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河坊的火情撲滅,天上的暴雨也轉變為了小雨。
左淩泉站在宅院遊廊中,眺望著陰沉雲海。黑乎乎的小鳥團子,縮在他肩膀上,眼巴巴瞅著院落對麵的廂房。
西廂的兩間房屋,都亮著昏黃燈火,窗紙上偶爾能瞧見手兒揮動的光影,水花聲時起時伏,還有兩個女子隔牆的交談聲:
“公主,您千金之軀,怎麼一個人往外跑?以前我都沒認出來……”
“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是嗎?”
“是。”
“哦……我和小左,其實沒什麼,公主彆誤會吃醋什麼的……”
“我吃什麼醋?!他是本宮隨手選的駙馬,說實話在外麵有幾個女人,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不能瞞著我,你明白嗎?”
“哦……那我也和小左沒什麼,公主彆誤會……”
……
宅院是薑怡外公家的產業,用作進京時落腳,平時常年閒置。
方才三人跑過來,左淩泉收拾了下屋子,然後在廚房起火燒水,把熱水倒進浴桶;前前後後忙活大半天,還沒來得及進去泡泡,就被薑怡給攆出去找衣裳。
身為男子,總得懂得謙讓,左淩泉也不能進去陪著一起洗;任勞任怨去杏花街買來了衣裳和飯菜,本以為回來兩個女人該洗完澡了,現在聽這動靜,估計還得洗很久。
小鳥團子蹲在肩膀上,渾身的絨毛都燒黑了,模樣十分委屈,也沒以前那副凶勁兒了,不時還用腦殼蹭蹭左淩泉,顯然是想讓人摸摸求安慰。
左淩泉挺喜歡這小鳥,抬手摸了摸,又取了個買來的包子,咬上一口,遞到跟前讓團子吃裡麵的肉餡。
團子遭這麼大罪,估計也是餓了,跳到手腕上站著,低頭啄著包子餡,還不時停下來‘嘰嘰’兩聲,雖然聽不懂,但看起來像是邊吃飯邊抱怨主子。
左淩泉心中暗暗一歎,覺得沒毛的團子太可憐,抬手又摸了兩下,觸景生情,忽然又想起方才在酒肆後院的場景……
沒毛……
雖說是雷光下驚鴻一瞥,但濕透的白色布料近乎通明,除開白如羊脂軟玉,好像確實沒看到……
毛……
!!
記憶湧上心頭,左淩泉眉頭一皺,覺得這是心術不正,連忙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掃到了一邊兒。
在屋簷下等待許久,對麵廂房裡的水花聲逐漸減小,薑怡聲音也傳了出來:
“姓左的怎麼還沒回來……”
“是啊,我……我沒衣裳。”
左淩泉見此,遙遙開口道:
“早回來了,這就把衣服拿過來。”
廂房之中同時沉默了下。
湯靜煣雖說受了些驚嚇,但大體無礙,現在已經恢複如初,先開口道:
“小左,你幫我放門口吧,我待會自己取。”
左淩泉自然不能送進去,答應一聲後,來到西廂的屋簷下,把裝有衣服的小包放在了門口。然後又來到隔壁的房間外,抬手敲了敲:
“公主,要不要……”
吱呀——
房門猛地拉開。
左淩泉本來想逗一下薑怡,措不及防之下,本能偏頭移開目光,不過一想覺得不對,又把頭轉了回來。
薑怡已經穿好了黑紅長裙,衣服有些潮濕,臉蛋兒倒是水嘟嘟十分粉潤;她偷偷來到門後,把房門忽然拉開,是想瞧瞧左淩泉有沒有在偷看。
發現左淩泉本能移開目光躲避,很有君子之風,薑怡還愣了下;隻可惜她好感還沒生起來,左淩泉又把目光轉了回來,還往下掃了眼。
薑怡眉兒一皺,都不知道怎麼評價這行為,她冷聲道:
“頭都轉開了,還轉回來做什麼?偽君子都不會裝。”
左淩泉勾起嘴角笑了下,也沒給自己辯解,把裝有衣裙的小包遞給薑怡:
“身上衣裳淋了雨,穿著不舒服,換件兒乾淨的吧。”
薑怡瞄了眼布包:“我馬上就回宮了,沒必要給我買,你會挑什麼衣裳?”
話雖然這麼說,但薑怡還是接過了布包,打開看了眼。
布包做工精良,防水的,裡麵裝著紅色連衣裙、打底的衣褲,還有……
?
薑怡一眼掃去,就瞧見了放在裡麵的荷包,上麵有仙芝齋的印記,不用想都知道是什麼。
“你……”
薑怡臉色一紅,有些羞惱,連忙把布包合起來,抬眼道:
“你怎麼買這種東西?”
左淩泉微微攤手:“衣服都濕了,既然買乾淨的,肯定得買一套。總不能讓你裡麵什麼都不穿吧?”
這個緣由薑怡倒是能理解,但還是有些羞惱:“買衣裳就買衣裳,誰讓你買這麼騷裡騷氣……不體麵的?”
左淩泉搖了搖頭:“我讓仙芝齋老板娘拿店裡最貴的,沒看也沒用手觸碰,公主若是嫌棄,不要即可。”
薑怡抿了抿嘴,琢磨了下,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而是眼神示意隔壁:
“你給那女人也買了?”
左淩泉上次送吳清婉肚兜,是因為覺得吳清婉不會生他的氣。湯靜煣是正兒八經的市井女子,他自然不會太過火:
“沒有,買了湯姐也不敢穿。”
薑怡暗暗鬆了口氣,微微點頭,不過馬上又蹙眉道:
“你覺得本宮敢穿?”
左淩泉覺得敢,但說出來薑怡肯定不穿了,他隻是道:
“若是不喜歡,我再跑一趟?”
“……”
薑怡張了張嘴,還真不好說什麼,她拿著布包,把房門關起來:
“算了,事急從權,本宮也不和你計較這些。下不為例。”
左淩泉勾了勾嘴角,轉身回到了對麵的屋簷下,繼續給團子喂飯。
片刻後,兩個女子從廂房裡走了出來。
湯靜煣身著青布白花的上衣,下身是深色褶裙,裙擺下露出青色緞鞋,本就膚色極白,打扮又和往日的市井酒娘截然不同,連氣質都發生了變化,讓人一看便覺得是個乾淨而又美豔的小婦人。
薑怡身上則是一套紅色連衣裙,裙子上以金絲勾勒花瓣紋飾,靈動中不失貴氣,感覺比薑怡平日裡自己選的裙子,還要契合自身的氣質。
雖然兩人的衣裙截然不同,但胸脯和臀腰都是嚴絲合縫,感覺就和量身定做的一般,不差一毫不少半分。
湯靜煣怕把裙子弄濕,還用毛巾包著頭發,有些疑惑地前後打量:
“小左,你怎麼知道我穿衣裳的尺寸?”
薑怡對此也很奇怪——左淩泉抱過她、摸過她、打過她,知道上中下的尺寸不奇怪,湯靜煣也這麼合身,莫非……
薑怡微微眯眼,顯出幾分狐疑。
左淩泉左右打量幾眼,滿意點頭,解釋道:
“我自幼練劍,力求快和準,說戳上眼皮就不會碰到眉毛,所以眼神練得很好,掃一眼就知道了。”
薑怡釋然,覺得也是。
湯靜煣前後瞄了幾眼,眼底滿是讚許:
“眼神兒真好,用的還是雲中錦的料子,怕是貴得很……”
左淩泉自然不在意一件衣裳的銀子,他把買來的飯菜放到了客屋的桌上:
“忙活大半晚上,你們先吃點東西。我也洗一下。”
說完就準備進薑怡洗澡的房間。
薑怡一愣,還以為左淩泉要用她的洗澡水,連忙抬手攔住,羞惱瞪眼:
“要洗自己燒水!”
左淩泉腳步一頓,有點莫名其妙:
“燒水那也先倒水,不倒怎麼洗?要不勞駕公主自己倒?”
“……”
薑怡表情一僵,無言以對,悻悻然把手放了下去。
湯靜煣雖然惹不起公主,但還是沒忍住,噗嗤笑了下,連忙把團子捧起來,跑進的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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