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後，康熙幾乎二分之一都到承乾宮歇息，餘下的二分之一大部分都是在乾清宮處理朝政，以至於，分給後妃的日子零星得可憐。

太皇太後坐不住了，後宮，不能再出現宸妃和董鄂妃那樣的人物。

在一個下午，她讓人請了康熙到慈寧宮來。

“皇帝，你知道哀家叫你過來是做什麼的嗎？”

太皇太後此時已經板起了臉，肅穆的眼神帶了說不出的威儀。

康熙搖頭：“皇瑪嬤可是有什麼事交代朕。”

太皇太後看了他半晌，發現他神色並未作假，甚至有些迷茫，是真的不知道她叫他過來是做什麼。

她心神陡然一緊，難道他對佟佳氏的盛寵在他看來，還不算什麼嗎？

她沉著心，把手中的茶盞放下：“皇帝，近來你到其他妃嬪的宮裡甚少。如今後宮裡，一個懷孕的妃子也無，你不能一直盯著佟佳氏，更何況作為皇帝，當以開枝散葉為重。”

康熙聞言，神色微頓，眼眸微深：“皇瑪嬤，這兩年來，佟佳氏為朕生下七個孩子，四個都是皇子，已超越往昔很多了，更何況他們如此健康活潑，朕如今，並不需要著急。”

太皇太後搖頭：“可他們如今都還太小，誰都不知道中間會不會出什麼變數，你多生幾個也是好的。”

康熙聞言沉默。

太皇太後似乎沒有發現，繼續道：“彆的妃嬪好歹都跟著你許多年了，都是有資曆的，若你不喜歡，哀家這裡有幾個顏色好的宮女，你一會兒就帶回去。”

“皇瑪嬤，朕……”

誰知他話沒說完，太皇太後那雙蒼老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泛起了讓人不敢忽視的精光，銳利得迫人。

“皇帝，你認為，佟佳氏對你的感情，是愛你嗎？”

康熙聽到這話微愣。

愛嗎？他似乎從未深入想過，他總是下意識的逃避那種感情，他總覺得，愛這個字眼，太過沉重，會壓得人喘不過氣。

可聽到太皇太後這話，想到那道倩影，他的呼吸莫的一窒。

他沒說話。

太皇太後見他愣神的樣子，卻以為他相信佟佳氏愛他，心裡一突，然後隻見她笑了出來：

“皇帝啊，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你以為，宸妃愛太宗，董鄂妃愛世祖嗎？”

她眸光變得幽深，緩緩的，輕輕的道：“哀家並不認為她們愛，她們愛的不過是皇帝這個身份，愛的是皇帝給她們的權利。”

她搖頭，也不看康熙，隻道：“也罷，哀家也不多說，你自己下去琢磨吧，哀家乏了。”

康熙退下，不知為何，心中某處卻因此堵得慌。

清兒，愛他嗎？很難得的，康熙深入去思索這個問題。

然後，竟莫名的有些不自信起來。

至於太皇太後說的權利，康熙壓根沒放在心上，畢竟若是愛一個人，給她奉上自己能奉上的一切，難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慈寧宮

蘇麻喇姑在給太皇太後捏肩，見康熙走後，她才小聲詢問：“主子，您真的確定這樣能讓萬歲爺……”

“隻要存了一點隔閡，不論多深的感情，都會漸行漸遠，而且……”

太皇太後一頓，眸裡卻帶上了笑意，胸有成竹：“你以為，嘗到了權利的滋味後，佟佳氏還願意放棄到了手中的宮權嗎？她如今可是皇貴妃，隻要她執著一點，都會在皇帝麵前露出痕跡。”

到時感情出現問題，後宮就不可能再是她一家獨大。

太皇太後很篤定。

……

承乾宮

盛歡早就得知一切，她心裡一歎，果然，就算皇後倒台了，後宮中她最大的敵人，其實才是太皇太後。

她當上皇貴妃都是康熙爭取來的，就算如此都很急了，更何況她若是再上一步。

她康熙表妹的這個身份，早在進宮前就注定了必將受到忌憚。

畢竟剛進宮時，她住的是景仁宮而不是承乾宮，這一點就證明了一切。

當晚深夜，盛歡就“病”了。

康熙本就糾結了大半個晚上都沒睡，如今得到這壞消息，連夜趕到了承乾宮。

“清兒！”

康熙見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甚至已然陷入昏睡中的女子時，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這才發現竟還燙得驚人。

“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照顧主子的！”

康熙臉色黑得嚇人，身上散發著冷嗖嗖的氣息，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下一秒就會衝籠暴起。

宮人全都嚇傻，膝蓋全砸在地上。

康熙壓著心裡的怒火，沒有時間理會他們，嗓音冰冷得刺人：“吳琛，你說，怎麼回事！”

“萬…萬歲爺，皇貴妃娘娘這是積勞成疾，不注意間便得了風寒，發現時有些晚了，已經起了燒，若，若是天亮還退不下來，恐怕就……”

吳琛後背已經浸出了冷汗，小腿肚也不知怎麼回事有些不聽使喚，他弓腰弧度變大，吐出了幾個字：“就……危險了……”

康熙聞言，腳下就是一個踉蹌，他握住盛歡的手，往日溫溫的小手像是在沸水裡滾過。

“開藥，朕要她好好的，若是出了什麼事。”康熙眼神變得可怖：“你們，全都給皇貴妃陪葬！”

怎麼就會這樣呢，他才一個晚上不過來而已，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伺候的，竟讓他的清兒燒得那麼嚴重，這些人，怎麼就那麼沒用。

他眼眸深深，流露出了一抹殺意來。

在場之人全都嚇得發抖。

康熙接過梁九功遞過來的濕帕子，小心的搭在了女子的額頭上。

看著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暈，心裡某處陣陣的疼。

第二天清晨，盛歡醒來時，發現自己窩在了康熙懷裡。

康熙還沒醒，睡得很沉，想必是昨晚守得久了，累了。

盛歡微動，臉頰貼在了男人肩上，微撐著，就這麼看著男人的臉。

手指抬起，輕輕的落到了他的臉上，睫毛上。

康熙醒來時，對上的就是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表哥……”她軟乎乎的笑著，眉眼生動極了，似乎很高興他的存在。

康熙擁著她，額頭抵在她額頭上，半響，才道：“嗯，退燒了。”

“表哥昨晚照顧我，辛苦了……”

可能是生了病的緣故，她很是粘人，眼裡如今如同星辰齊聚，泛著瑩瑩波光，一點點情愫像是墨般在眸裡暈染開，聲音有些低低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在撒嬌：

“表哥，我，我有點想親你……”

康熙聞言，那雙深邃的黑眸暗了下來，指尖輕撚，他輕“嗯”了一聲，同意了她的請求。

她眼前一亮，可很快又低落了下來：“可我生病了，若是……”

“沒事，清兒，朕許你親。”男人出聲，似有克製。

她聞言終於笑了，湊上前，小心翼翼的，神聖又虔誠。

溫熱的觸感落下的一瞬間，康熙身子就是一震，心裡曾經動搖糾結了許久的念頭陡然崩塌。

他的清兒，心裡怎麼會沒有他。

此時，康熙聽到了自己胸膛裡急劇跳動的心臟。

“砰砰砰！”

她很快退後，似乎不好意思，輕抿起了唇。

女子這嬌羞的樣子，男人在這一刻仿若明白，其實愛這個字，似乎並沒有他想的那麼沉重，甚至還有些輕飄飄的，像是羽毛輕輕的撓過心尖。

兩人溫情了一會兒，盛歡趴在男人懷裡，享受著兩人世界。

康熙撚著她一縷秀發把玩：“清兒，你是主子，有什麼事就吩咐下人去做，彆再累著自己了，昨晚承乾宮來報你病了，可知有多嚇人。”

盛歡黏糊的蹭了蹭他：“表哥，小七他們還小，如今正是需要我的時候。”

她一頓，抬頭看他：“表哥，我想多陪陪你和孩子，但手中宮務太多了，宮裡如今那麼多嬪妃，不如……”

少年天子如今也許還並未注重平衡之道，但她卻不能忽視，權利不能全抓在手中。

豈知到時不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康熙一下子就聽懂了她的話，對於盛歡不攬權的行為，康熙歎了口氣，皇瑪嬤為何會覺得，清兒愛權勝過他。

其實康熙壓根不在意盛歡愛權，如果她想要，他就給她，如今的康熙大氣得很。

太皇太後可能壓根不清楚，對於愛新覺羅家的人來說，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愛之，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雙手奉上。

見他不說話，她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如我把宮權往下分一分，也讓後宮嬪妃們有事情可做，不至於閒著，表哥覺得如何。”

盛歡其實也覺得後宮事情太雜了，不如係統分區，她總攬全局不是更好，還不需要瑣事累身，哪塊做不好了，就罰負責人。

“一切就按清兒說的來，清兒不必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