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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的時候各大高校與公司開始放假,即將進入春節,街上已有紅燈籠高高掛起,紅紅火火的小玩意兒陸續擺了出來,大型廣告牌上,都打出了迎新的標語。
處處洋溢過節的氣氛,為添喜氣,陳非晚買了幾個巨大的“福”字,字麵金光閃閃,周身纏繞著該年的生肖,底下掛著一個中國結。
又俗氣,又看著叫人歡喜。
夏藤最近總抱著電腦,一看就是看半天,陳非晚問她在乾什麼,她也不說。
她走到夏藤身旁,夏藤快速蓋過電腦,陳非晚瞟了一眼,沒作聲,把“福”字給她,“我在客廳掛了一個,你把這個掛陽台上。”
夏藤“嗯”了一聲,人沒動,“我等會去。”
陳非晚站她旁邊,一臉欲言又止。
夏藤不得不問“怎麼了”
“阿藤,不論怎麼樣,日子總得過。”陳非晚見她這樣,總覺得不安寧,“我不知道你這兩天在乾什麼,彆太把全部精力放上麵了,凡事都想爭個明白,會把自己累死的,有時候撒手不管也是種解脫的方式。”
陳非晚輕歎了一口氣,“你媽我活到現在,也沒活明白。”
這段時間,家裡一直籠罩著低壓,夏藤有時候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夏文馳還有一星期才回來,陳非晚扛起來了所有的重擔。
夏藤安靜聽完,又“嗯”了一聲,合上電腦,把“福”字拿起來,“我去掛。”
客廳的陽台是露天的,她家住二十一層,差不多可以俯瞰風景。夏藤踩著椅子掛“福”,下來的時候沒站穩,摔到陽台護欄邊,護欄快要高過人臉,摔是摔不下去,但這麼磕磕絆絆一下,還是夠讓人心驚。
夏藤低頭看了眼,人在高處,腳底萬物都渺小,風“呼呼”地刮,看久了,頭暈目眩,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刮下去。
夏藤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站在高處看遠方,遠方是景,是不可及;低頭,則又有臨淵之感,令人心生懼意。
萬幸,她沒有對世界麻木,有恐懼,就證明她還是惜命的。
所以,她不知道穆含廷用了多大的勇氣,或是多萬念俱灰,才會從二十二層跳下去,結束她二十二年的人生。
人的承受能力是可以不斷增強的,但真的有限。
很多人爭論,一個選擇自我結束的人,到底是想通了還是沒想通。可能對世人而言是沒想通,但於他們本身而言,或許能從此落個輕鬆。
夏藤的短片正式完成,也是在那一天。她熬了個通宵,早晨八點,城市在晨光中蘇醒,她點擊發送,然後倒頭睡了過去。
無論結果如何,是時候結束了。
再這麼拖下去,傷害最深的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她逐漸意識到,她沒有能力改變什麼,現況即是現況,發展成如今的模樣,又哪裡是一天造成的。她的那些動靜,擱在大環境裡,隻能是不痛不癢。
她想過個好年,然後遺忘從前的種種。
發送完畢,她像卸掉許久以來沉重的包袱,輕鬆了嗎,應該有一點兒。但身體各項機能仍處在恐懼之中,不太能適應。
夏藤睡了這麼長時間以來,最好的一次覺。
因為這次,不是噩夢,而是一個日思夜想的夢。
夢回昭縣。
那個原始的,安靜的,默默生長的邊陲小縣。
上回是街道,這一回,是學校。
放學鈴打響,她走出教學樓,身後被人推了把。
她回頭,迎麵便是一隻手,塞了一顆青澀的酸梅進她嘴裡。
動作粗魯,且不容她吐出來,她硬是被逼著嚼完咽了下去。
酸的倒牙齒,她流淚,他蹲在一旁放聲狂笑。
笑聲貫穿了整個夢境,夏藤卻哭著醒來。
她盯著房間裡的天花板,在初醒的這一刻,她什麼都不記得。不記得人言,不記得黑暗,隻記得夢裡那個縣城裡的少年,和那顆硬塞進她嘴裡的酸梅。
酸而澀,總叫人流淚。
但甜味也有幾分,夾在酸澀滋味之中,所以格外令人留戀。
像極了他們之間。
夏藤的眼淚一串又一串,順著流進頭發裡,良久,她抬手覆上眼睛。
原來,終究抵不過大夢一場。
夏藤的短片起初沒有什麼大水花,她的掙紮在旁人眼裡早都成為徒勞,她不叫澄清,叫辯解,叫洗白。
但她堅持抗爭的姿態不是沒有效果,一部分人開始轉變對她的態度,一個真正心虛理虧的人,是不會用如此多的力氣反擊的。
雖然,大部分人仍然討厭她。
單打獨鬥,大多會死於風浪之中。
同天晚上,另一條新聞爆了各大網絡平台。
穆含廷自殺。
跳樓。
一時間網絡癱瘓,言論四起,快要掀翻天。人們紛紛猜原因,她這段時間飽受非議,或許是不堪輿論壓力,最後選擇輕生。
到底是太年輕了,二十二歲,什麼都看不淡,天塌的那樣容易。
死亡在他們口中風輕雲淡,沒有人去探究,她到底遭受了什麼,又是什麼壓垮了她。
誰都沒有資格要求一個人必須承受住什麼,哪怕隻是一句惡語,也傷人六月寒。
穆含廷生前的最後一條動態,是她縱身一躍前一秒發出的。
她說,我證明,她是清白的,因為我才是最肮臟的那一個。
她說,脫離鏡頭,我比任何人都低賤。我越想在人前光彩奪目,我付出的代價就要越多。
篇幅不長,邏輯混亂,很多語序錯誤,看得出是壓抑已久的宣泄,可惜到最後,有些東西還是不能直接講明。
世界有世界的規則,萬般荒誕,仍要繼續。
夏藤的短片,在穆含廷事發之後一小時內,被瘋狂轉發,數以萬計。很奇怪,那些傷害過她們,辱罵過她們的人都不見了,一時之間,好像換了一批人出現在網絡上,他們都看過她們的電影,喜歡她們很久,從未罵過她們,惋惜她們的遭遇,相信她們的清白。
夏藤從未受到過如此多的“善意”,他們仿佛要把對穆含廷的愧疚全部補償在她身上。
是真的如此,還是換上了另一副麵孔。
不得而知。
短片不長,通調黑白,沒有色彩。
記錄了第一次事發之後,她的每個快要堅持不下去的瞬間,她對著鏡頭,鏡頭對著她。
有她在高處拍的腳下;有鏡頭對著天花板,旁邊是細微的哭聲;有畫麵一片黑,她錄自己的睡眠,錄到自己尖叫著驚醒;有一條一條拍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有堆在沈蘩家門口的花圈,蠟燭,有遺照,有反拍跟蹤她的狗仔,有住院後的吊針。觸目驚心。
短片是幾個視頻拚湊而成的,每個視頻下都有時間,記錄的斷斷續續,有些是連著幾天,有些是隔十天半個月。
全程沒有人聲,收錄進來的,隻是一些噪音,雜音,物件的聲音。單薄,冰冷,空蕩蕩。
越安靜,越蔓延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短片的最後,夏藤在紙上寫了一段話。
“雖然已經不抱希望,但還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證明自己沒有錯。”
“希望可以再少一點惡意,不論對誰。”
“希望有那一天的到來。”
“希望不會太久。”
繼許潮生和丁遙轉發後,那天飯局上的藝人們相繼轉發,並帶上三個字我證明。
言論扭轉,形勢大變,走向另一個極端。
人人欠她一句道歉。
經紀公司幾乎是立刻聯係陳非晚,他們的電話快被打爆了,各家媒體爭相采訪,公司這邊已經擬好續約的合同,希望夏藤調整好狀態,等這陣子風波過去之後,正式複出。
他們說,她終於撥雲見日,真相大白。
陳非晚立起的無堅不摧的外殼徹底崩塌,她形象全無,倒在沙發裡放聲痛哭。
夏藤呆滯地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期盼這一天多久了,可是真的等來這一天,她卻覺得自己麻木了。
不想哭,不感動,也不輕鬆。
真相大白了嗎
穆含廷死亡,一些人悲傷,一些人冷眼,一些人狂喜,一些人看到利用價值,妄圖抽乾她最後一滴血。
這不是抗爭來的成功,這是鮮血淋漓的失敗。
她沒有看到光照進來,反而撥開雲霧,所見仍是無邊的黑夜。
幽深得令人發寒。
蘇池接到祁正的電話,有點兒稀奇,“怎麼了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呢我以為每次見你都得是你又給我闖了什麼禍出來。”
祁正一點兒鋪墊都沒有,“姨,我過去陪你過年吧。”
什麼人說什麼話,又是乖乖叫聲“姨”,又是嘴裡冒出“陪你”這種溫情的字眼,可信度基本為零。
“陪我過年”蘇池手頭工作一放,“你放寒假了嗎”
“早放了,無聊死了。”
“你是看我孤家寡人的可憐想來陪陪呢。”蘇池坐在椅子上轉圈,語速緩慢地問“還是打彆的心思”
祁正那頭不說話。
蘇池就知道,想笑又可氣,“我聽說那姑娘這兩天剛洗清冤屈,你這就坐不住了人家是明星,你來了也見不到。”
“我想見就能見。”
“你怎麼知道人家沒忘了你”
“她敢。”
蘇池一吸氣,“你個臭小子,隨了誰這麼狂你當這是昭縣”
“算了,我跟你說不通。”
“你給我等等算了什麼算了,我不答應你就準備自己過來,是吧”
祁正懶得浪費時間,“掛了。”
“”祁正這個說一不二不留餘地的性子,真的不知道隨誰。
蘇池歎了一聲氣,“行了,我給你訂票,就當出來玩一趟,好好過個年。”
祁正任性,她不能放著不管,最終還是妥協。
“來了我再收拾你”
從小到大,祁正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昭縣附近那幾個大點的縣城,城市化明顯一點兒,玩的地方多,但還遠不及修機場的程度。
擠大巴,火車,再轉車去機場,這過程就要五個多小時,從天蒙蒙亮出門,到日頭高照,眼前的景物也越來越陌生。
他沒行李箱,隻背了一個包,掛著耳機。
機場人來人往,安檢順利過完,他找到登機口,距離登機還有半個小時,他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人人低頭看手機。
祁正沒事乾,也打開看了一會兒。
屏幕就是她。
他低罵一句,趕緊找彆的照片換掉。
這女的真有本事,讓他主動找她,一次又一次。
她主動給他打個電話就做作成那樣,那他豈不是要把自己標榜個三天三夜。
剛把壁紙換掉,前方響起一道略帶緊張的女聲“哥哥能加個微信嗎”
他頭也不抬。
果然跟她想的性格一樣。女生問“哥哥這麼高冷的嗎”
祁正對大城市的某些現況不甚了解,但話他聽懂了,他掀起眼皮,目光一路往上,停在臉上。
女生挺漂亮,算出眾,不然也不會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過來搭訕祁正這種看著就不好接觸的帥哥。
但祁正對美女早有免疫力。這人估計比他還大,她一口一個哥,他聽得頭疼。
女生又問“真的不給啊”
祁正舍得張嘴了“不給。”
女生不死心,“我不好看嗎”
“不好看。”
女生生氣地走了。
祁正毫不在意,在心裡又對夏藤罪加一等,這女的有本事,讓他看她醜就算了,現在看除了她之外的更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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