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命案,北郊隊幾乎所有人都自覺地提前到崗。
不到八點,調查組已經在開會了。
“普遍對崔萬宇的評價都不錯,說他學習好,很愛幫助同學,據班主任回憶,放假前沒有什麼反常情況。”
“四年前他的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就在隔壁鎮一家飯店當服務員,家裡情況也比較簡單。”
許唯深深地歎氣,“哎,人物背景這麼乾淨,怎麼會遭遇毒手呢!”
“學校放暑假,沒有學生流動,監控擋死,雨天又沒有現場痕跡,家裡目前不存在仇殺的因素,所有人評價口徑一致。”
王辰寅癱在椅子上,一把擼過日漸後移的發際線,“buff都疊滿了。”
葉燼看著白板上勾畫的各種信息,圈了一下問:“當天晚上八點出現在綠化帶附近的男子,有線索了嗎?”
趙文和季明剛從外麵回來,握著礦泉水瓶,灌了一口,“得,是周圍居民,家裡小貓死了,大晚上出來埋貓了。”
“他說找大師算了,要埋在西南方向的第五棵大樹下,才能輪回轉世。”
趙文把帽子一丟,“我真是靠北了,鬼鬼祟祟是怕人發現自己在埋貓,神經啊!”
王辰寅突然來了興趣,“誒管用麼,管用的話,能不能找大師算算凶手是誰,在哪?他要是能算得出來,我以後絕對——”
他在葉燼的眼神中刹住了,無縫銜接另一個話題,“那個,他埋屍,埋貓的屍體的時候,周圍有沒有異常?”
趙文搖頭,“他說什麼都沒注意到,那時候已經在下雨了,這家夥挖坑埋了貓就回去了。”
王辰寅恨道:“damn!真guess!!”
“………………”
葉燼沒理這神經,說:“把崔萬宇的班主任和各科老師請來,我要親自問。”
一個小時後。
談話室裡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眼眶泛紅,戴著一副銀邊眼鏡。臉色透著疲倦和悲傷,看起來精神不大好。
“你是崔萬宇的班主任,薑敏。”
薑敏點點頭,“對。”
“你教他幾年了?”葉燼問。
“這是我的第一屆學生,從一年級帶上來的。”
說到這裡,薑敏一度哽咽,她調整著聲音,“開學就六年級了,我是看著這幫孩子長大的,剛入學的時候,還那麼小……”
她惋惜道:“萬宇是班裡的學習委員,他成績很好,能上重點初中的。”
葉燼問:“他參加校外活動,你知道嗎?”
薑敏搖了搖頭,“周四最後一次見到他時,我才知道他報名了什麼興趣活動,這孩子一向挺穩重的,所以我也沒有多問。”
“下午三點,我組織學生去誌願服務,萬宇大概比我們早十分鐘離校,也就是2點50左右,他走的時候和我打了招呼。”
“那天他來學校做什麼?”葉燼問。
“萬宇家裡種了幾棵杏樹,他知道我在學校,就摘了一些,一定要送給我。”
幾滴淚水滑落下來,薑敏抹去,“這孩子經常給班裡的同學分著吃,說是奶奶親手摘的……”
葉燼把水杯推到她麵前,“他和同學起過衝突嗎?”
薑敏抿了一口,情緒緩和了一些,接著說:“據我所知是沒有的,我們這個班整體氛圍和紀律都不錯,有個彆調皮的孩子上我的課也比較聽話,或者是一些小吵小鬨,私下裡他們就解決了。”
“萬宇這孩子脾氣好,更不可能和班裡人有矛盾。”
葉燼點頭,“和他關係好的同學有沒有,有的話麻煩你列幾個名字。”
薑敏想了想,“張小林,王誌傑,應該還不錯,我看這幾個學生課間經常問萬宇數學題。”
“噢對了,還有個女孩齊萊迪,家庭情況和萬宇差不多,兩人有時候放學一起走,去對方家裡做作業。”
又聊了一會兒,薑敏離開了,葉燼看了下時間,打算回辦公室寫案件分析,剛走到茶水間門口,就見王辰寅在給喻尋的胳膊換藥。
“咦,你說說你,才來多久就舊傷添新傷的,功沒立幾個,傷沒少受。”
他喋喋不休道:“這口子可不淺啊,你得注意點,葉燼呢,他怎麼不管你?”
看綁帶係好,喻尋抽回胳膊,一臉的不高興,硬邦邦地說:“他犯病了。”
“啊?”王辰寅驚訝,“啥病?”
“前言不搭,後語的病。”喻尋說。
王辰寅狗鼻子嗅出了八卦的味道,悄聲問:“你倆吵架啦?”
喻尋沒否認,突然說:“王副,你家離隊裡挺近。”
“昂,十五分鐘。怎麼了?”
“附近有…出租的房子嗎?”
“有是有,你要搬啊?”
喻尋想了一上午,他一直賴在葉燼家是不對的,既然對方撤回了一個“衝動”,那他也應該自覺地搬出來,給他留出空間養“病”。
他認真點頭,“嗯。”
王辰寅直接盛情邀請,“你來我家啊!我那小區雖然不如葉燼的高檔,但是房子大啊,咱哥倆住正好,你來和我住!”
“咳咳。”
一陣突兀的咳嗽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王辰寅扭頭,“呦,葉隊來了。”
葉燼走進來問:“崔萬宇的科任老師呢?”
王辰寅琢磨了一下,“這好像是夏清的活兒。”
說誰誰到,夏清敲了敲門框,“葉隊,人來了。”
“帶去談話室。”
葉燼掠過某人冰山一樣的臉,出去了。
案子緊急,每個人都領了任務,大樓裡人員稀少,幾乎都出外勤了。
但沒人給喻尋分配。
一來是因為他是實習的,二來他又算不上正式實習生。
從前可以跟著葉燼,離了葉燼,自然就沒人帶他了。
喻尋在茶水間獨自待了一會兒,外麵豔陽高照,三伏天出了室內就是蒸籠,如果不是為了工作,沒有人願意邁出大樓一步,巴不得偷懶吹空調。
但喻尋不行。
他不能在這裡消磨時間,哪怕沒人管他。
午時,他吃了飯,打了外勤卡便出去了。
崔萬宇的數學老師是個年近四十的男老師,穿著全國統一的藍色老頭衫,身材微胖。家裡老婆病了,所以抽出中午時間匆匆趕了過來。
他抹著頭上的汗,拍著桌子激憤道:“哪個殺千刀的!一定要把凶手抓住,萬宇這孩子,數學成績年年第一,到底是誰啊,為什麼要傷害這麼好的孩子,太痛心了……”
記錄員把空調的溫度調低了一些,又倒了杯水,魏景明一口氣灌下一杯才稍稍平複下來。
葉燼見過不少比這更凶殘的案件,因此沒什麼波動,平靜問:“崔萬宇數學成績很好。”
“是的,”魏景明答,“我帶他剛參加了競賽,拿了二等獎,是學校最好的成績了,他初中肯定能去一中的。”
“哎,”他重重喟歎一聲,“畜生啊,怎麼會這樣……”
葉燼挑重點問:“平時他和班裡同學關係怎麼樣,有沒有和誰發生過矛盾?”
魏景明想了想,“好像沒有。學校在城鄉結合處,班裡有大概一半村裡的孩子,但這個班的學生都比較乖,也是五年級的拔尖班,學習和紀律都不錯,尤其萬宇這孩子性格也好,根本沒有人能和他結下梁子。”
葉燼握著筆思索,班裡整體情況良好,和薑敏說法一樣。如果學校這邊沒有異常,隻能暫時排除嫌疑了。
“我沒有小孩,當初是因為喜歡孩子才當了老師,一教就是二十年,帶了這麼多屆學生,從來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
魏景明眉頭緊鎖,兩眼裡蓄滿了遺憾和悔過,“傳道授業,教書育人,我教給了學生知識,卻沒有保護好他們。”
他起身,摘下眼鏡,說:“是我身為人師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