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我使勁敲了兩下門。
眼鏡男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來。
“臥槽!”
“你乾嘛的!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他一把扔掉耳機,慌裡慌張兜上了褲子。
“我敲門了,你帶著耳機沒聽到?”
“是你?白家的親戚?”
“你買什麼。”他認出是我了。
“花圈,”我說買一個好點的花圈,大一點的,可能這一兩天就要用,到時候你給我送過去。
眼鏡男穿上羽絨服,笑道:“兄弟那你可真來對地方了,我這店裡的花圈,質量那是鹹陽第一,是又大又圓啊。”
“花圈占地方在旁邊店裡,跟我來兄弟。”
出來的時候我有些好奇,隨口問了句,“你這門怎麼是向上開的,不方便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
他隨手把門推上去,回頭說道:“三百六十行,這是行內規矩,我們白事店雖然做的是死人生意,但可不歡迎不是人的東西進來啊,門做成上下開,有些不好的東西晚上就進不來了。”
他這兩家店緊挨著,出門就是,另外一家店沒有招牌,房間裡靠牆放著很多現成的花圈和紙人。
現在白事店很多都不賣紙人了,這屋裡立著幾十個紙人,不開燈黑乎乎的隻能看到輪廓,有點嚇人,開了燈更嚇人。
我為什麼說嚇人,因為他這兒的紙人都是一米多高,圓臉,紙人都一個表情,穿著藍衣服白衣服,臉上畫了眼眶,但沒有點眼睛,有的沒有擺放好,倒在了地上。
靠北邊兒牆角有兩個很大的紙紮白馬,一對童男童女的紙人牽著紙馬,紙馬左邊還擺著一個紙牛,沒見過紙牛吧?我也是第一次見。
他隨手把倒在地上的一個紙人扶起來,說:“花圈都在這兒了,你看看選哪一個,有大有小,都是新的,大的60塊,小的35,要紙人紙馬的話還能在便宜點,到時留個地址我給你送貨上門。”
“就那個吧,”我隨手選了個最大的。
“紙紮呢?要不要?”
我說:“紙紮就算了吧,看著不舒服,你那個牛是怎麼回事,還有人買紙牛啊,”我指了指牆角說。
他解釋說:“紙牛在我們喪葬行內不叫紙牛,叫陰|水牛,北方用的少,但有時候也有人要,你沒看我就進了一個嗎,啥時候賣了在進。”
我問,“啥叫陰|水牛?我隻知道水牛。”
他繼續說:“喪葬行當裡,這個陰|水牛啊隻能給女人燒,給男的燒了還壞事,因為陰間有金橋銀橋,在供養六閣領了陽間親人給燒的祭品後,男女會分開上橋,男的上金橋,女的上銀橋。”
“銀橋中間有一個冒泡滾燙的血水池,有的女的啊平常做飯洗衣服浪費水很多,隻有讓水牛把血水喝光了才好過去,要不然,淌著血水池走過去會把腳都燙爛。”
我聽後啞然失笑。
我說你說的什麼玩意,誰說光女的浪費水了,那男的就不浪費水了?哦,照你這麼說,那男澡堂搓澡的,男的開灑水車的不天天浪費水啊。
“哎,兄弟你彆跟我杠啊,我說的都是老輩傳下來的說法而已,你要想知道真假,自己死後就知道了。”
我懶得跟他扯皮,掏出一百塊給了他,說買一個花圈,剩下的錢找給我。
“得了兄弟。”
他收了錢,又隨手抓起一個圓臉紙人,笑著說:
“你看這個多好,多可愛,這個給你了,彆讓我找錢了吧。”
他都快把紙人懟我臉上了,我後退兩步罵道:“你他媽快給我拿開,我說了不要就不要,快找錢,我要走了。”
“知道了,找你。”
他找給我零錢,又問:“到時送哪去?地址留一下。”
過兩天白家的靈堂我還不知道定哪裡,便說:“到時候給你打電話吧,你不免費送貨嗎。”
“是免費,但隻限秦都區啊,你要太遠的話我得另收費,要不然,我賣你一個花圈還掙不夠油錢呢。”
“知道了,走了。”
第二天沒事。
有個消息。
我從彆人口中聽說白老爺子說了一個遺囑,他說自己死後不要火葬,要土葬,並且叮囑後代,一定要把自己葬在國棉二廠北邊的一塊荒地上。
又多堅持了一天半,在第三天傍晚六點二十分,在同輝醫院特護病房白庭禮老人去世了,他正月份去世,享年71歲。
按照這邊習俗,人死後隔天便要搭靈堂,要在靈堂外把老人之前用的一些東西燒掉,主要是被子枕頭衣服什麼的。
當時市裡不讓土葬了,但白庭禮年輕時白手起家創建了大禮堂,在本地有關係,花了點錢便擺平了。
靈堂地點設在老小區樓下,整個白家都在忙老人後事,她爸連夜跑外地找人去買棺材了,我給白事店老板打電話,告訴了地址讓他把花圈送來,然後忙前忙後幫白睫瓊搬東西。
白家老太太不停抹眼淚,將老人一些衣服被褥等東西收拾起來,然後我搬下樓送到靈堂。
“爺爺,去了那邊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就給我托夢。”
火勢漸大,白睫瓊紅著眼向後退了一步,從我手裡接過來了白老爺子生前穿過的衣服。
一件一件燒的,她燒完一件,我便從箱子裡撿出來遞過去一件。
箱子快空了,當燒到最底層時是一件軍綠色的布外套,就是以前很老式那種衣服,我在這件老式外套的口袋裡摸到了一個硬東西。
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很扁的小鐵盒,鐵盒鏽跡斑斑,上麵印著一排紅色小字。
“西北國棉二廠科普委員會三組紀念。”
看白睫瓊跪在地上正看著火堆發呆,我快速將鐵盒塞到了自己衣服裡。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白睫瓊抹了把眼淚,“謝謝你幫我忙。”
“不客氣應該的,你們這附近有沒有廁所啊。”我問。
她說:“樓上家裡有,5號樓下也有個公共廁所。”
“那我去上個廁所,等下回來。”
出來靈堂,我快步走到五號樓進了廁所。
老小區公共廁所都是蹲坑,我進去後看到一個老頭正蹲著解手便出去等了。
我掏出來鐵盒拽了拽小鎖,發現拽不開。
這鎖不大,就比鎖筆記本那種鎖大一號,我把鐵盒放地上,找來半塊磚頭砸了兩三下砸開了。
這時正好上廁所的老頭兜著褲子出來了,我拿著東西進了廁所。
打開鐵盒,裡麵裝著一個塑料袋,能看出來塑料袋裡裝著幾張照片和疊著的信紙。
照片是黑白照,已經微微發黃,看起來老人保存的很上心,照片一點折痕都沒有。
第一張黑白照片裡有三個人,兩男一女,都很年輕,估計二十歲左右,一個男的濃眉大眼穿著老式綠軍裝,頭上帶著帽子,另外一個男的偏瘦一點,個子更高一點,那女孩梳著辮子頭,穿著花棉襖,站在兩男的中間,三人都在笑,背景是在棉花地裡。
第二張照片背景應該是在某個工廠車間裡,還是這兩男一女三個人,我發現了問題,在黑白照背景的邊角落有一輛小推車,車上放著一個黑乎乎的鐵疙瘩,湊近點看,好像是一尊佛像,這佛像隻照進來半張臉,看不清全貌。
第三張照片是晚上拍的,光線很暗,照片中有一個人,這人的頭被鋼筆塗抹花抹掉了,隻能看到身子,仔細看地上堆的白的東西應該是彈好的棉花,此外地上還放著一個手提式馬燈。
塑料袋裡就剩下一張折疊的信紙,我拿出信紙準備打開看。
“喂。”
突然有人拍了我後背一下。
“過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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