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唐蘅到家時,付麗玲正在陽台上打電話。她穿一條長過膝蓋的鉛灰色羊絨大衣,聽見聲音,扭頭衝唐蘅使了個眼色。看來她也是剛剛回家,妝還沒來得及卸,唐蘅在她的梳妝台前坐下,剝開蛋糕的包裝紙。
“這次真是麻煩你了,蘇姐……你太客氣了,哈哈,那我們周六見,我開車去接你。”付麗玲講完電話,在唐蘅身邊坐下,親熱地摸了摸他的頭:“好吃嗎?”
唐蘅把勺子遞給她:“你嘗嘗。”
“我減肥,”付麗玲說,“寶貝你吃吧。”
蛋糕是板栗味道的,看不出是什麼牌子,甜度適中,口感細膩極了。唐蘅一邊吃一邊想,下次也給李月馳買一塊。
“我今天下午見你大伯了,”付麗玲摟著唐蘅,“他可給我說了啊。”
“說什麼?”
“上次你找張院長告狀,是吧?”
唐蘅動作一頓,咬著勺子含糊道:“他們欺負我……師兄。”
“你哪個師兄?”
“李月馳。”
記住網址m.42zw.com
“哦——之前來家裡借書那個?”
“嗯。”
“你呀,”她伸出食指點了點唐蘅的腦袋,“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
唐蘅吞下口中的蛋糕,笑著說:“這不是有你們給我撐腰嗎。”
付麗玲也笑了,拿起手機不知回複誰的短信。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唐蘅暗自鬆了口氣。
看得出今晚她心情不錯。唐蘅吃完蛋糕,問:“這是從哪買的?”
“喜歡啊?明天我叫他們再送兩塊,但是也彆吃多了。”
“不用……店的名字叫什麼?過幾天我去買給蔣亞他們吃。”
“潘靈記,在首義廣場那邊,到時候你打電話叫他們送來就好了——是蘇姐的朋友開的店。”
“蘇姐?”
“張院長的太太。”
“哦,”唐蘅說,“你什麼時候和他家這麼熟了。”
“這都是人情往來嘛,”付麗玲起身,把大衣隨手扔在沙發靠背上,“對了,你大伯說,你放棄推免資格了?”
其實這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唐蘅雖然拿到了學院的推免名額,也通過了漢大和北京一所大學的筆試麵試,最終卻還是選擇放棄推免。上個月全國推免係統開放,他根本沒有在係統裡提交申請。
“對……”唐蘅心想,又要吵架了。
然而付麗玲一反常態地平靜,她隻是點了點頭,說:“周日晚上我請張院長一家吃飯,你大伯也去,記得把時間空出來。”
“你要待到周日?”今天才周一。
“20號再回上海,”付麗玲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下個月就沒空嘍,年底事情多。”
付麗玲在家待十天,唐蘅便也得在家住十天。
周四中午他和李月馳在學校食堂匆匆吃了頓飯——倒不是他排練有多忙,純粹是因為李月馳沒空。大伯的項目的確很麻煩,據李月馳說,這是一個針對湖北大悟縣的扶貧項目,他們和當地政府、企業合作,幫助農民銷售農產品,也對一批貧困戶進行跟蹤調查。李月馳剛剛進入項目組,對前期工作不熟悉,所以既要完成分配的任務,又要花時間了解之前的進展情況。
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有大段的時間膩在一起,每天能在食堂約頓飯,已經實屬不易。唐蘅甚至有點抱怨大伯:“你和田小沁才研一,他乾嘛給你們安排這麼多事兒。”
“他說這個項目很重要,之後發文章會帶上我們兩個的名字,”李月馳一邊大口吃飯,一邊說,“有這個鍛煉的機會,挺好的。”
“哦,是啊,”唐蘅悶悶地,“你多吃點,感覺你瘦了。”
李月馳挑眉笑了一下:“這才幾天。”
“幾天也禁不起這麼累啊,”還好他們坐在食堂的角落裡,唐蘅把自己碗中的黃燜排骨夾給李月馳,“我吃不完。”
其實他根本不喜歡食堂的飯菜,尤其是李月馳常來的這個食堂——是漢大眾多食堂裡,最便宜的一個。兩菜一飯的套餐才三塊五,還送碗免費海帶湯。價格這麼便宜,味道當然就好不到哪去。唐蘅實在吃不下這裡的飯菜,就到隔壁窗口買黃燜排骨或黃燜雞,七塊錢一份,雖然還是不好吃,但已經是矮子裡麵拔將軍了。
他不知道李月馳怎麼吃得下,皺巴巴的炒菜薹,全是麵團的糖醋裡脊,還有硬到粒粒分明的米飯。每次他想給李月馳買黃燜排骨,李月馳總是淡淡地說一句:“不用。”
其實隻是貴了三塊五毛錢而已。
“明天晚上你們開會嗎?”唐蘅收回思緒,“我們明晚有比賽。”
“周黑鴨那個?”
“嗯,在江漢路新開的酒吧,lil。”
“明天晚上……我儘量過去,”李月馳放下筷子,“幾點開始?”
“七點,但我們也不知道排在第幾個上場。”
李月馳點頭:“我知道了。”
他把盤子裡的飯吃得一乾二淨,連海帶湯裡的胡蘿卜都撈乾淨了——唐蘅知道他其實不喜歡吃胡蘿卜。
而唐蘅的黃燜排骨還剩小半碗。
兩人把盤子送到餐具回收處,一起走出食堂。將要分彆時,李月馳低聲說:“其實你不用陪我吃飯……是不是吃不慣?”
“沒啊,”唐蘅連忙搖頭,“我就是早飯吃撐了。”
“是嗎?”
“嗯。”
李月馳笑了一下,有點無奈地說:“好吧。”
唐蘅撐開自己的傘,走出他的傘下。武漢又在落雨,天氣預報說明天的最高氣溫隻有五攝氏度。這又濕又冷的天氣令人有些心煩,好像冬天永遠不會過去了。
他們在一個岔路口分彆,這時到處都是下課的學生,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衝彼此點點頭。唐蘅向地鐵站的方向走,李月馳向教學樓的方向走。天空陰鬱得像一頁發黃的舊書,唐蘅走了十來步,回頭,看見李月馳的背影已經變得很小。他一個人的時候,走路的速度總是很快,唐蘅知道這是因為他趕著回教室給輔導班的學生批改作業,作業批改完就該上課了。四點鐘下課之後,他去項目組的辦公室乾活,一直到晚飯時間。晚上,他又要去“青木考研”上課。
他像一隻四處旋轉的陀螺,並不能為誰停滯分秒。
整個下午和晚上,湖士脫都在排練室排練,晚餐就去對麵的小飯館隨便對付一頓。外麵天寒地凍,他們在屋裡卻熱得隻穿一件單衣,滿身大汗。
蔣亞放下鼓槌,癱在沙發上說:“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南方》了。”
唐蘅癱在他身旁,喃喃道:“我也是。”
安芸一口氣喝完了整瓶礦泉水:“我就不信咱們不是第一名。”
“大哥,你先想想曲子的事吧,”蔣亞說,“一月二十號之前交demo啊。”
“你有臉說我?你的詞寫好了?”
“我都寫六行了!”
安芸斜他一眼,懷疑地說:“是麼。”
“操,真的啊,元旦前肯定寫完。”
“你最好是。”
“天地可鑒,”蔣亞擼一把自己的紅毛,“我現在都沒找妹妹聊天了。”
總的來說,湖士脫的排練十分順利,之前那個蔣亞總是打錯鼓點的地方,後來也沒再出問題。
周五,武漢仍是陰雨綿綿。他們約好中午再碰頭——畢竟下午就要開始化妝、彩排,晚上又要比賽,所以一定得睡飽。中午唐蘅起床,在家吃了飯,然後和蔣亞安芸一起坐地鐵去江漢路的lil酒吧。
主辦方很大方地請了專業妝發團隊,又包了酒吧樓上的賓館房間做化妝間。一進屋,蔣亞便立刻打開了空調。
“太他媽冷了,”他哆嗦著說,“武漢這個鬼天氣我也是服氣,內褲都沒得換了。”
唐蘅說:“你家不是有烘乾機麼。”
“被露露弄壞了,還沒修呢。”
“露露?”安芸冷聲道,“昨晚你說,最近沒空聊妹妹。”
“我……哎呀,”蔣亞心虛地笑了,“那都是上禮拜的事兒了,她非要來找我,我有什麼辦法?”
“你他媽真的,上輩子是種豬吧。”
蔣亞嘿嘿一笑,模仿了兩聲“哼哼”的豬叫。
很快化妝師就到了,三人依次化妝、做頭型。蔣亞的最簡單,安芸的鍋蓋頭頗令發型師費了一番力氣,而唐蘅作為主唱,化妝師說,你的妝最重要。
下午五點半,他們已經彩排過一輪,沒有唱歌,但是把上場次序和舞台走位敲定了。總共十支樂隊,湖士脫排在第五位上場。安芸小聲說:“咱們運氣不錯。”
蔣亞問:“為啥?”
“比賽剛開始,評委肯定都很嚴格,到後麵呢,他們新鮮勁兒過去了,又不會認真聽了——中間正好。”
“靠,”蔣亞說,“還真是啊——兒子你現在緊張不?”
唐蘅把手機調了靜音,揣進兜裡:“緊張個屁,我都快唱吐了。”
他剛剛給李月馳發短信,告訴他,他們大概八點過上場。李月馳回複說,能趕過來。
其實他真的、真的不緊張。說白了這隻是一場演出,和以往唯一的不同僅僅是,這次要戴耳返。但他又很想李月馳來看這場演出,雖然《南方》他真的要唱吐了,但這首歌他還是想唱給李月馳聽。“我第一次戀愛在那裡”,他第一次戀愛在這裡,他的戀人就在台下。
六點,選手們回到各自的化妝間休息、吃飯。為了避免意外狀況,蔣亞叫的外賣是白粥和藕湯排骨,連蘸料都沒要。
七點,他們坐在了候場區。第一支上台的樂隊來自漢陽音樂學院,五個男生,其中三個都紮著馬尾,還有一個乾脆長發披肩。
蔣亞湊在唐蘅耳邊說:“媽的,咱們這造型不出挑啊。”
唐蘅說:“你光著上身打鼓就出挑了。”
話音剛落,一個戴墨鏡的女人走過來,坐在唐蘅身邊。她摘下墨鏡,衝唐蘅露出個微笑:“弟弟,又見麵啦。”
是林浪。
她出現在這裡,唐蘅並不覺得奇怪。
“你們唱什麼?”林浪問。
“《南方》。”
“誒,我喜歡這首。”
音樂聲響起,兩人沒再說話。這時,唐蘅又收到李月馳的短信:
已經在開會了,八點能過來。
很篤定的語氣。唐蘅對著屏幕笑了一下。
七點四十,第二隻樂隊唱完,評委點評結束,湖士脫被叫到後台候場。
臨走前,唐蘅脫下羽絨服,隻穿一件川久保玲的白色t恤,短袖。
林浪驚訝道:“你就穿這個上台啊?”雖然酒吧裡開了空調,但還是很冷。
唐蘅笑著說:“這件衣服是幸運衫。”
作者有話說: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