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令萱派人向鄴城外的使團追去時,有另一則消息送至了高湛的案頭!
送消息之人乃是北齊第一禦用殺手劉桃枝!
“陛下,宇文護之母閻氏不見了,大概是有人潛入了閻氏的房間,將她劫走了!”
聽聞消息的高湛驚得變了臉色,忙問:“誰乾的?”
“陛下本就是以護送宇文護之母的名義,將楊氏送去周國,此消息甚密,除了和侍中以及兩位使者魏仆射以及畢尚書,陛下也未告知他人,此事……”
“不可能是彥通所為,讓宇文護姑母楊氏代替其母閻氏回周國本就是彥通給朕出的主意,他沒有必要還去做這件事情,而且做了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
“是!”
劉桃枝埋首便不再說話了,對於北齊的君王來說,他不過就是一個劊子手,皇帝讓他殺誰他便殺誰,揣摩帝王心思是最不應該做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擅此道。
“怕是我鄴城內已然混入了周國的奸細,此事便交由你去查明!另外速速找到宇文護之母閻氏!”
“是!”
應了一聲後,劉桃枝見高湛擁著一個美人有些意興闌珊,神采懨懨的半響都沒有說話,便拱手欲告退,便在這時,高湛突地問了句:“桃枝啊!你說朕若是想要一個美人,她的夫君不願意給,而且這個人還有賢名在外,朕也動他不得,你說朕該怎麼辦?”
劉桃枝明白了他的意思,隻道:“請陛下告知此人是誰,臣幫陛下去殺了他便是!”
高湛飲了一口酒,猛地咳嗽起來,嗬嗬笑了幾聲,擺手道:“罷了,此事不急,待周國的這件事情了結了,朕再來考慮這件事情!”
“是!”
“聽說周國那個傀儡皇帝宇文邕多次派遣使者去突厥,想要與突厥公主聯姻,這是隨時做好了與突厥聯手攻入我大齊的準備啊!”
“是的,陛下,其實早在宇文泰打下偽周江山時,就與突厥聯姻,想要共抗我北齊!”
“嗬,這個突厥的木杆可汗也是個老狐狸,一麵與北周商議聯姻之事,一麵又想與我齊國重修於好,上次犯我並州邊境,幸得長恭將其擊退……”說到此,高湛又沒來由的一陣煩燥,“罷了罷了,這突厥的老狐狸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恐怕又要聯合北周來攻我大齊,
先去將閻氏失蹤一事查明吧!”
“是!”
劉桃枝應聲後告退!
高湛突然翻了個身,將懷中的美人壓下,美人麵色紅潤,媚態十足,巧笑倩兮的望著他,極為嬌羞的喚了一聲:“陛下!”
“朕貴為天子,卻得不到一個想要的女人,你說朕是不是很窩囊?”
“陛下,臣妾一心想要事奉陛下呢!”
“可惜啊,朕見過那般絕色之後,對你們這些庸脂俗粉便覺索然無味,而且你曾經還事奉過我的皇兄高洋,是嗎?”
高湛這般一問,美人的臉色頓時慘白,她明顯的從天子笑意盎然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絲陰寒。
“陛下!”
她正準備求饒,未想高湛的手已然扼在了她纖細的脖頸上,隻是突地一下用力,女子的頭顱便扭曲耷拉在了肩上。
高湛起身,將這女子的屍身從榻上踢了下去,然後喚和士開以及宮人進來!
“將這裡收拾乾淨!”
他一聲令下,宮人顫巍巍的答是,暗忖道:陛下的性情實在是琢磨不定,似乎又犯病了!而上一次犯病,便是將先皇後李祖蛾打了個半死,還當著她的麵殺了她唯一還活在世上的小兒子,之後又命人將李祖蛾裝進絹袋丟進水溝整整一日,幸得宮人相救,才沒有丟掉一條命,之後李祖蛾更是萬念俱灰出家為尼!
陛下喜好美人,可從來都不憐惜美人,誰若是惹得他不喜,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就比如眼前的這個美人王嬪!
“陛下,可是這美人惹您生氣了?”
和士開是唯一一個敢與陛下談心之人。
高湛卻是反問了一句道:“彥通啊,你說朕的身邊若是出了周國的奸細,朕應當怎麼辦呢?”
和士開臉色一變,看向正被宮人拖出去的美人屍身,駭異道:“陛下是說,這個王嬪乃是周國奸細?”
高湛嗬嗬笑了兩聲:“不然,彥通,你覺得會是誰?誰將朕以宇文護姑母楊氏代替閻氏的消息放了出去?”
和士開頓時臉色發白,跪了下來。
“陛下,此事絕不是臣,臣嚴守秘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朕也沒有懷疑過你!”
“隻是朕現在已經不太敢相信另一個人了!”
和士開似乎料到了高湛口中的另一個人是誰,但這個時候他不敢再說任何反駁的話,便轉移話題諂笑道:“陛下,您不應當憂心於此事,這些事情您交給可靠的大臣去處理就行了,您現在還年輕,就應該及時行樂,方才不負此生,您看古來帝王,無論生前多麼勤勉,不都化成了灰燼,堯、舜、桀、紂,最終的下場沒有什麼區彆!
賢夫殉名,貪夫死利,結局都一樣,殊途同歸而已!”
高湛似乎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
和士開抓住了機會,又進一步說道:“臣知陛下為美人心苦,看到的絕色美人尚且還不能抱入懷中,陛下心中難受,其實臣有一計,可解陛下之苦!”
“你說?”高湛麵露雀躍喜色!
“何不將蘭陵王派去邊關駐守,讓他將蘭陵王妃留在鄴城府中,隻要他不在,陛下您有的是機會,更何況她現在還是太史令女官,陛下想要詔見她,又有何難?
而且就算陛下暫時不能見臣子女眷,也可以皇後娘娘的名義將其詔進宮!”
和士開這麼一說,高湛麵色大悅,旋即臉色又沉。
“可長恭剛從南陳回來沒有多久,又是新婚燕爾,朕便讓他去駐守邊關,是不是太不儘人情了!”
“陛下,您是天子,還管這些做什麼,隻要您聖旨一下,做臣子的莫敢不從!”
高湛想聽的就是這一句,極為高興的將和士開拉了他過來,兩人又開始握槊對弈起來!
……
就在高湛與和士開握槊對弈之時,同時有兩封信件傳至元子思的陸府以及天宮的蘭陵王府。
“陛下已對你開始生疑,速將前去攔劫使團的人追回!”
這是和士開給陸令萱送的信,當管家將信件送到陸令萱手中時,陸令萱的眼皮幾不可察的一跳,趕緊將韓長鸞叫了過來!
“快,速將我兒追回!”
……
而送至蘭陵王府的信件上卻寫著:陛下不知為何突然發瘋,在寢殿之中掐死了一個美人!另和士開似又有在陛下耳邊進讒言,請郡王與王妃小心行事!
看到信件時,蕭錦玉有些愕然,問高長恭:“陛下從前可有過這種情況,無端發狂殺人,就和文宣帝一樣?”
高長恭搖頭道:“陛下性情是有些暴戾,但也不是無端的發狂殺人,從前是有過這種情況,但都是有原因的!”
言至此,高長恭更加害怕起來,不禁就將蕭錦玉摟得極緊,“阿玉,陛下這性情,我真的很怕你在他身邊……”
蕭錦玉笑了笑,溫聲打斷:
“我會很惜命的,今日太極殿上,你也看到了,謝臻並不是一味的隻懂勸諫之人,麵對什麼樣的君王,會采取什麼樣的方式,不是有句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嗎?”
高長恭禁不住心中一動,瀲灩的眸光中憂慮更甚:
“我就怕戰事將起,我又要去邊關駐守禦敵,到時候你……”
蕭錦玉已跟他說過宇文護這個人的為人,不管高湛有沒有將他的母親閻氏送回周國,周齊兩國都避免不了一戰,無論是高湛還是宇文護都不是什麼信守諾言之輩!
所謂的伐交之策也不過隻是探一探對方的敵情,延緩一下戰事而已!
見他憂心,蕭錦玉立即又含笑打斷:“我有淩夜以及一支顯舅舅所送的部曲在身邊,不會有事的,長恭,你在朝中也是需要有人助你,而謝臻便是你的後盾!
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你放心!”
高長恭眼中頓時淚光湧動,道了聲“好”,不自禁的便將蕭錦玉橫抱了起來。
“就是不知鳳凰現在如何了?他是否有按我所說的計劃提前離開使團!”
……
暮色四合中,鄴城外的一輛馬車還在使團的簇擁下緩緩行駛於官道上,車中的老夫人握緊了身旁“婢女”的手,一直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事情,從自己少時的經曆說到十七歲出嫁,再到被當作人質禁足於齊國的離宮之中,每日過著平淡又孤寂的日子,說到對兒孫們的思念時,不禁淚灑滿襟,又摸向了“婢女”的臉,含淚笑道:“我最小的孫兒想來就如你這般年紀,孩子,你我今日同乘一車中,便是有緣,你一切多保重,不用再管老身了!”
婢女的神情有些意外!
老夫人又道:“我雖然年老有些糊塗,但也不傻,我兒是有多次派人來尋我,而每一次明明都快要逃到故國了,卻又被你們齊國的陛下追回!”
“如今我也老了,實在是逃不動了,但身邊有這麼一個孩子願意聽我嘮叨,陪我說說話,我便也心滿意足了,倘若這輩子都回不到故國,隻希望你們齊國的陛下能將我的骨灰送回周國,便也知足了!”
說罷,又一臉慈祥的看向眼前易過容的“婢女”
“孩子,你說吧,需要老身幫你做點什麼,老身願意幫這個人忙,然後,你便逃吧!”
這個婢女正是易容的鳳凰,原本他是撒了個謊,以周國間諜的身份靠近這位老夫人閻氏,然後便給她易了個容變成楊氏,並讓她幫忙讓他以婢女的身份與她一同出鄴城,沒想到這老夫人眼瞎卻心明,早就識破了他偽裝的身份。
“老夫人,您還是隨使團回去周地吧,我哥哥說了,無論您回不回,齊周戰事都將會爆發,又何必讓一位老夫人客死異鄉呢!”
老夫人不禁熱淚盈眶含笑。
“你這位哥哥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但願吧!但願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兒孫!”
老夫人話音剛落,就見鳳凰的眼神警惕起來。
“不好,果然有人追上來了!”
老夫人的神情也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一邊推著鳳凰一邊低聲道:“快走吧!孩子,快走,老身不需要你照顧了!”
身後馬蹄聲陣陣,鳳凰有些遲疑,不料,就在馬車使入一片山林間的小道時,前方又有混亂的腳步聲入耳!
馬車外頓時一陣驚惶騷亂,鳳凰刷地一下打開車簾,尋望下四周,但見竟然是一群流民作土匪打扮攔了使團!
“將所有財物留下,否則殺了你們!”
為首的匪徒以粗獷的嗓音喝道。
魏收作為文臣,很少與匪徒這麼直接的正麵相對,倒是畢義雲一臉雲淡風輕,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就敢來搶劫?”
“我管你們是誰,便是天子來了,也照劫不誤,有什麼比餓著肚子更可怕!”
畢義雲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忙抬手召喚來身後武裝的部曲與這些土匪拚鬥,鳳凰眼見這些人戰成了一團,便看了老夫人一眼,趁亂跳出馬車,也與這些匪徒纏鬥起來!
又在這時,身後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前方何人,竟敢搶劫使團?”
穆提婆一聲喝令,帶著一眾府兵轉瞬及至!
“將這些人統統都給我抓起來,還有這個使團,一個也不許出齊國,全部給我回程,返回鄴城!”
聽到這道命令,魏收甚是驚訝。
“穆將軍,這是何意啊?陛下令我們將老夫人送去周國,你為何又要我們返回鄴城?”
如今的穆提婆擔任武衛將軍一職。
“我懷疑使團裡有周國奸細,全部回城檢查!”
畢義雲一直麵色平靜,不知說什麼好!
但這對陸令萱母子行事有他們的理由,他也不便過問!
便在這時,馬車中突地傳來老夫人的哭聲,畢義雲這才打開馬車,問:“怎麼了?老夫人?”
老夫人哭了半響,才道:“我的阿盈不見了……剛才我看到她與匪徒纏鬥,被一幫匪徒逼下了山涯……你們快去幫我找回來!”
畢義雲臉色大變,朝那一眾匪徒與部曲纏鬥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見那個婢女的身影,便帶了兩人追過去看,果見前方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涯,夜間魅影幢幢根本看不清狀況!
“老夫人,一個婢女而已,要不回到鄴城,我送幾個婢女給老夫人,可好?”
老夫人哭得更傷心了,畢義雲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望向魏收!
“你看我作甚,我也不知怎麼辦?派兩個人去山涯下麵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還找什麼找,立即回城!”
穆提婆一聲厲喝,老夫人便止了泣聲,旋即,畢義雲也揮手示意部曲掉轉馬車回城!
……
次日,使團被穆提婆追回鄴城的消息便傳至了高湛的耳中,與此同時,大理寺卿司馬茂宗亦將一疊卷宗送到了高湛的案頭。
“陛下,高領軍確實常常私入陸府,與陸郡君私下往來密切,
而且他此次帶著這八名殺手,便是去刺殺謝臻的,
亦是他將謝臻引至北宮欲殺害,似乎是想要在殺死謝臻後,給他安一個周國奸細的罪名!”
高阿那肱刺殺謝臻的地方離禁足宇文護之家眷的離宮並沒有多遠,這確實是一個栽贓陷害的好理由!
一連聽到兩則消息的高湛頓時暴跳如雷,氣怒之下,猛地一下便掀了案幾!
“劉桃枝!”他喝令道。
“在!”
“去,讓陸令萱立刻來見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