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落下時，盛歡唇角幾不可察的勾起了抹弧度。
男人能出來，甚至朝這邊望過來，說明她在他心裡還是留下了一點痕跡。
哪怕，很微小。
“額娘，我們現在要去哪裡呀？”
嶽興阿發現額娘心情好像很好，吃飽喝足的小家夥心情也很雀躍，他直接抱著盛歡的胳膊不放，一副很依賴的雛鳥模樣，五歲不到的小家夥撒起嬌來不自知，聲音也奶呼呼的可愛。
“去牙行。”盛歡看著小家夥毛茸茸的腦袋，不自覺的伸手揉起來。
果然，手感和自己想的一樣好。
小家夥不知道牙行是什麼東西，不過這會兒被額娘這麼揉起腦袋來，他整個人舒服得直接窩進了她懷裡，哪裡還想起問牙行是什麼東西，此時他若是隻小貓咪，這會兒指定舒服得“咕嚕咕嚕”打起呼嚕來。
車簾外，珠玉也聽到了轎子裡的聲音。
她知道少夫人要去牙行，剛才上馬車時她就聽少夫人吩咐的車夫，可少夫人去牙行做什麼呢？
府裡那麼多人，還有什麼值得要去牙行買的嗎？珠玉不解，但也並不敢置喙。
少夫人雖不得主子爺的臉，但到底還是少夫人，李四兒一個妾就算自稱夫人，主子爺也讓她們喊她李夫人，不過她就算再受寵，她也不過一個妾罷了，應該是……翻不了什麼風浪，上頭還有老爺夫人壓著呢。
馬車拐了幾個彎，很快就到了牙行。
嶽興阿興奮的率先跳下了轎子。
牙行的管事婆子看到馬車靠近時，她閒散趴在桌上的身子就微微直起來，這馬車用料講究，上麵雖未有徽章，但也應該是京城某個大戶人家。
她走出櫃台，正要上前迎，就看到一個小男孩跳下了馬車，小男孩雖小，但衣料也很講究，應該是不差錢的主兒。
正在她思考時，車簾緩緩被人從裡麵撩開，一隻素白皓腕伸了出來，緊接著，管事婆子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仙。
然後，天仙竟朝自己走了過來。
“請問，你是崔家娘子嗎？”盛歡朝崔娘子走過來，嶽興阿見額娘走動，立刻把自己的小手塞進額娘手裡，他好奇的看著四周，目露幾分警惕與好奇。
崔娘子看著盛歡直愣神，聽到她清冷的嗓音時，更是覺得如聽仙樂耳暫鳴，這副嗓音配上這副出塵的模樣，如果穿的是白衣，恐怕她還以為是畫裡的觀音娘娘下了凡呢，好懸被身邊的人扯了衣袖這才回神。
她連忙點頭，笑應道：
“哎呦，正是奴家，奴家市井之人，從未見過如貴人這麼尊貴雅然的人，一時看愣了神，貴人莫怪貴人莫怪。”
“無妨。”盛歡聲音輕淡。
她看起來挺冷淡的，但崔娘子並沒有覺得不禮貌，反而覺得是她性子使然的清冷，這怎麼能怪美人呢，美人自然有美人的特權，更何況上門是客，還是要花錢的客，這夫人看起來應該很有錢，今日應該能有個大單，想到此，她立刻伸手，非常熱情：
“貴人，這邊請，小紅，給貴人上茶。”
“貴人，您這是需要什麼，儘管說就是，我們牙行這邊我是管事，不論你需要什麼，奴家都給你辦得妥妥的。”
盛歡此時已經坐在了椅子上，聞言，她睫毛微動，手中替嶽興阿整理頭發，好似隨意的道：“不瞞崔娘子，我是來買人的，你這裡可有力氣大的婆子，我需要幾個。”
她一頓，吐出了兩個字：“防身。”
崔娘子聞言，眸光微動，尤其是看到一旁的珠玉麵色微變又釋然的表情時，更覺得這天仙一樣的夫人恐怕也沒有麵上過得那麼好，買來防身？防的誰？
這大戶人家的陰司，自己還是不要亂打聽的好。
她麵上點頭，神色卻帶上了幾分認真：“夫人的要求不是事，奴家這裡，力氣大的婆子多得是，夫人要幾個，都可以。”
盛歡道：“最好身家清白、乾淨，不輕易被人威脅，不拖我後腿的。我最需要的是，能忠心護主的。”
“好，夫人您的需求奴家知道了，夫人您請坐一會兒，奴家這就讓人帶人上來給您挑。”
盛歡捏著嶽興阿的手點頭。
嶽興阿雖小，聽到兩個大人的對話，也立刻明白了額娘的意圖。
想到府裡隻聽那個人話的下人，想到幾個月前額娘被那個人強勢禁足不能出，想到那個人打額娘的一巴掌打出的血都沒人敢攔時，就更生氣了。
小家夥想到額娘受的傷，心裡悶痛，眼裡升起怒火，還有強烈的對那個人的恨意和厭惡。
自那個人打了額娘和他，又不信任他的那一天，他就不再是他嶽興阿的阿瑪了。
他才沒有那種是非不分的阿瑪。
察覺到小家夥不知為何突然強烈的情緒波動，盛歡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溫聲道：“寶寶，彆走神，看好了人，一會兒額娘帶你去玩，我們今兒晚點回府，好不好呀？”
崔娘子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眼盛歡，這清冷的天仙，好似也不是對每個人都是清冷的。
嶽興阿正陷入無邊的負麵情緒中時，耳邊響起了額娘溫柔的聲音，他一個抬頭，見額娘笑意盈盈的，他心裡的陰霾好似也被吹散了。
點頭，乖巧非常：“好！”
那個家，晚點回最好，又不是什麼好去處，李四兒已經傷了，那個人回來後也不知道會怎麼告狀，那個人又會怎麼做，額娘現在看好了厲害的婆子，就能保護好額娘了。
小家夥低頭看著自己的短腿短腳，有些生悶氣，為何自己還不快快長大，要不然怎麼連保護額娘這種事都要交給其他人來做。
“見過崔娘子。”
在嶽興阿想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時，十五個婆子被人帶了上來。
十五個婆子看著應該都是三四十歲左右，都挺魁梧的，隻不過臉色都有些蠟黃，不知道曾經經曆了什麼。
“今兒是這位夫人挑人，能不能被夫人挑中，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夫人好。”
盛歡頷首，目光在她們身上一一掠過：“說說你們自己的情況，力氣如何？”
十五個婆子你看我我看你，第一個站出來的是個長相比較木訥婆子。
“夫人，老奴方杏，家裡隻有老奴一人，老奴曾經在地裡乾活，一次能提兩大桶水走一個裡地的路不帶喘的。”
方杏站出來了，很快，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站出來了。
直到最後一個婆子站出來，這婆子滿臉橫肉，看起來很不好惹，眼睛還是時下被人認為不祥的吊梢眼，整個人看起來也是陰森森的。
“老奴李娣來，是鄉下人，力氣很大，夫人放心老奴什麼苦都可以受。”
在李娣來站出來時，崔娘子眉心微微凝起。
“怎麼了？”盛歡察覺到了，看向她。
崔娘子見她看過來，有些訕訕，壓低聲音道：“夫人，這些婆子各有各的難處，而這李娣來，她身家確實乾淨，但她不詳，不孝。”
“怎麼說？”李娣來這個名字，聽著就知道家裡重男輕女，更何況還是在古代。
“她是個寡婦，丈夫死後，她爹娘勸她改嫁，她不嫁，甚至還動手打了他們，後來，她自請賣入牙行。”
崔娘子一頓，到底解釋道：“她有個弟弟，正值婚娶，她家裡很窮，至於打人什麼的，都是她爹娘說的，具體的我們也不知道。”
盛歡眸裡飛快掠過一抹微光，在蒲花們傳來的信息來看，這個李娣來其實並不像她長相那般凶狠，至於打人也不過是被逼無奈，說什麼改嫁，不過是她爹娘想要把他賣入賭場換錢。
李娣來雖不好看，但賭場那群賭徒賭狠了什麼都可以不介意。
李娣來站在下首，她垂著頭，知道崔娘子應該在和上首的夫人說她，她心裡絕望，她若是再賣不出去，牙行可能就不要她這個吃白飯的了。
而每個來買人的雇主，都看不上她這種。
就在她絕望時，誰知就聽到上首夫人的聲音響起，如清泉甘露，一下子填滿了乾涸的心湖。
“既如此，那就李娣來、方杏、王花……這六個人吧。”
李娣來不敢置信，待反應過來後激動的跟著大家一起磕頭。
“老奴見過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