈穀,說不定還能擋住程九江,我若隻是煉氣十二重,上去也是送死,還不如拚一把。你也彆勸我放手,宗門兩百年基業,交在我們師兄妹手上,豈有不戰而拱手送人的道理?我這一步要是退了,必生心魔,以後也沒法修行,還不如死在宗門外麵,九泉之下祖師爺想來也不會怪罪。”
左淩泉見向來溫柔嫻靜的吳清婉,連尋死的念頭都有了,眼神微急:
“吳前輩,做事不能這麼莽,沒辦法可以想辦法,心生死誌豈不是更沒機會了。目前想入靈穀,也不是沒法子,我想想……嗯……”
吳清婉望著左淩泉的眼睛,微微皺了下眉兒:
“你莫不是還想和我雙修?”
?!
左淩泉表情微僵,見吳清婉有點反感,嚴肅道:
“吳前輩,我絕無此意!”
“嗬……”
吳清婉搖了搖頭,眼神帶著三分薄怒:
“我知道我們境界合適,五行更是合適,隻要一起修行,說不定能一起入靈穀。你有這個念頭,也隻是想幫宗門渡過危局,心意是好的。但我畢竟是薑怡的小姨,雖說沒血緣,但也是叫小姨的,還是你的師長,你……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左淩泉被這古怪眼神看的有點坐立不安,他攤開手道:
“吳前輩,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前輩對我無微不至,我豈會打這種大逆不道的主意?”
吳清婉眉梢不易察覺地皺了下,柔聲道:
“真的?”
左淩泉遲疑了下,還是認真道:
“我為人處世有底線,不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先不說師長、姨啊什麼的,哪怕我和吳前輩萍水相逢,遇上同樣困局,若是吳前輩不願,我也不會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
吳清婉眨了眨眼睛:“是嗎?”
左淩泉認真點頭:“舉個例子。我和王銳同時掉坑裡,彈儘糧絕快要渴死餓死,救援還得半個月才會抵達,我要是把王銳吃了,能活,但王銳也不想死,所以我肯定不會那麼做,因為做了我一輩子睡不著覺。”
這個例子舉得有點恐怖,但很到位。
吳清婉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左淩泉繼續道:“再者,吳前輩願意,我也不會答應。這就和王銳眼見活不下去,想讓我吃了活命一樣,我不想那麼做,餓死都不會答應,這是原則,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個,沒了活著也是行屍走肉。”
吳清婉聽見這話,表情稍微變了下,坐直了身體,眼底稍顯複雜:
“嗯……我沒說會答應,也不可能答應。不過,你為什麼不答應?”
左淩泉搖了搖頭:“在彆人眼裡,雙修什麼的是一種功法,為了大道,甚至可以當作一件事兒來做,但我不行。在我眼裡,那種事就得‘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吳前輩若是為了宗門、或者為了大道,在違背自己意願的情況下,跑來和我一起修煉,我答應了是犯罪。”
吳清婉微微點頭,眸子裡露出幾分讚許,然後又道:
“可事急從權的道理,你明白吧?就比如一個姑娘不小心中了奇毒,隻能和你雙修才能解。她和你素不相識,但是為了活命求你解毒,你難不成也不幫忙?”
左淩泉有些無奈:“生死攸關、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我肯定不會看著人家死。但現在並非無路可走的情況,也不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先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即便打不過程九江,棲凰穀易主,也不過是暫時的,我有十成把握再拿回來……
……吳前輩對我照拂有加,在我心裡,分量比棲凰穀重太多。若是真守不住,我肯定會選擇暫避鋒芒,想辦法日後奪回棲凰穀;而不是在沒有兩情相悅的情況下,讓吳前輩做出那麼大犧牲,一起雙修來應對。為了守個小宗門,傷了身邊人,對我來說是本末倒置。”
吳清婉目如清泉,注視著左淩泉,似是在確認此言真假。
左淩泉問心無愧,他並非不近女色,但原則還是有的,為了大道、宗門,和一個不喜歡他的女子勉為其難合體,是對自己和女子的不尊重,他也沒那麼廉價。
吳清婉注視了片刻,又轉開了目光,幽然一歎:
“你不守,我得守。反正我死在宗門外麵,也不會放任宗門易主。”
左淩泉也是歎了口氣:“吳前輩,你彆這麼莽。若是真守不住,我不可能看著你送死,會拉著你撤下來,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管,以後想辦法把宗門拿回來即可。為了這種事死人,我怎麼想都覺得虧,不可能讓你如願。”
“……”
吳清婉無話可說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欣慰笑意:
“我果然沒看錯人,你以後能成大事。”
“吳前輩過獎。”
吳清婉笑容一收,抬了抬手:
“行了,我乏了,睡覺了。”
?
左淩泉眉頭一皺,覺得這話有點疏遠,他猶豫了下:
“嗯……吳前輩,你若是心裡有話,可以直言……”
“我能有什麼話?都說完了,你還想留在這兒陪著我睡不成?想欺師滅祖?”
左淩泉話語一噎,站起身來,看了看外麵:
“那我走?”
“回你自個院子去吧,我想靜靜,累了。”
吳清婉神色疲倦,似乎掏空了心神,她轉身直接趴在了石床上,手兒抱著腦袋,留給左淩泉一個後背,再無聲息。
左淩泉張了張嘴,又攤了下手,實在摸不準吳清婉的心思,也不敢妄動,隻能一步三回頭,慢慢走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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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掃過竹林,陽光透過密集竹葉灑在院落之間。
湯靜煣送彆小花師姐,回身叉著小腰,打量眼前的籬笆小院,眼底神色稍顯複雜。
棲凰穀的獨棟小院,住的都是嫡傳弟子和各房執事,環境比集體宿舍好太多,但也僅此而已。
籬笆牆的院子裡,就三間小房子——吃飯睡覺的主屋、放雜物的側屋,以及生火做飯的小廚房。
房子以木料搭建,簡樸素雅,院子中間就是個小平地,如果再翻一塊兒地種點小菜,和鄉野間的農家院子沒任何區彆。
修仙的人,住的地方怎麼這般簡樸,我還以為多玄乎呢……
湯靜煣如果父輩不出意外,也是家財萬貫、又白又富又美的大小姐,雖說常年自食其力並非養尊處優,但麵前的院子確實有點太簡單了,連個乘涼的地方都沒有。
小鳥團子蹲在肩膀上,倒是挺喜歡這親近大自然的地方,扇著小翅膀在院子裡飛來飛去,似乎是在打量新家的環境。
湯靜煣本來隻是想和左淩泉到棲凰穀來看看,沒準備下半輩子都待在這裡,但被留下來了,臨河坊的鋪子沒收拾好,一時半會也走不了,當下也隻能隨遇而安,開始收拾起院子。
小院長年無人居住,院壩裡長了些雜草,房間裡也落了些灰塵,小花送來了新的被褥床單,都整齊疊好放在床板上。
湯靜煣擼起袖子,在院中來回忙活,剛把床鋪整齊,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她探頭看了眼,卻見左淩泉走了過來,神色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湯靜煣人生地不熟的,就認識一個左淩泉,連忙走出門招了招手:
“小左小左。”
左淩泉還在琢磨吳清婉的話語,聞聲回過神來,快步走入院中,露出明朗笑容:
“湯姐,怎麼啦?”
湯靜煣走到跟前,左右看了看,見周邊竹林裡沒人,才有些糾結的道:
“小左,我就準備過來看看,怎麼就住下來了。我半點準備都沒有,也不認識人……”
左淩泉抬手接住團子摸了摸:
“我剛來也不適應,習慣就好了。能修行便算是福緣,嘗試下沒有壞處,湯姐先適應幾天,我剛好給三叔打個招呼,安排人把酒肆收拾好;若是湯姐實在住不慣,到時候我送你回去即可。”
“這多不好意思……唉……”
湯靜煣左右看了兩眼,又道:“我方才瞧了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有點柴火,要起火做飯的話,該去哪裡買米糧?外麵的鎮子有點遠……”
“起居房有飯堂,不想做可以過去吃,不過湯姐恐怕不習慣,我待會去起居房領些米糧,給湯姐送過來。”
左淩泉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本《養氣決》和一塊牌子,遞給湯靜煣:
“這本養氣決是剛領的,湯姐先拿著看看。若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隨時叫我,我帶著湯姐四處轉轉散心,就當是出來踏春了。”
湯靜煣接過書冊和身份牌:“以前都是一個人住,倒是耐得住寂寞,習慣就好了,你先忙你的吧。”
左淩泉也沒啥事,當下跑去了起居房,搬來些許蔬菜米糧,又幫忙把院落裡的雜草除乾淨。
湯靜煣雖說在陌生地方有點局促,不過天生性格開朗,適應了下也就習慣了。
兩個人忙活的時候,左淩泉也和湯靜煣講了些修煉的細節;湯靜煣聽得似懂非懂,但都認真記下了。
不過快收拾完小院的時候,左淩泉忽然發現,蹲在窗台上的團子跑不見了。
他轉眼掃了一圈兒,才發現門外的院壩裡,小鳥團子在地上蹦躂,好像在踩什麼東西。
左淩泉略顯疑惑,走近一看,才發現他十兩銀子買來的‘記性’,被團子踩在爪爪底下蹂躪,都被按進了土裡。
“誒誒誒……吃不得吃不得!”
小甲蟲可是有毒的,左淩泉嚇了一跳,連忙跑到跟前,把凶神惡煞的團子捧起來,從爪爪下麵救下了黑色甲蟲。
團子見狀,張開鳥喙,一副‘快喂我’的模樣,眼巴巴瞅著小甲蟲。小甲蟲則是憨憨的,在左淩泉掌心轉圈兒,也不跑。
湯靜煣瞧見黑不拉幾的甲蟲,還有點害怕,把團子接過來,訓斥道:
“什麼都吃,剛才沒喂你啊?再貪嘴把你烤了。”
團子連忙閉喙,委屈地嘰嘰了一聲。
左淩泉院子距離此處並不遠,散養的小甲蟲被抓住並不奇怪,他怕團子貪嘴真把甲蟲弄死了,也沒再久留,告辭道:
“湯姐,我回去把蟲子關起來,你要是有什麼事兒,叫我一聲即可。”
大半天忙活下來,太陽已經落了山,湯靜煣也沒挽留,隻是奇怪道:
“你養什麼不好,怎麼養隻蟲子,看起來好怪。”
“這可是‘鎖龍鎮魂蠱’,上古神獸,很凶的,湯姐可不要小瞧了。”
左淩泉隨口開了句玩笑,便和湯靜煣告辭,拿著小甲蟲離開了院落。
湯靜煣目送左淩泉背影消失,回到了屋裡,坐在了小床上。
家徒四壁,孤苦伶仃,乾坐著實在有點無聊。
湯靜煣想了想,點起油燈,翻開左淩泉拿來的養氣決,查看幾眼後,按照上麵的描述,開始煉氣。
小鳥團子瞧見主子又盤坐在了床上,明顯有點慌,嘰嘰喳喳叫了幾聲,卻換來湯靜煣一個凶巴巴的眼神。
“嘰~”
團子有點委屈,在被褥上挪動幾下,等著湯靜煣入定後,才壯著膽子飛起來,把桌上的油燈踩滅,然後稍顯安心地落回了湯靜煣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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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
左淩泉穿過竹林,回到瀑布下的小院。
進入院子前,先是抬眼看了下上方的石坪。
石坪上沒有吳清婉的蹤影,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左淩泉臉上的笑容消去,茫然和莫名再次湧上心頭,回到屋中把小甲蟲裝起來,在床榻上盤坐,想要靜心修行,掃開亂七八糟的想法。
可這躁動的心神,哪裡掃得開。
左淩泉閉目凝神,眼前卻總是浮現在石室中對談的一幕幕——他總覺得錯過了什麼,有點後悔,但理智又告訴他得堅守本心,不要胡思亂想。
心神左右互搏,漸漸月上枝頭,窗外除開瀑布轟鳴,再無聲息。
素潔的小屋裡沒點起燈火,左淩泉安靜盤坐,實在無法入定,便點起了油燈,取來佩劍,借著燈火給佩劍擦‘劍油’。
劍油是保養佩劍避免生鏽的東西,修行一道還有更高級的劍油,不過左淩泉隻是尋常鐵劍,倒也用不上保養法器、法寶的劍油。
月下挑燈看劍,不知擦了多久。
左淩泉神遊萬裡,也未曾聽到周邊有動靜,房間的木門忽然發出輕響,好像是被風吹開了一般。
吱呀——
左淩泉放下擦劍的手帕,準備起身栓門,不承想抬眼一瞧,整個人都震了下。
“吳前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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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窗外的青竹都在無聲中沉靜下來,白月光從天空灑下,透過打開的木門,在地麵上留下一道曲線曼妙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白衣如雪,手兒扶著木門,安靜地站在門口,如同一尊玉質的雕塑,紋絲不動。
白皙的臉頰,一側迎著月光,可見修長睫毛下,秋水般溫潤的眸子;豐潤唇角,火紅如夏日玫瑰,明顯點了胭脂;神色依舊冷清,好似遠離塵世的冰山;但整體看起來,偏偏就隻能讓人感覺到一股難以描述的春意。
白色長裙勾勒著肩窄臀圓的身段兒,腰似楊柳盈盈一握,瑩白月光照映著裙擺下更加白皙的腳踝。
場景看起來,就好似農家小院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隻報恩的白狐,又或者降下了一位九天之上的仙女。
左淩泉呆坐在床榻上,放下佩劍的手定格在半空,愣了不知多久,才回過神來:
“吳前輩,你……”
吳清婉妝容豔麗中不失淑雅,表情依舊如探望晚輩的長輩。她抬起纖纖玉足進入屋裡,回身關上房門,又插上了門栓。
哢——
左淩泉坐直身體,有點慌:
“吳前輩,你栓門作甚?那什麼,大晚上的……”
吳清婉把門栓好,步履輕盈地轉過身,走到了床榻跟前,低頭望著有些緊張的左淩泉:
“淩泉,我今天考慮了下。無論你怎麼想,我還是要守棲凰穀,哪怕死在宗門外麵,也不會放手。”
左淩泉想起身,卻被近在咫尺的吳清婉擋住起不來,他和吳清婉對視,稍顯尷尬:
“呃……守就守,我陪著吳前輩一起守即可,隻是現在……”
吳清婉神色端莊嚴肅,不帶半點異樣:
“守歸守,但我也不想死。要守住棲凰穀,至少需要靈穀的修為,才能發揮作用。所以,在程九江打進宗門之前,我得躋身靈穀。”
“話是這麼說,但是……”
“我在十二重卡了好幾年,短時間不可能順利破境,想要躋身靈穀,就得依靠那卷功法。但是那卷功法,需要一個合適的人配合。”
吳清婉又走近了一步,在床榻上跪坐了下來,和左淩泉麵對麵,近在咫尺:
“你和我五行相生,境界相等。所以我需要你幫個忙。”
幫個忙……
左淩泉被堵住了,隻能在床榻上坐著,幽蘭暗香撲鼻,昏黃燈火照耀著燈前美目,勾魂奪魄的場景讓人有點窒息。
左淩泉看著麵前跪坐的風韻佳人,強壓心頭悸動,詢問道:
“當爐鼎?”
吳清婉心智不是一般地過硬,直至此時,眼神都不帶半分異樣,就好似隻是在說修煉的事情:
“對。不過也不是爐鼎,這事兒對你也有益無害,如果能一起入靈穀,勝算會更大一分。”
左淩泉正欲開口。
吳清婉又道:“除此之外,還有薑怡。薑怡的天資不差,但比你差太遠,不出意外,以後會被你甩到很後麵,直至陰陽兩隔。如果你不練這門功法,就沒法幫薑怡提升修為。”
“我和薑怡練就是了……”
“那你想看到我老死的那天?”
左淩泉話語一噎,張了張嘴,這次沒說出話來——他肯定是不舍得的。
吳清婉眼神動了下,繼續認真道:
“你隻和薑怡修煉,境界會止步不前,薑怡也不會答應,她恐怕比你還著急,會推著我來幫你修行;這麼做,對我們三個人都好,你不必帶著負罪感,覺得愧對了薑怡,你這是為了我們以後著想。”
左淩泉有點難以招架,往後退了些,靠在了牆上:
“吳前輩,我肯定希望你們長生不老,至少得死在我後麵。嗯……我也準備娶幾個媳婦,但媳婦再多,也得兩情相悅。白天已經聊過了,這種事情不是修煉那麼簡單,至少得你喜歡我、我喜歡你,才能那什麼……”
吳清婉雙膝跪在被褥上,又往前移了些,柔聲道:
“淩泉,我是薑怡的長輩,便也是你的長輩,所以你我不能有男女之情,你喜歡我,我也不能答應。我為了薑怡能跟上你,為了你不原地踏步荒廢了時間,還有棲凰穀,才和你一起修行這門功法。”
左淩泉並非不近女色,但他把吳清婉當身邊人看,不可能因為美色而忘了尊重。他認真道:
“吳前輩,這不是一件事情,而是兩個人的姻緣。吳前輩對我無微不至,我知曉,也記在心裡,甚至對吳前輩有點歪心思……準確說是喜歡,偷偷地喜歡。如果吳前輩對我有好感,不用吳前輩說這些,我巴不得和吳前輩一起修煉。但吳前輩如果對我沒半點心思,單純把這當成一件事,為了修行才如此,我答應不了;沒辦法可以想辦法,卻不能答應這種類似於‘乘人之危’的辦法。”
吳清婉安靜聽完,也是沒辦法了,她心一橫,乾脆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幾分,如花嬌豔幾乎湊在了左淩泉臉上,嗬氣如蘭吹拂著左淩泉的臉頰:
“淩泉,我好看嗎?”
!!
我的天……
左淩泉差點岔氣,抬起手來,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認真道:
“好看。我沒說不好看,吳前輩哪怕點個頭,或者一個眼神……”
吳清婉蹙起眉兒,眼神毫無變化:
“覺得好看就行。我是你的師長,不能對你生情愫,雙修也是為了宗門、為了薑怡和你。此事你知我知,也不會告知外人,你不必想那麼多。”
左淩泉經過最初的衝擊後,心思慢慢壓了下來:
“話不能這麼說,君子慎獨,哪怕沒人知道也不能亂來。吳前輩不喜歡我,那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這種事兒,這不僅會害了吳前輩,還會壞了我的道心,還……還請吳前輩自重。”
“小孩子有什麼道心?乖,聽話。”
“……”
左淩泉撥浪鼓似的搖頭。
吳清婉對視片刻,心裡也有些無奈了。
她把功法給左淩泉,便是想讓左淩泉主動提要求,她‘迫不得已’接受,給自己個台階下。
左淩泉這榆木疙瘩認死理,她無奈之下,隻能選擇主動。
但主動歸主動,吳清婉不會表明情意——因為一旦兩人是‘兩情相悅’才雙修,那性質就變了,她身為師長怎麼做人?以後怎麼坦然麵對薑怡?
況且吳清婉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去摸清,反正現在就一條路可以走,既能幫左淩泉又能幫她和薑怡,她也不去想那麼多了。
眼見左淩泉還是認死理,吳清婉微微吸了口氣,如同嚴厲的師長,眼神示意旁邊的枕頭:
“淩泉,你給我躺下!”
左淩泉心亂如麻,他可能從小到大,都沒經受過這麼殘酷的考驗;練劍十四年再迷茫,本心都紋絲不動,此時卻難以抑製的在左右搖擺。
左淩泉被堵在牆邊上,和眼神澄澈的吳清婉對視許久,還是勉強笑了下:
“吳前輩,你彆這樣。我話說明了吧,我對吳前輩是有非分之想,不然也不會找借口送肚兜。但吳前輩若是不喜歡我,隻是為了修行例行公事,那我接受不了。嗯……你隻要對我有一丟丟心意……”
吳清婉認真搖頭:“我是你師長,有情也是愛護之情,你不能多想。快點躺下。”
左淩泉眼神糾結,咬了咬牙道:
“既然這樣,我……晚輩實在不敢對吳前輩不敬,我出去靜靜。”
左淩泉小心翼翼挪動身體,連鞋子都沒穿,快步走向房門。
可是他剛把手放在門栓上,背後就傳來一聲:
“淩泉~”
聲音柔婉,銷魂蝕骨。
左淩泉腳步一個趔趄,還是沒抗住,回過頭來。
燈火清幽,床榻之上,身著白裙的吳清婉,變成了側躺,手兒撐著臉頰,左手輕輕挑來了衣襟的布扣。
布扣本就繃得很緊,隨著手指挑開,立刻被團兒撐得散開了些。
雲白衣襟散落,雪白的脖頸顯現在燈火下,還有光潔細膩的鎖骨。
白色係繩,繞過耳邊垂下的發絲,一直延伸到鎖骨下。
雲白色的肚兜,被撐得很立體,上麵的荷花和鯉魚好似都胖了幾分,因為側躺的動作,大團兒疊在一起,荷花之間出現了一道溝壑。
燈火朦朧,衣衫半解。
明明麵容端莊知性、不食人間煙火,卻又擺出這種撩人的姿勢,相信世間沒有那個男人,能經受住這樣的殘酷考驗。
左淩泉愣了下,先是迅速偏開了目光,不過馬上又覺得不對。
花間鯉……
不是丟了嗎,怎麼在吳前輩身上……
那晚……
左淩泉心念一動間,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幅畫麵。
雷雨夜,天之下。
腦袋枕著軟軟的東西,麵前是一張湊過來的臉頰。
那雙眼睛如盈盈秋水,認真間又飽含擔憂,慢慢湊向他……
冰涼的雨點消失,溫潤的觸感回到了嘴邊……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此時回想起來,卻是那般地清晰,就好像發生在上一刻。
左淩泉身體微微僵了下,回過頭來,看向手指攪著一縷青絲的吳清婉:
“吳前輩,上次你給我喂藥……”
吳清婉攪頭發的動作頓了下,眼神依舊沒什麼異樣,認真道:
“事急從權,那是為了救你,你不必放在心上。”
左淩泉轉回了身形,打量著吳清婉身前鼓囊囊的花間鯉:
“穿著我送的肚兜、特地點著胭脂,也是事急從權?”
吳清婉溫潤臉頰稍微紅了下,抬手拉起了鬆散衣領,眼神平靜:
“要你配合修行,自然得考慮你的感受,總得讓你滿意些。”
左淩泉緩緩點頭,他琢磨了一下,乾脆反其道而行,勸道:
“吳前輩,你哪怕騙我也行,假裝對我有情意,我不就從了嗎?”
吳清婉現在都是裝的,還怎麼假裝?說了就是真的了。
“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但你今天要是敢走,咱們肯定恩斷義絕,再無往來。”
左淩泉聽見這話,總算是明白意思了——肯用嘴給他喂藥、肯和他雙修當道侶、肯找一大堆義正詞嚴的理由解釋、肯穿他送的肚兜,就是不肯承認喜歡他。
如果隻是為了修行或者其他,根本沒必要如此糾結‘喜歡’兩個字,不肯說隻能是因為不敢承認。
不敢承認喜歡,那就是喜歡。
扯這麼多亂七八糟的,隻是因為能接受他,但是不敢,或者不好意思罷了。
理清楚頭緒後,左淩泉豁然開朗。
兩人四目相對,沒有言語,但恐怕都明白了意思。
吳清婉察覺到左淩泉態度轉彎,忽然有點慫了,放開了指間的頭發,擺出了稍微正經的姿勢。
左淩泉雖然想清楚了頭緒,但還是有點遲疑——他剛明白吳清婉的心意,就一起滾床單,有點太快了,感覺還是不尊重吳清婉。
左淩泉念及此處,走到床鋪邊緣坐下,柔聲道:
“吳前輩,其實沒必要,這種事可以慢慢來……”
吳清婉看著近在咫尺的左淩泉,眼底有點緊張了,不過還是擺出長輩模樣,認真告誡道:
“我對你沒有其他情愫,你彆瞎想。你我隻是共同修行,平日還是師長和弟子的關係,不牽扯其他。”
左淩泉點了點頭:“明白。”
吳清婉抿了抿嘴,覺得左淩泉口是心非,但她好不容易把這頭倔驢拽回來,也沒法再強調糾正了,繼續道:
“程九江隨時可能打過來,所以等不得,你現在就得和我修煉。”
左淩泉起初心智堅定,是覺得婉婉不表白,他就不能那麼做;現在忽然想通,就有點把持不住了。他回過頭來,認真道:
“婉婉,我……”
“叫吳前輩,沒大沒小。”
吳清婉訓了一句,心其實跳得很快,裙下的赤足都弓了起來,臉色卻依舊嚴肅莊重。
左淩泉其實最喜歡看吳清婉這副師長模樣,眨了眨眼睛,沒有再說話。
屋子裡寂靜下來,氣氛先是詭異,漸漸又化為旖旎。
吳清婉慢慢不再和左淩泉對視,想了想,閉上雙眸,躺在了枕頭上,端端正正,手裡拿著那枚小小的玉簡:
“你彆說話,認真修煉即可,來……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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