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如水(1 / 1)

[新]

大年初一上午十點一刻,飛機降落天河機場之後,唐蘅立即把電話撥了過來。好像這樣能讓他們早點見麵似的,從天河機場到街道口,再到唐蘅走進漢陽大學,他們一直通著電話,李月馳叫唐蘅專心走路,唐蘅說好的,便不講話了,也不掛斷,李月馳認真地聽著他走路時的呼吸聲。

半路上,唐蘅忽然問:“你的話費還夠嗎?”

李月馳想象了一下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絕對夠,放心。”

“還有多少錢啊?”

“二十七塊三毛。”

“這麼精確……”

當然了,李月馳心說,怕接不到你的電話,所以每天都會查話費餘額——十四天,手機上多出十四條中國移動的短信。

當唐蘅快要到達他宿舍樓下的時候,李月馳聽見他跑了起來。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腳步也重,同時伴隨著拉杆箱滾輪咯咯的聲音。

李月馳從椅子上站起來,緊張地說:“你跑慢點,彆摔了。”

唐蘅說:“我他媽等不及了!”

李月馳撥拉撥拉頭發,連門都沒關,快步衝出去。昨晚下了一場小雨,此時地麵還是半濕的,他一路跑出宿舍樓,轉個彎,遠遠就看見唐蘅的身影。唐蘅穿著那件他很熟悉的藏藍色大衣,馬尾辮在腦後晃來晃去。李月馳衝上去,大聲喊道:“唐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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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抱住唐蘅,他才發現自己沒穿外套,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毛衣,很冷。

大年初一的校園寂無人聲,連清潔工人都沒有。所以他們大膽地抱了一會兒,十四天,整整兩周,李月馳覺得他們已經分開了很久很久。

李月馳打量唐蘅的臉,因為上台演出的緣故,唐蘅會定期去理發店修剪眉毛,他的眉毛是那種修長筆直的形狀,顯得很鋒利。也許是太久沒有演出,唐蘅的眉毛比之前淩亂了一些,黑漆漆的,有一點孩子氣。

唐蘅說:“你想我了嗎?”其實他很少問這種直白的問題。

李月馳說:“想。”

“我也是,”唐蘅喘著粗氣,把拉杆箱遞給他的時候,又抓了一把他的手,“李月馳,咱倆以後不這樣了,行嗎?”

是你說要彼此冷靜一下的,然後就晾我十四天,怎麼話都給你說了?李月馳對上他的目光,感覺自己胸口酸軟,像是心臟被打了一拳。

“嗯,不這樣了,”李月馳低聲說,“不吵架了。”

他們先是回宿舍取了外套和鑰匙,然後直奔東湖村的出租屋。唐蘅嚷嚷著肚子餓,他說為了趕飛機起個大早,沒吃飯,飛機餐又難吃得要命。可是大年初一,沿途的小店都關著門。

最後沒辦法,李月馳把出租屋裡僅剩的一包老壇酸菜泡麵煮了,唐蘅又從整理箱裡刨出兩根火腿腸。他盤著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碗,一手舉著筷子呼啦呼啦地吃麵。李月馳想不通一個能把泡麵吃得這麼香的人怎麼會覺得飛機餐難吃。雖然,李月馳自己並沒有吃過飛機餐。

“你要不要?”碗裡隻剩寥寥幾根麵條,唐蘅才想起什麼似的,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太餓了。”

“沒事,我吃早飯了。”

“真不要麼?”

李月馳接過碗,喝了幾口湯。身體暖和多了。

唐蘅跑去洗碗,李月馳把衛生間的熱水打開,待唐蘅洗完碗出來,衛生間已經變得霧氣騰騰,十分溫暖。唐蘅一邊脫衣服,一邊問他:“一起麼?”

李月馳盯著他白皙的腰:“剛下飛機,累不累?”

“不累啊。”

“好,”李月馳解開牛仔褲的紐扣,“你說的。”

一口氣做到下午三點多,像是要把欠了十四天的都補回來。最後唐蘅嗓子喊啞了,眼睛紅通通的,滿臉委屈:“我他媽就吃了一碗泡麵……”

“還有兩根火腿腸。”李月馳補充道。

“你是不是人啊。”

“我很想你。”

唐蘅不說話了,李月馳有點疲倦地把手臂搭在他後背上,下巴蹭著他汗濕的肩膀。午後天光明亮,樓下不時傳來小孩嬉鬨的聲音,還有劈啪作響的摔炮。

唐蘅歇了一會兒,忽然用腳尖踢踢李月馳的小腿:“你長凍瘡了?”

“有一點。”在腳趾關節上,紅腫發亮。

唐蘅坐起來,語氣變得嚴肅:“怎麼搞的啊。”

“太冷了。”

“你在宿舍沒開空調?”

“嗯。”

“被子呢?被子不夠厚?”

“還行吧,就那幾天冷。”

“之前學校不是發了冬季棉被麼?”

李月馳也坐起來,勾著唐蘅的肩膀,又把人帶進自己懷裡:“我姐坐月子,我把棉被寄給她了。”

唐蘅瞥他一眼,表情氣鼓鼓的。李月馳忍不住揉揉他的頭發,笑著說:“一個人睡覺是有點冷。”

“你怎麼不回家?”

“太遠了,票不好搶。”而且還能省一筆路費。

“你可以——”

“嗯?”

“沒什麼,”唐蘅頓了頓,小聲說,“你爸媽不想你嗎?”

想吧,怎麼會不想。但是他爸正在縣城的醫院住院,過年也在醫院過,他媽在電話裡說現在看病真是貴啊。省下來一筆路費,足夠他們吃很多頓好飯好菜。

“今年暑假再回去吧,”李月馳含糊地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給你媽說的?”

“說什麼?”

“大年初一跑回來。”

“回來錄歌。”

“安芸不在武漢吧?前幾天我碰見她,她說要去日本玩。”

“沒事,”唐蘅把臉埋在被子裡,半開玩笑地說,“不管她,我要單飛了。”

李月馳順著他的玩笑說:“去芝加哥出道?”

“去北京出道,反正我媽不想讓我出國。”

他的語氣那麼自然,李月馳忽然有種不安的感覺,問道:“跨年那天晚上,那個林姐,後來又聯係你沒有?”

唐蘅悶聲笑了笑:“虧你還記得她。”

“她還想簽你?”

“一直都想,”唐蘅翻了個身,漫不經心地說,“她那公司挺有名氣的,《月落懸崖》你聽過嗎?這樂隊就是她公司的。”

《月落懸崖》。李月馳記得唐蘅唱過這首歌,大概是秋天的某個晚上。

“唐蘅,你要出國讀研的,對吧?”

“我在考慮呢。”

李月馳愣愣地,好幾秒,才說:“哦——”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唐蘅捏捏他的指尖,笑著叫他,“學長。”

雖然我是你男朋友——但我配嗎?李月馳有些苦澀地想,你是這麼厲害這麼優秀的人,念書也好,玩樂隊也好,都能達到我永遠達不到的境地。你出國念書,我不能陪你去,你玩樂隊,我不能陪你玩,那麼我配指手畫腳嗎?

李月馳斟酌著說:“芝大是很好的學校。”

“林浪那公司也不錯。”

“念書和唱歌,你更喜歡哪個?”

“我更喜歡你。”

“……”

“睡吧,”唐蘅仍然開玩笑似的,“累死我了。”

仿佛一切晦氣和不順,真的都被留在了舊年。在李月馳的記憶裡,2012年春天格外美好——雖說武漢這個地方的春天萬般短暫。

開學之後,田小沁告訴李月馳,唐教授對他之前的行為表示出誠懇的歉意,他說他那段時間與妻子感情不合,而田小沁的態度又令他產生些許誤會,才一時控製不住,多有冒犯。

田小沁有點茫然地問李月馳:“我對他什麼態度了?有什麼可誤會的?”

李月馳搖頭,他也想不通這件事,但還是提醒田小沁:“以後彆和唐老師單獨共處一室。”

“我知道了,唉,”田小沁的語氣還是很憂慮,但至少不似之前那樣無助了,“好想趕快畢業啊。”

李月馳說:“我也想。”

“我都想好了,研三去考長沙的選調公務員,以後就把我爸媽接到長沙住,”田小沁停頓片刻,仿佛在幻想那個畫麵,“你呢,李月馳?”

“我想去北京。”

“啊?那不是離你家很遠麼。”

“北京工資高。”

“這倒也是……”

唐蘅似乎已經決定了去娛樂公司當藝人,儘管他說他也交了芝大的留位費。三月時,他又收到華盛頓大學和南加州大學的offer,南加州給了獎學金。唐蘅往北京跑了兩趟,每次隻去兩三天,回武漢後他煩躁地說,北京這地方怎麼成天刮沙塵暴?

但是,看得出他對靈籟娛樂公司很滿意,他說,公司的錄音棚太棒了,更重要的是公司願意把蔣亞也簽下。那時武漢到北京的高鐵還未開通,唐蘅都是坐飛機去。李月馳偷偷查了武漢到北京的火車,z字頭,最快十一個小時,比他回家快很多。他忽然開始憧憬畢業之後去北京上班,聽說北京公務員工資很低,他是絕對不考慮的,也許進企業是不錯的選擇,他知道北京有很多外企。

唐蘅不在的時候,他和家裡打電話。他爸過年時住了院,出院後身體恢複不少,甚至嚷嚷著要去縣城打短工,被他嚴令禁止。他媽身體也還不錯,除了偶爾腰疼。至於弟弟,弟弟還是老樣子,他和爸媽講話的時候,弟弟就在旁邊“哥”“哥”地喊,把電話給他,他又說不出什麼東西。

李月馳給家裡彙了一筆錢,是他年前在飯店打工的工資,那時飯店生意火爆,高薪招小時工,他去賺了三千塊錢。他媽問他:“你的錢都彙給我們了,自己夠不夠用?”

李月馳說:“我有錢,你們放心。”

“男孩子在外麵,不要摳摳索索的……”

“媽,我畢業之後想去北京找工作,”李月馳忍不住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他們,“北京工資高,等我掙錢了,把我弟送到特殊學校。”

“他?他能學什麼啊!”

“有專門針對他們這種人的培訓。”

“好嘛,”她笑了,“那就等你掙錢嘍。”

李月馳有一些愧疚,又有一些快樂。他才研一下學期,思及兩年後的事,好像下個月就業畢業似的。他想等他畢業就去北京找唐蘅,他上班掙錢,天大地大,他們可以儘情在一起。

漢陽大學的櫻花開了,粉紅一片,交織如霧。這時候校園裡總是擠滿了遊客,高峰時,人多到摩肩擦踵的程度。學生們通常不湊這種熱鬨,反正就在校園裡,什麼時候不能看?但是今年,唐蘅和李月馳擠在人群中,也跟著看了一次櫻花。人太多了,容許他們偷偷牽起手。唐蘅剛從北京回來,懶洋洋地說:“今年秋天你跟我去北京玩幾天吧。”

“為什麼是秋天?”

“秋天看紅葉啊,而且北京的秋天最舒服……我不想住公司的宿舍,想租房,這樣你住也方便。”

“好,”李月馳認真地答應他,“我還沒去過北京。”

唐蘅彎起眼睛笑了笑。春光如水,恍惚間,李月馳覺得他們已經相愛很多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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