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柏林牆(1 / 1)

[新]

跨出“長愛”的瞬間,一身熱汗撞進濕冷空氣裡,唐蘅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操,”蔣亞搓搓手,“冷死了冷死了,咱去涮火鍋吧?”

“都他媽幾點了。”安芸說。

“剛十點半啊?”蔣亞說著就攬住唐蘅的肩膀,“兒子,你把李月馳也叫來。”

唐蘅任他攬著,隻嘀咕一句“好冷”,沒接彆的話。

三人背著樂器向外走去,“長愛”門口的巷子太窄,得到珞喻路上才能打車。走了幾步,蔣亞忽然說:“你沒給李月馳打電話啊?”

“你這人,”安芸低罵,“就你有嘴啊,一天天話多得不行!”

蔣亞愣了幾秒,小聲問:“你倆吵架了?”

想起這事唐蘅就煩躁,他胡亂點點頭:“吵了。”

蔣亞追問:“怎麼吵的?”

“你還吃火鍋麼,”唐蘅皺起眉頭,“不吃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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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彆走彆走,”蔣亞連忙拽住他,“我閉嘴還不行嗎。”

唐蘅已經在武漢待了六年,仍然無法習慣這種沒有暖氣的冬天。更要命的是今年冬天似乎格外寒冷。他問蔣亞你有沒有覺得今年很冷,蔣亞說武漢冬天不是一直這個尿性麼。的確,僅從氣溫來看,今年好像並沒有比往年冷到哪裡去。

但唐蘅就是覺得冷,甚至,今天上台演出前,多加了一件羊絨毛衣。

打車到達虎泉,才發現那家深夜營業火鍋店竟然放假了。

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最終決定去超市買菜買肉買底料,拿到蔣亞家涮著吃。去超市的路上,天空飄起細雨。

空氣變得更濕、更冷,連路燈的燈光都被鎖住了,隻剩下模模糊糊的一小團。

唐蘅的手指已經被凍僵了,他掏出手機,用麻木的指尖摁亮屏幕。

並沒有未接來電。

從今天上午到現在,超過12個小時了,李月馳沒有聯係他。

“要不今晚你就睡我家吧,”蔣亞一邊往購物車裡丟牛肉卷一邊說,“這麼冷的天,彆來回折騰了。”

唐蘅淡淡地說:“好啊。”

“老安你呢?”

“我都行。”

“那太好了,咱吃完還能鬥會兒地主,嘿嘿。”

他們買了麻辣牛油底料,鍋裡的紅湯咕嘟咕嘟燒開之後,空氣變得溫暖了一些。加上蔣亞把空調開到27度,總算不再那麼冷了。

唐蘅沒什麼胃口,吃了幾片毛肚土豆便放下筷子,捧著一杯熱牛奶發愣。蔣亞和安芸倒是吃嗨了,邊吃邊講其他樂隊的八卦,哪個鼓手和哪個吉他手睡了,哪個主唱男女通吃,如此種種,唐蘅聽了半天,一條也沒記住。

他知道自己這一天的心情都糟透了——就從上午和李月馳吵架開始。他們並不經常吵架,今天純屬意外,也不知道怎麼就吵得那麼凶,明明隻是因為一件小事。

昨晚睡前唐蘅讀一本研究東柏林曆史的書,意外發現柏林牆倒塌的日期是11月9號。

11月9號,也是李月馳的生日。他當即興奮得睡意全無,抱著筆記本查了大半夜柏林旅行攻略,心想等他的畢業論文寫得差不多了,可以和李月馳去柏林玩幾天,就當畢業旅行。

早上李月馳起床去學校,唐蘅掙紮著支起身子,對李月馳說:“我們明年春天去柏林吧?”

李月馳係鞋帶的動作頓了一下:“為什麼?”

“就……旅遊啊,”唐蘅想把那個巧合瞞住,等他們親眼看到柏林牆遺址的那一刻再告訴他,“畢業旅行嘛。我們去完柏林還可以去巴黎,然後去馬賽,沿著地中海……”

其實他隻是興頭上來了憧憬一番,也沒有非去不可的意思。

然而李月馳直起身,神情嚴肅地說:“對不起……我去不了。”

唐蘅被他噎了一下:“我請你——是我的畢業旅行啊,你隻要陪我去就好了。”

李月馳說:“太貴了。”

“花不了多少錢,”唐蘅連忙說,“而且我自己有存款,不用找我媽要,她發現不了的。”

李月馳皺起眉,語氣變得有些生硬:“唐蘅,真的不行,不能這樣。”

“為什麼?”唐蘅一下子特彆委屈,“我就想跟你出去玩一趟不行嗎?”

“以後,好不好?”他聽得出李月馳在竭力克製著情緒,“以後我上班了,我們就出去玩。”

可是李月馳這種態度,一瞬間就把唐蘅點著了。

他克製,他忍耐,他哄小孩似的問“好不好”,仿佛唐蘅就是一個隻會給他找麻煩的小孩。還是說,其實在李月馳眼裡,提出“去德國旅遊”這種要求的他,的確和小孩沒什麼區彆?

可他又做錯了什麼了?他隻是想和他一起旅行,他沒出過國,他就帶他出,他想帶他去看柏林牆的遺址,告訴他那個神奇的巧合,他隻是想把好的東西都給他罷了。

“你不去算了,”唐蘅說,“我和彆人去。”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我還找不著個一起旅遊的人嗎?”唐蘅急聲道,“蔣亞安芸總有空吧,他倆沒空還有阿豪,還有那麼多玩樂隊的朋友,反正我人傻錢多啊。”

“唐蘅,彆鬨了。”

“我沒鬨,我實話實說,”唐蘅舉起手機,“你信不信,我現在閉著眼從通訊錄隨便撥一個號碼——”

“那你隨便吧。”李月馳冷聲打斷他,然後抓起書包,“砰”地一聲關上門,走了。

整整一天,甚至是晚上唱歌的時候,唐蘅腦海中都反複回響著他們吵架時的話。

真的不行。

彆鬨了。

你隨便。

他又生氣又難受,時而暗罵李月馳心腸真他媽的壞,時而下定決心晾李月馳半個月,時而掏出手機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蘅啊,你能不能硬氣點啊,”蔣亞吃飽喝足,摸著肚子長歎一聲,“我就說你今天怎麼蔫了吧唧的,原來為了個男人!兒子我告訴你,男人,不值得!”

安芸噗嗤笑出來:“你這是拿你自己做觀察對象得出的結論?”

“你彆打岔!”蔣亞繼續說,“我告訴你啊兒子,吵架,誰先低頭誰就輸了!他不理你你也彆理他!咱就跟他比,看誰熬得過誰!”

唐蘅煩躁道:“行了我明白,這次我不找他。”

“這就對嘍!”蔣亞笑嘻嘻地,“今晚就睡我這!咱爺仨聊聊人生談談夢想——”

蔣亞話音未落,電視櫃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安芸揶揄道:“聊不成了,有人約呢。”

“喂!你哪位——”

蔣亞忽然捂住手機,朝他們做個“我草”的口型。

緊接著,他抬起手,指向大門。

唐蘅還沒反應過來,這東西已經一路小跑到門口,把門打開了。

唐蘅:“……”

安芸:“……”

“嗨,說曹操曹操到啊,”蔣亞一臉諂媚,“哥你來找唐蘅是不是?晚飯吃了沒?正好我們涮火鍋呢,一起吃點吧!”

李月馳低聲說:“謝謝,不用了。”

“誒,那我不打擾你們啦。安芸!咱倆進屋下盤跳棋!”蔣亞說完就飛速拽起安芸朝客房走去,邊走邊喊,“哥我那份作業你彆忘了寫哦!謝謝哥!”

唐蘅被這一係列操作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他和李月馳還在冷戰。

李月馳身上穿著早晨出門時的衣服,牛仔褲,駝色的毛毛糙糙的夾克。唐蘅總覺得他那件夾克很薄,問他冷不冷,他又總說不冷。

可是冬夜的細雨落在他肩頭,將那兩片窄窄的布料染成深色。淩晨零點二十七分,武漢的冬天,怎麼可能不冷。

李月馳靜靜望著唐蘅,半晌,輕聲說:“怎麼不接電話。”

唐蘅掏出手機摁了一下,毫無反應。

“……沒電了。”

李月馳說:“過來。”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甚至帶著一點篤定的意味。憑什麼啊?唐蘅想,明明是他態度不好,明明是他惹他生氣,憑什麼他叫他“過來”,他就一定要過去?

可是身體好像不聽指揮,或者說根本感受不到委屈的情緒。他的身體隻想靠近李月馳,仿佛某種趨光的本能。

每次李月馳說“過來”,他就忍不住走向他。真沒出息對不對。

李月馳牢牢抱住唐蘅,雙手環繞他的後背。

唐蘅聽見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對不起……”李月馳輕聲說,“我這兩天有點心煩,不該衝你發火的,對不起。”

他道歉了。

算了,那就原諒他吧。

“怎麼了?”唐蘅也抱著他,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心煩什麼?”

“我爸生病了。”

“啊?什麼病?”

“小毛病,”李月馳含糊道,“不用擔心。”

“哦……那現在好了麼?”

“好多了。”

“那就好。”

兩人相擁片刻,李月馳牽起唐蘅的手,衝客房喊道:“蔣亞,安芸,我們先回去了。”

蔣亞飛快打開門:“這就走啦?再坐會嘛!”

“不了,”唐蘅乾脆地搖頭,“他明天有早課。”

安芸翻個白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直到六年、七年之後,他們才知道,彼時李月馳的父親塵肺病情加重,並不是他所說的“小毛病”。

回去的路上,唐蘅跑到7-11買了一杯關東煮,捧在手裡熱乎乎的。路上沒有其他行人,唐蘅把手焐熱了,便去牽李月馳的手。

他決定不提去柏林的事了,真要畢業旅行的話就在國內玩吧,去海南曬曬太陽也不錯。

“唐蘅,”李月馳攥緊他的手,忽然說,“當時我沒有敷衍你……等我上班了,我們就去柏林,好不好?”

“其實我想去柏林,主要是因為,”唐蘅頓了頓,“柏林牆倒塌也是11月9號。”

李月馳一下子不說話了。

唉,是不是顯得很蠢?1989年11月9號柏林牆倒塌,狂喜的東德人民衝向西德、民.主和自由。

一年之後的同一天,那個令他愛得神魂顛倒的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從此之後每個11月9號都值得紀念,無論是為了柏林牆,還是為了他。

“知道了,”夜色中,李月馳忽然輕快地說,“答應你了,以後我們一定去柏林。”

作者有話說:

《楚天以南》將出版實體書,到時候會有新的番外,詳情請關注我的微博@大風吹過去了,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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