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們見識多,經驗多,卻似乎達成共識,一些秦昆想知道的秘聞並不給他講。
生死道的家夥大多都是這幅神秘的模樣,沒想到鬼也是如此。
秦昆沒問為什麼,也不在意。
第九天的時間,秦昆居然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左近臣寫的,說秦昆手機關機,聯係不上,跟八方漁樓打聽,才知道他在茅山。信裡,左近臣要求秦昆陪他去一趟魔都。
……
……
一天後,金陵車站,秦昆看到了眼圈紅腫的左近臣,是李崇、柴子悅陪他來的。
左近臣活死人一樣站在原地,也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整個人似乎傻掉了。
柴子悅陪在左近臣身邊,秦昆皺眉,看向李崇:“怎麼回事?”
他沉著臉,不怒自威,一股氣場透體而出。
李崇點起一根煙,唏噓道:“不是外人招惹,是家事。”
彈了彈煙灰,李崇鼻子噴出兩道煙霧:“崔師叔快死了。”
……
魔都一如既往的繁華。
出站,萬人郎開車親自來接,眾人一路開往醫院。
黃浦江滾滾入海,江邊不遠,一個VIP病房中。
窗台上的馬蹄蓮已經枯萎,整間病房彌漫著死氣,醫院固有的消毒水味道,在VIP病房裡也不能免俗,除此之外,還有腥臊的臭氣。
“師祖……”
床邊,崔鴻鵠看到左近臣來了,紅著眼睛施禮。
左近臣摸著崔鴻鵠的頭,一言不發地看向床頭。
病床上是判家家主崔無命,真的快無命了。枯槁乾癟的皮膚,躺在那裡和一具活死人一樣,眼中無神,又顯得呆滯,他掙紮著想要起來,牽動著渾身插著的管子,但徒勞無功。
“無命,躺好,師父來看你了。”
左近臣坐在床邊,摸了摸崔無命的頭。
崔無命七十多,老態龍鐘,被他師父摸著頭,兩行渾濁的老淚流下。
“師父……”
微弱的聲音,中氣虛弱,幾乎沒什麼進的氣了。秦昆環視病房,這裡彌漫的不僅僅是死氣,還有一股不甘消散的威壓。
崔無命,不想死啊……
秦昆站在那裡,崔無命鬆開師父的手,朝秦昆伸了伸,秦昆握住:“老崔,交代遺言吧。”
崔無命臉上泛出憤怒的潮紅:“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微弱的槍棒言,像是掃帚把打到了頭上,秦昆撓頭一笑:“我一般不賣彆人人情。真沒什麼囑咐的?”
崔無命一怔,忽然有些激動,才明白秦昆這句話的意義。
“鴻鵠命苦……我師父年歲已大……不方便照顧……替我……照顧好他!”
“小事。”
秦昆拍了拍崔無命的手背,沒多說什麼,隻身走到病房外間。
隔著玻璃,左近臣的背影確實蒼老了許多,秦昆有些於心不忍。
這就是判家啊。
堅持自己心中正義的宗門。
對他們而言,隻要有可能威脅華夏生死道的,皆可殺。
冷血,是否也代表著公正?
“你們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對無命說。”左近臣情緒低落,艱難地揮了揮手。
病房外,氣氛沉默。
崔鴻鵠的情緒也非常低落,被柴子悅摟在懷裡,安慰地拍了兩下,就開始大哭。
這是個沒有家的孩子。
被左近臣撿到,被崔無命撫養。
判家就是他的家,師祖和師父就是他的親人。
師父時日無多,勾起了崔鴻鵠心中的酸楚,淚水湧出後,就停不下來了。
柴子悅摸著崔鴻鵠的頭,說著安慰的話,不起作用,崔鴻鵠也知道自己的情緒會讓病房裡的兩個老人更難受,哭了一會強行忍住,無聲地啜泣起來。
秦昆坐在沙發上,默默點起一根煙。
李崇也坐在旁邊。
黑老虎是鬥宗最感性的人,虎目泛紅,簡單的生離死彆,帶著他儘可能的往壞處想,如果是景三生去世了呢?如果是葛戰呢?如果鬥宗前輩也這樣突然就要走了,他該怎麼辦?
“秦昆……”
“嗯?”
“景三生他,不會這麼輕易去世吧?”
李崇舔了舔牙齒,小心詢問。
秦昆道:“你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問我這外人,我怎麼知道。還和景老虎鬨著呢?”
“沒有。”
“李崇,你30了。”
“知道。”
“景三生是你親爹。”
“不是!”李崇忽然開口,“我是個野種。我打聽過,生死道裡,沒幾個親生血脈。”
啪,秦昆抽了他一耳光:“葛大爺給你和景老虎驗過血。”
李崇捂著臉:“驗血的結果,也可以作偽。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這點捂事實的伎倆,誰沒玩過?”
秦昆不想告訴他,景老虎的業火印消失後,可以繁衍子孫後代的。
“就算不是,你準備怎麼辦?”秦昆再問。
李崇沒了答案。
秦昆道:“就算是野種,也有個男人願意把你養大,頂著你父親的名號,還不要求你改姓,景老虎沒做錯吧?”
“他拋棄了我媽。”
李崇底氣已經不足了,呢喃了一句,就頹然靠在椅子上,看著天花板:“算了,你說的不錯。我一直不敢麵對現實,也沒去跟他打聽過一些細節。有些事,我到了該知道的年紀了。”
秦昆沒有繼續糾結這話題,而是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
……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人越來越成熟,就會變得喜歡思考,很少說話。
秦昆成為了一個看客,在醫院陪床三天,直到崔無命去世。
6月中下旬。
陽光正好,但掃不清心中的陰霾。
判家家主崔無命去世,享年71。
崔無命生前沒幾個朋友,追悼會現場的人也不多。
秦昆,李崇,萬人郎,柴子悅,崔鴻鵠,五個人,加上一個更老的老人,舉行了一個小型告彆儀式。
殮妝是秦昆幫忙做的,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歎為觀止,有幾位入殮師想來請教一番,被李崇瞪了回去。
崔無命安詳地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一樣,遺體上是左近臣親手撒的紙錢。
然後,推入了火化爐。
“人死如燈滅,一抔飛灰一事哀。”
“來世再作伴,共飲美酒坐樓台。”
“魂兒,該飛就飛吧,莫戀人間!”
骨灰撒在黃浦江中,眾人聽著左近臣自言自語,陪他在作最後的道彆。
出海口,海鳥在盤旋,清風拂麵。
待骨灰撒完,左近臣收起所有的情緒,看著崔鴻鵠道:“即日起,你便是判家家主。”
“師祖……”崔鴻鵠惶恐。
左近臣抬手製止道:“魔都,老夫再也不來了。有什麼事需要助拳,找你的師兄師姐。有什麼人欺負你,找扶餘山當家的。鴻鵠,你長大了,該飛了。”
左近臣來的突然。
走的也突然。
當晚,李崇夫婦隨著他離開,秦昆被安排在這裡,照顧崔鴻鵠一陣子。
對此秦昆沒什麼意見。
出來遊玩的,在魔都待一陣子,也可以。
……
崔鴻鵠剛剛中考結束,原本是一個放鬆的假期,變成了這樣,心情難受可想而知。
叛逆期的孩子如果遭到人生變故,會改變很大。尤其是這種在他生命中重要的親人離世。
魔都,一個六層磚樓。
屋子裡擺放的都是老家具。
冰箱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上麵的海爾兄弟已經泛白,茶幾是沒有的。屋子裡隻有一個折疊桌子,總麵積不超過70平。
“你住在那。”崔鴻鵠指了指師父的房間。
秦昆進屋,屋子和陽台相連,養著花草,裡麵放了一個小木桌,上麵鋪著毛氈,應該是崔無命練字的地方。
床很硬,老頭似乎都喜歡這種床。
牆上掛著遺像,秦昆不嫌晦氣,床頭擺放著兩個相框,一張黑白照片,是崔無命和左近臣的合影,底下的字是‘愛徒十歲,攝於人民公園’。照片裡的崔無命騎著木馬,笑的非常開心。
一張彩色,是崔無命和崔鴻鵠的合影,底下的字依然是‘愛徒十歲,攝於人民公園’。照片裡的崔鴻鵠戴著麵紗,騎著木馬,笑的非常開心。
“彆碰!”
崔鴻鵠看到秦昆拿著相框,站在門口警告道。
秦昆一眼瞟來,崔鴻鵠一怔,呢喃道:“我意思是,彆碰壞了……”
“暑假怎麼安排?左大爺把我留在這,我覺得應該陪你去轉轉。”
秦昆將相框放好,征詢著崔鴻鵠的意思。
崔鴻鵠道:“你會玩遊戲嗎?”
秦昆眨著眼睛:“不太會。”
崔鴻鵠扁著嘴:“那就不用了,我不想去其他地方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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