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影無形的光 (十二)(1 / 1)

雲胡不喜 尼卡 1541 字 1個月前

“小姐,把棉衣穿上再出去吧,外麵冷……”秋薇淚眼朦朧的捧著被靜漪丟在地上的棉衣。

靜漪毫不猶豫地開門出去。

外麵再冷,也比這冰窖般的屋裡強。

“陳媽。”黑衣漢子一見靜漪出門便低聲叫道。

“在。”門外陰影裡走出一位身著黑衣的沉靜婦人遽。

“七少奶奶,這是老夫人房裡的陳媽。陳媽,快來伺候七少奶奶。”黑衣漢子說。

陳媽過來給靜漪見禮。

靜漪看她。比起那兩位凶神惡煞似的婆子,這位“陳媽”顯得乾淨利落而溫文有禮。她斂聲屏息的立在靜漪身側。靜漪轉了身,在黑衣漢子身後,出了這間黑洞般的大屋輥。

外麵雪下的很大。

靜漪貼身小衣外就是陶驤給她的那件鬥篷,一出門冷的根本就像是光著身子在雪地裡走。陶盛春帶著人追出來,就看靜漪下了台階,一腳就踏進了雪地裡去……她歎口氣,將手裡的灰鼠鬥篷交給陳媽,又吩咐人撐傘。她身邊漸漸聚了人,轉頭一看,連大姑陶因澤都出來了,齊齊站在廊下,看著那位七少奶奶往外走……

“真不知道是誰治了誰一下子。”陶因清笑笑,道。

“外麵傳的可難聽了……”三老姨太太鄭靜嫻皺著眉道。撣了撣她的翠綠襖子,伸手一搭她的丫頭肩膀。

“難聽就難聽吧,人沒事兒就好。再難聽又不是真的,怕什麼?”蘇秀芬說著,轉臉看看陶因澤。

這老太太就吸著煙,吧嗒吧嗒的。

她年輕時個子就不高,老了又瘦下來,人是越縮越小了,看一眼都覺得眼睛被硌得慌。

“大姑,不滿意?”蘇秀芬笑著問。

“滿意什麼,倔死了,銅豌豆似的,煮不熟嚼不爛,驤哥兒有罪受了。”陶因潤曼聲道。

“又瘦,那小身板兒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兒,生得出兒子來?”陶因清說。

“生不出來也得行!”陶因澤這時候冒出一句來,“狗屁宜男相。這脾氣不給折騰的家裡亂套才怪。我單看看驤哥兒能降得住她不?”

“這人都怕是要給你們這幾位老姑奶奶攆跑了,還兒子不兒子呢。這話打哪兒說起啊?”陶盛春聽著姑姑們這麼說,哭笑不得的。

家裡有這幾位古怪的老太太,真是雞犬不寧。

“還不是你母親說的?”陶因清撇了下嘴。

“我母親說什麼,您都要駁一駁的。您幾位快點兒收拾,話說著,我母親那邊兒還等著呢。”陶盛春說。

“我不去,”陶因潤頭一個打哈欠,“去了肯定要挨罵的……大姐你自個兒去吧。你出的主意,嫂子有火都該照著你去,我才不去墊背呢。”她說著嘻嘻笑起來。

陶因澤罵了一句,讓人備轎。

“今兒雖是我起的事,你們可也沒少添柴。一個都不許跑。”她說。

“哪個要跑呢?我可惦記著太太那碗甜湯呢。今兒晌午就看金萱在盯著廚娘剝百合。太太小廚房的甜湯最好了。”蘇秀芬笑著說。

“你房裡那小廚房差在哪兒了?也不見你請我們一請。”陶因潤笑道,“不開玩笑,程家這丫頭先是給土匪嚇了個魂飛魄散,回來又給咱們這一出鬨的怒火中燒,怕是今兒晚上沒驤哥兒的好兒了。”

說著嗤的一笑。

“可沒瞧出來她怕……”陶因清剛說,又道:“到底是年紀小些。”

“大姑奶奶,七少爺來了。”一個丫頭眼尖,小聲道。

陶盛春抬眼遠望,果不其然,院門口羊角燈下,陶驤來了。

他隻是站著院門口,遠遠地行了個禮,並沒有過來。

圖虎翼替他撐著傘,他望著靜漪――黑色的大氅被她拖在身後,陳媽給她罩上鬥篷,顯得她更加的單薄瘦小。走到他身前,她看都沒看他一眼。鬥篷帶著雪掃過他腳麵,他轉身跟上去,將她攔住。

靜漪繞過他,下台階。

階下正候著一頂四人暖轎。

靜漪視而不見,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走。她憑著記憶,找著來時的路。其實心裡正亂著,根本不知道是先前她是從哪裡進來的。隻看到往東去的小路上有新踩出來的腳印,她就隻管衝著東邊走。

陶驤邁開大步,幾下便追上了她,拉住她的手,說:“上轎。”

“我不!”靜漪說。兩排牙齒禁不住的上下磕碰。陶驤手上用力,她走不脫。

哈德廣悄悄地讓轎夫跟上去,在他們身後站下來等著。

“上轎。”陶驤重複了一遍。

暖轎邊跟著一名撐著傘的少女,眨著大眼睛看看靜漪,回身把轎簾掀開,說:“七少奶奶請上轎吧。”

靜漪不動,盯著陶驤。

冷風颼颼的在巷子裡亂竄,她唇齒都發僵了。

“小姐,有什麼話,回去和姑爺說。這麼多人都瞧著呢……”秋薇生怕靜漪再這麼下去凍出個好歹來,也擔心靜漪當眾和陶驤鬨翻。她看看陶驤,小聲說:“姑爺,小姐在氣頭上……剛才在裡麵,老姑奶奶們……實在是……實在是……嚇壞我們了。姑爺您要給小姐做主,可不能跟她們似的欺負小姐,要不……要不……”秋薇的聲音越來越低,凍的人又瑟瑟發抖,還眼淚汪汪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站在旁邊的金萱禁不住看她。

靜漪瞪了一眼秋薇,說:“住口。”

秋薇便後退了兩步,低著頭不出聲了。

靜漪望著陶驤。

他好像屏住了呼吸,她隻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汽,一朵一朵的消散在寒冷的夜裡……

“金萱,跟老夫人說,我同少奶奶先回去,明兒一早我們再去給她請安。”陶驤說。

“是,七少爺。老夫人正是這意思。老夫人說時候不早了,就讓送您和七少奶奶去新房。新房早預備好了,這幾日天格外冷,老夫人交待熱水汀燒的足一些。少爺和少奶奶快過去歇著吧。”金萱給靜漪打著傘。見靜漪和陶驤兩人雖不言聲,卻比吵嘴看著更讓人緊張。

“回去休息,有什麼話,歇過來再說。”陶驤說,見靜漪仍是不為所動,耐著性子,問:“還是在這裡說痛快了?”

陶驤從金萱手裡拿過那把傘來,看了金萱一眼,金萱急忙退開。

圖虎翼跟著也往後退。

陶驤一手撐傘,一手托著靜漪的手臂,強迫她轉身跟自己走。

積雪厚厚的一層,每踩一步下去都沒過了腳踝。

靜漪被凍的發僵,腳下被使了絆子似的,走的磕磕碰碰,還好陶驤沒走多遠便站住了。

沒人跟上來。

蘿蕤堂大院門口不住的有暖轎抬進去,偶爾有一兩聲呼喝傳出來……靜漪扭開臉,看到抱著棉衣站在遠處的秋薇,正往他們站的地方眺望。

這黑的不見底的巷子,簡直能吞了人。

“……逄敦煌是個土匪,都知道給我留點體麵……彆說我還沒給人糟蹋了,就是有,今晚也算是再來了一回……”她哽住。

陶驤的手握的很緊。

“陶驤,你要不要也驗一驗,我給沒給陶家抹黑、給沒給程家丟臉?”靜漪望著陶驤,問道。

他身上落了一層雪,連黑色的帽簷上都有,這就讓他顯得愈加像個冰人。

靜漪的目光似乎被凍住了,轉不開地看著陶驤。

陶驤皺著眉。

他回頭看了眼蘿蕤堂大院門口,一盞盞燈籠魚貫而出,隨後是一頂頂暖轎,伴著仆從如雲,卻安靜肅穆的沒有彆的聲響。他們出門向西走了,往更深的黑暗裡走去,伴著一點點橘色的燈光……他一時沒有開口。

他短暫的沉默讓靜漪胸口那團火燒的更旺。

“我明白告訴你,就算是……就算是……就算是我在土匪窩子裡被人……那也不是我的錯!陶家,還有你,覺得我這個擺設臟了,可以不要我進這個門!可我也不覺得我哪裡就不配了……”靜漪全身上下就剩下臉是滾燙的了。

陶驤看著她。

這女人……氣狠了,是什麼都敢說。

他果斷地拖著靜漪往回走。

“陶驤!”靜漪低聲,喉嚨都啞了,叫也叫不大聲。

陶驤一站,她整個人撞在他懷裡。

“給我聽著,”陶驤說。他挺直的身子擋在了風吹來的方向,也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而此刻他從語氣到目光,都露出凶狠來,對著靜漪,說:“隻要你命還在,就行。那些沒用的,我一個字都不想聽到。”

靜漪的下巴磕在他胸口,呆住一樣,不吭聲了。

剛剛說那些狠話,好像拚儘了僅有的一點力氣,她有點虛軟。

“現在留著你這點勁兒跟我回去吃飯。”陶驤說。

“我不去!”靜漪嘴硬,腳卻軟了一下。

陶驤乾脆扔了傘,將她抱起來,喝道:“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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