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冰井台回蘭陵王府的一路上,高長恭都將蕭錦玉擁得極緊,但卻一句話也未說,顯得十分生氣。
直到回到蘭陵王府,高長恭命人關了府門,謝絕一切來客,包括高延宗。
他自己卻一個人悶悶不樂的站在院中池塘邊沉思起來,蕭錦玉想去安慰,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便問盧煜:“長恭他是在生我氣麼?”
“小娘子,郡王他不是氣你,他是心疼你,你為何要發那樣的毒誓?你當著天子和那麼多大臣的麵,說你祈不來雨就……”
盧煜都不忍心說下去,又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小娘子,你真的能祈來雨啊?”
蕭錦玉點頭:“嗯!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我的天啦!我們家郡王是娶了個神回來吧?
“小娘子你要是真能祈來雨,我盧煜都要給你跪了……”說到這裡,又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說的什麼話,什麼叫真能,是一定能,我們家郡王妃可不能有什麼事!”
蕭錦玉便來到了高長恭身邊,再次環上了他的腰身,語重心長的解釋道:“長恭,你還記不記得在彭城的時候,我問你信不信天上異象是否能決定人間命運?你說你不信的!”
“我看過天象了,鄴城乾旱太久,三日之後必能降雨,既然陸郡君要利用天象來迷惑人心,我們便也隻能從天象來入手,打破她在天子與民眾心中太過神聖的地位!”
“你放心,我說過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我也不是逞一時之氣來與陸郡君作賭的,長恭,你還不相信我嗎?”
高長恭神色稍緩,轉而將她抱緊,又揭開了她的麵紗,看到她左側臉上原本玉白柔嫩的肌膚上泛上的紅點,以及經鳳凰易容後而顯得格外猙獰的傷痕,心中愧意更甚。
看到他眸中泛出的憐惜心疼之色,蕭錦玉又笑道:”沒有關係,我不過是服了一種藥物,才生出這些紅疹而已,適才我也服了解藥,很快就能消失了,這臉上的傷痕,我也讓鳳凰幫我備好了藥,亦很快就能好!”
她這麼說,高長恭心中越發難受。
“阿玉,我不是不信你,而是,看到你因我而受累,我很心痛……”說著,他又輕撫了她臉上的傷痕以及用藥而生出的紅疹,“這裡還痛嗎?”
“早就不痛了,一點小傷而已,長恭莫要自責,你我夫妻一體,沒有誰連累誰,這可是你說的!”
說罷,她便牽了他的手來到水塘邊,指著水中遊戈的金魚道:“長恭,你看這魚,正在大口的吸氣,我曾看過一本書,上麵便有記載,當金魚浮於水麵,那便是有下雨之征兆了!”
緊接著,她將他拉到了另一處桂花樹下,指著地上成片的蟻蟲道:“還有這種蟻蟲,也會在大雨即將來臨前,搬動自己的食物尋找高處的地方棲居。”
“其實這世間有很多事都有預兆,而並非是什麼神之旨意,人之所以將那些無法解釋的異象稱之為神意,是因為對未知的敬畏和恐懼。”
“長恭,我們要克服這種恐懼,方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你上過戰場的,應該比我更懂,克敵之前,必先克自己內心,不是嗎?”
聽她這麼一說,高長恭也忍不住一笑,心中對於未來恐懼的陰霾立刻散儘。
這時,蕭錦玉又湊到了他耳邊道:“長恭,你彆怕,我不會死的,會陪你長長久久,白頭到老!”
仿佛聽到世間最動聽的蜜語,高長恭璨然一笑,便將蕭錦玉抱了起來轉了好幾圈。
盧煜在不遠處不禁看傻了眼:想不到這小娘子連安慰人都這麼有本事,郡王臉上適才還是陰雲密布,現在已是彩徹區明!區彆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還從來沒有見過郡王能歡喜成這樣,仿佛一下子年輕到了十歲!
也不,他十歲都沒有這麼幼稚過……
……
蕭錦玉欲在三日之後於銅雀台上祈雨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鄴城,京中不少人將此當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料。
尤其是與鄭玥玩在一起的貴女們更是冷嘲熱諷。
“阿玥,你聽聽看,這位蘭陵王妃還會祈雨呢,你會什麼?”
“不過,她到底能不能祈來雨,還是未知,若是不能,她便要自絕於陛下麵前,所以,阿玥,你心裡應該是祈禱著她祈不來雨吧?”
“你胡說——”
鄭玥對這一群隻知落井下石的貴女厲吼了一聲,便抹著眼淚跑開了,跑著跑著便看到了高孝琬正從蘭陵王府的方向走過來。
“孝琬哥哥,你幫幫阿玥吧!我聽說那個女人還問陛下要官來做,如此大言不慚的要與陸郡君作賭祈雨,她這樣遲早會給孝瓘引來禍事的,我不想看到孝瓘因她而受到任何傷害!”
當高長恭抱著蕭錦玉從冰井台中走出來時,鄭玥便躲在了一處靜靜的觀看,她還從未見過他的臉上會出現這麼多的情緒:有小心翼翼的愛護,也有害怕失去的恐懼,如不是愛到骨髓裡,又怎會有這般複雜的情緒。
“阿玥,放下吧!長恭的心……怕是收不回來了……”
娶了這樣一位驚才絕豔的女子,他的眼中又怎會容得下其他?
這一次,鄭玥的心徹底掏空了:連孝琬也這麼覺得,那便是真的沒有希望了吧?
看到鄭玥痛哭著抹著眼淚跑開,高孝琬也禁不住歎了口氣。
“長恭娶的這位南朝女子還真是不一般,雖然毀了容貌,但這才華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
高孝珩這時也走過來,歎道,
“隻是可惜,性子太過傲烈了,怕是會如鄭玥所說,引來一些殺身之禍!”
“不隻如此,如今鄭玥被他傷透了心,隻怕整個滎陽鄭氏會成為他的敵對方了!”高孝琬有些擔憂道。
高孝珩便是一笑:“我倒不這麼認為,長恭一直以忠勇甚得陛下重視,他若娶了一漢人門閥的嫡女,倒是讓高湛以為有結黨壯大勢力之嫌,而這位南朝來的女子孤身一人嫁來北齊,並無母族幫襯,倒顯得長恭有些勢單力薄,絕無問鼎之心!
我覺得挺好的,他向來有主見,也用不著我們為他操心了!
隻是這祈雨之事……”
……
聽到消息的崔恒與李謐也好奇的來到了蘭陵王府拜訪。
將二人引到府中後花園坐下之後,李謐便迫不及待的問:“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想到要與陸郡君作賭祈雨?”
蕭錦玉便將宴會上所發生的事情皆說了一遍,解釋道:
“經此一宴後,我已然了解了你們齊國的天子到底是什麼性情,他對和士開與陸令萱的寵信與陳頊對始興王的偏愛已然不相上下,所以即便我們拿出了他們假傳聖旨或是派禦用殺手追殺我們的證據,也無法讓高湛對他們嚴懲,更何況他們還能用官當來抵罪!”
“所以,你想取代和士開與陸郡君在天子高湛心中的位置?”崔恒反問。
蕭錦玉點頭:“是!”
“郡王也同意了嗎?”
蕭錦玉便看向了一旁的高長恭,笑道:“嗯,他同意!”
高長恭沒有說話。
崔恒心中隱有慍怒,但也明白,即便高長恭不同意,隻怕蕭錦玉也是要一意孤行的。
她向來便是這樣,想要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
李謐倒是一幅拭目以待的樣子,隻沉默了一瞬,便道:“要想取代和士開在高湛心中的地位,隻怕王妃要做和士開那樣的人了,首先這握槊的遊戲,你得學會!這可是和士開深得帝寵最擅長的遊戲……呃,這個遊戲我會,我可以教王妃……”
蕭錦玉含笑點頭,李謐還回頭看了一眼高長恭,笑道:“郡王不介意吧?”
高長恭沒有說話,蕭錦玉便代為答道:“長恭若是有空,會陪著我的。”
“但要想取代陸令萱在高湛心中的地位,隻怕有點難度,這個女人擅長於利用天象占卜來說事,齊國的巫師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得的不是帝王之心,而是百姓之心,而且她還擅長養細作,有很隱秘而寵大的密諜組織!”
“所以她才要與陸令萱賭祈雨,打破這種令人仰望的神聖地位!”崔恒接道。
李謐恍然:“原來王妃已早有謀算啊?”
蕭錦玉點頭。
李謐更為好奇了。
“真的三日之後便能祈來雨?”
蕭錦玉隻道:“二位郎君三日後到銅雀台來看看即可!”
“好啊!”李謐興奮道。
“既然二位郎君來了,阿玉倒是有需要二位相助的地方。”
“王妃不用客氣,請說!”
“我想將祖珽這個人拉向我們這一方,所以,需要二位幫我查到他所有相關的資料,尤其是他的喜好與弱點!”
“這個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這種打聽人隱私之事,我最擅長了!”
李謐笑道,盧煜很是鄙視的看了他一眼。
“小子,你那什麼眼神?你還鄙視我啊?”李謐瞪回去,斥道。
盧煜不甘示弱道:“你以為這種打聽人隱私之事,隻有你會,我也會!誰看不起誰?有關於這個祖孝征的事跡,我也是有聽人說起過一些的……”
“說來聽聽?”
盧煜找到了機會,便興致勃勃的說道起來。
“祖珽家裡養了一匹老馬,被稱之為騮駒,大約隻有十來歲年紀,然後這廝跟曹操一樣最愛人妻,與一位寡婦王氏通奸,那王氏都有六十歲了,這廝還總是與王氏出入成雙,在人前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連中書侍郎裴讓之都嘲笑他道‘卿那得如此詭異,老馬十歲,猶號騮駒,一妻耳順,尚稱娘子’,哈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注:耳順指六十歲)
說完,盧煜一個勁兒的哈哈大大笑,發現自己笑了半天,沒有一個人笑,方才納悶的捂了嘴。
過了好半響,李謐才語帶譏誚的說道:“你是很懂活躍氣氛的!不過,這話你覺得你在你家郡王妃麵前說,合適嗎?”
盧煜沒有想過合不合適,其實他隻想逗自家郡王與小娘子笑而已,此際回頭看了一眼郡王的眼神,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好了,那是連鄙視的眼神都懶得給一個的嫌棄!
“盧煜,你是很閒,是嗎?那兩個殺手死了,剩下的那一個不用管了,是嗎?”
“哦,是!還有那個鳳仙居客棧的掌櫃!”盧煜頓時如醍醐灌頂,“要管要管,那郡王我走了!”
說完,趕緊跑開了!
“原來這個祖珽是個這麼有意思的人啊?”此時的蕭錦玉由衷的發出了一聲感慨,同時也明白了長恭為何在陸令萱提出讓祖珽幫她看臉上傷痕時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看了一眼高長恭,又問李謐,“他還有什麼事跡和優缺點嗎?”
“事跡嘛,倒是有一籮筐,便都不是什麼好事,偷、盜、賭、色,簡直無所不能,至於優缺點……他總覺得自己是管仲在世,有宰相之才能,但卻懷才不遇,遇不到好皇帝,他覺得皇帝們都眼瞎,看不到他的驚世之才,自信到無敵的存在!”
說到這裡,李謐問蕭錦玉,“不知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
此時便是連不苛言笑的高長恭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對我們來說,算是優點,那就麻煩李郎君幫我挖一挖他這一籮筐的事跡了,順便也挫一挫他的銳氣!”
“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
……
“母親,那個小娘子真的能祈來雨嗎?兒子見她如此信誓旦旦,恐怕是真有幾分本事,倘若她真祈來了雨,那母親在鄴城百姓心中樹立起來的民望不就……”
此時鄴城元子思中一座府邸內,穆提婆頗為擔憂的問陸令萱道。
“誰說雨下了,就一定是她求來的雨?”陸令萱意味深長的一笑,道,“我們也可以祈雨!”
“我們?”穆提婆有些不解。
陸令萱便道:“我曾聽蕭鸞說過,這天象無論是風雨雷電、還是日食月食,都可計算,這本就是陰陽家的一種術數,但隻可惜,這賤婢死的時候留了一手,將那些術數都給毀了……”
說到這裡,似想到什麼,眼中一亮,“不,也有可能並沒有毀,而是讓她的女兒繼承下來了!
從前的那一次祈雨,我也不過是得了蕭鸞的提示,方才設了那一局,以取得天子高湛的信任,以及鄴城百姓對我的信仰,
可如今蕭鸞已死,銅雀宮中的那位又是個冒牌貨,沒有什麼真本事!
沒想到幾年之後,又遇如此大旱,高湛又要我來祈雨……”
在屋中來回踱了幾步後,陸令萱擔憂之餘臉上忽然露出詭秘而莫測之笑。
“不過,這也算是個機會,倘若這位蘭陵王妃真能祈來雨,那便將這場雨變為我所祈來的就好了,讓她消失於銅雀台即可!“
“母親的意思是,當雨真的降下來之時,殺了她,隻要母親再出現在銅雀台,那這場雨便是母親所求來的?”
陸令萱點頭:“是,所以,我們現在最應該知道的是,雨到底何時會來,而她的計劃又是什麼!”
“可是母親,我們一直想在蘭陵王府中安插我們的細作,不是都沒有成功嗎?又如何能得知他們的計劃到底是什麼?”
“所以,我們便要找這樣的一個人安插進去!”陸令萱說著,看向了穆提婆,笑道,“鄭氏阿玥不就是一個最好的人選嗎?”
第159章遣暗棋,布暗局
位於鄴城中壇的鄭氏府邸中,鄭氏家主鄭道忠聽到孫兒十四郎的陳述後,不由得惱羞成怒。
“想不到這個高長恭竟然是個好色之徒,去了一趟南陳,竟被南朝女子迷惑到這般地步,他當真說不需要我鄭道忠在朝堂上為他美言?”
“祖父,何止啊,人家壓根就沒給阿玥一個好臉色看,我看祖父您從前在朝堂之上為他苦心經營,屢屢為他得罪和侍中與陸郡君,那真是自作多情了!”
十四郎說著,竟是建議道:“依我看,祖父您就應該立刻止損,讓阿玥與蘭陵王聯姻肯定是不成了,何不轉投陸郡君與和侍中,有陸郡君與和侍中在陛下麵前替您美言,我滎陽鄭氏也不愁將來沒有輝煌的一天!”
他話還未完,鄭道忠便怒瞪了他一眼,厲喝道:
“那和侍中與陸令萱是什麼人?我鄭家世代清流,怎能與這等奸佞同流合汙!”
“祖父,您就是把這世代清流幾個字看得太重了,才導致我滎陽鄭氏在齊國朝堂之上越來越沒有地位,越來越不受皇帝的重視,陸郡君奴婢出身又怎麼樣?和侍中的祖輩乃唯利是圖的胡商又如何?可他們現在都成了齊國天子身邊的寵臣!”
“住嘴!誰慫恿你說的這些話!”
鄭道忠一聲厲喝,鄭十四郎便不敢再說下去了!
一陣沉默之後,鄭道忠忽然道:“蘭陵王娶的這位女子,聽說是出身於蘭陵蕭氏,我怎麼覺得,曾經與這女郎有過一麵之交?”
鄭十四郎聽罷,也似想到了什麼,眸中不由得大亮,疑道:“莫非……是她?祖父,您還記不記得,兒在洛陽老宅之時,就曾遇到過一絕色女子,當真是美若天仙一般,也會醫術,還擅畫,她最後送給祖父的那幅畫還自行燒毀了呢,這女子甚是詭異,還頗有些妖術……”
鄭十四郎這麼一說,鄭道忠也似想起來了,想起了那幅可與昨日冰井台夜宴圖相媲美的一幅畫,畫中還題有詩,但他隻看了一眼,那幅畫竟然自行燃毀,道是他不配擁有!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倍感可惜!
“不錯,有可能是她,難道當真是姻緣天定?那時的她還與蘭陵王不曾相識吧?卻能在南地相逢而結為連理?”鄭道忠忽地沉吟道。
“祖父,您怎麼還為彆人慶祝起來了?您的寶貝孫女受了委屈便不管了?”
鄭道忠看了鄭十四郎一眼,又大步朝著門外走去,正好便碰見鄭玥哭紅著眼,從街道上跑了回來,身後的一名婢女一直喚著:“女郎,小心!”
待鄭玥走到了自己麵前,鄭道忠便問:“阿玥,你又怎麼了?”
見是祖父,鄭玥又很快抹乾了眼淚,勉強笑道:“祖父,阿玥沒事,阿玥隻是一時還沒有想通,放不下而已!”
“還是為了高長恭麼?”
一提到高長恭,鄭玥又忍不住淚如泉湧,鄭道忠便怒道了一句:“高長恭不娶你,那是他的損失,阿玥,你是我鄭家的孫女,以我鄭氏的高貴,便是一個親王你也配得,他高長恭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郡王而已,何況現在還沾了那妖孽一般的女子,將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說到這裡,又歎息一聲勸道,“阿玥,放下他吧!祖父再給你說一門好的親事!”
“不——”鄭道忠話剛落音,鄭玥便跪了下來,竟是苦苦求道,“祖父莫要將阿玥許給他人,阿玥此生非高長恭不嫁,若是可以,便是與那女子同等身份,共侍一夫,阿玥也願意!”
“你說什麼?”
鄭道忠有些不敢置信這話竟然是出自於自己孫女之口。
“祖父,如果可以與孝瓘商量,我願意做右夫人,就像晉時的賈充,可以置左右夫人一樣,我隻想和孝瓘在一起,如果他真的很愛那個女子,那阿玥也不介意與她一同分享,
阿玥真的放棄不了……”
“你——”
鄭道忠氣得就要揚手扇她一巴掌,鄭十四郎見罷立即衝了出來阻攔。
“祖父,阿玥她隻是一時放不下而已,我幫祖父來勸勸她就好了,祖父您彆生氣,她到底是我們鄭家唯一的嫡女啊!”
也是拿來作為與皇室宗親或世家聯姻最好的籌碼!
鄭十四郎的這一句話好似提醒了鄭道忠,鄭道忠這才看著鄭玥很是失望的重重歎了口氣,方才大步朝皇宮方向邁去。
鄭玥更傷心的哭了起來。
鄭十四郎便勸道:“阿玥,彆難過了,你若真這麼喜歡高長恭,阿兄可以幫你啊!”
“你,幫我?”好似溺水中找到了一顆救命的稻草,鄭玥又喜又害怕的問,“怎麼幫我?”
“是啊,阿兄帶你去見一個人,她能測算人之命格,也能改命,也許她能幫你達成心願呢?”
……
鄭十四郎將鄭玥帶到了鄴城元子思中的一處酒館,尋了其中一處雅間而坐,一扇巨大的雲母屏風將雅間一分為二,鄭玥坐下來時,可以看到對麵女人投在屏風上的剪影,很是端莊高貴,儀態穩重有氣勢淩人的威壓之感。
“女郎來我這裡是想求姻緣?”鄭玥還不知如何開口,屏風對麵的女子便已開口問。
聲音很柔和,給人母親般的親切之感。
“是,我阿兄說你有測算人命格以及改命之能,阿玥有一事相求?”
“你說!”
“阿玥要如何做,這一世才有可能與蘭陵王高長恭長相廝守?”
“據我所知,蘭陵王從南地帶回來了一個女子,很是珍愛,已然娶為正妻!”
“是,阿玥自知無法與那女子相比,也取代不了她在長恭心中的地位,如今唯一的心願便是這一世能長伴他左右!”
屏風後的女子便笑了起來,這笑中似乎帶著一絲鄙夷和同情。
“倘若連你自己都承認已無法與那女子相比,你又如何能贏得高長恭之心?”
鄭玥心中陡地一驚,似乎也被自己這般愚昧的想法給嚇到了,想到自己從前不管去參加誰家的宴會,哪一次不是那些貴女們來巴結討好她,多少世家大族的郎君們對她示好,想將她聘為宗婦,她及笄之後,到鄭家上門來說親的人也絡繹不絕,這是鄭氏這個姓以及家族給她帶來的尊貴和榮耀。
而僅僅是因為長恭心中隻有那個女子不再多看她一眼,她便變得如此自卑輕賤?
不,這不是她鄭玥!
“鄭玥,你亦是滎陽鄭氏一族以合族之力培養出來的嫡女,君子六藝,琴棋書畫,你亦樣樣精通,即便你現在的畫技還比不上那位蘭陵王妃,但若再勤加磨練,未必就能輸給她!”
“要想得到高長恭的心,你就必須要學會愛屋及烏,委屈自己來討好他人,哪怕你再恨這個人,也要如高長恭愛她一般敬她,愛護她,
直到有一日,你學會了她所有的本事,就能完全將她取代!”
鄭玥聽得似懂非懂,隻喃喃自語般的說道:“我真的能取代她在長恭心中的地位麼?可是長恭對她……”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隻要你肯堅持,肯舍得,肯努力甚至不顧一切,那便一切皆有可能!”
鄭玥聽得心潮激蕩,陡然間信心倍增,忙抬手施禮道:“還請仙姑指教!”
“投其所好,到她身邊去吧,哪怕是隻做她的一名婢女,你也有的是機會!”
……
蕭錦玉正在練習李謐教她的握槊遊戲時,府外便傳鄭玥與高延宗前來拜訪!
此時蘭陵王正好被高湛詔進了宮,鄭玥的來訪讓蕭錦玉很是意外。
“娘子,鄭氏阿玥隻怕是來者不善,阿秀最近也在鄴城聽到了一些有關這位女郎的事情,她好像說過此生非郡王不嫁……”
蕭錦玉隻是點頭,暗道:按理上一次長恭說得那麼明白,這位鄭氏女郎也該死心了,如今卻還要一頭撞上來,又是為何?
“讓他們進來吧!”
“娘子……”阿秀不解。
“讓她進來,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好……好吧!”
阿秀正要朝府外走去,卻見鳳凰早已大步邁向府外,不一會兒便到了府門前。
鄭玥與高延宗見到開門之人是鳳凰,也微驚了一下,才隨之一同來到府中。
鄭玥一直低著頭,不敢看這個容貌綺豔的少年,直到在他的帶領下,徑直走到後花園。
“今日四兄不在啊?”一路上未見高長恭的身影,高延宗不免問了一句,不知不覺便已到達目的地,乍一抬首,遠遠望見蕭錦玉一身白衣戴著麵紗坐於水塘邊的石磯上,微風徐徐,白袂輕曳,竟似有一種不真實之感。
高延宗走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四嫂,冒昧來打擾了!”
言罷又有些歉意問道,“你隨四兄回鄴城的途中受苦了,臉上的傷,是真的好不了了嗎?那日我聽說你會醫,且醫術十分高明……”
“嗯!”
蕭錦玉隻點頭應了一聲,便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鄭玥,見她懷中還抱著一隻匣子,微有些驚訝疑惑。
高延宗這才似乎想起鄭玥,忙解釋道:“哦,鄭氏阿玥說她已經放下四兄了,但是還是想與四兄和四嫂做朋友,所以今日便帶了新婚賀禮來祝福你們,
說起來,我們做兄弟的也不好,雖說你們還未在鄴城辦婚禮,可你到底是從陳國不遠千裡嫁到我齊國來的,理應在你們到達鄴城的第一天便送上賀禮!”
說罷,他也命下仆搬上了一大隻箱子,擺在蕭錦玉麵前。
“四嫂,這是我送給你們的,延宗是真心的希望你們能恩愛兩不疑,攜手到白頭!”
聽到最後十個字的鄭玥還是控製不住的臉色發白,手都有些微微發抖,竭力壓製心中的不快,才勉強擠出一幅笑容,也將懷中的匣子遞到蕭錦玉麵前。
“鄭氏阿玥也祝王妃與郡王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蕭錦玉讓鳳凰將那匣子收了起來。
這時,高延宗又極為興奮的問:“四嫂,你當真能祈來雨啊?”
問完又露出滿目的憂慮,“我齊國鄴城已有一個多月未降雨了,若再這樣下去,秋收必定顆粒無存,糧食成了最大的問題,而且我所預料不錯的話,今年年底我齊國與周國必定還會有一場大戰,到時候恐怕將士們的軍餉都……”
“不會有問題……”蕭錦玉含笑截斷道。
聽到她如此果斷的回答,高延宗又好奇的問,
“那四嫂可否能算出,雨到底會降於何時?”
鄭玥的眸中大亮,頓露期待。
蕭錦玉餘光中瞥見了她的神情,略微思忖了片刻,便答道:“應是三日後的午時三刻吧!”
“真的嗎?真的能算到?”
高延宗十分歡喜道,竟然未有半分質疑。
“是!”
在蕭錦玉毫不遲疑的一聲答中,高延宗更是喜不自禁,拱手道了聲謝,便告辭離去,他本想將鄭玥也帶走,可誰知鄭玥竟道:“阿玥仰慕王妃之才能,不知可否時常來府中與王妃切磋畫技?”
“鄭玥,你在說什麼,四嫂哪有時間與你切磋畫技,三日後她就要祈雨了,這可關係到她的性命,你就莫要再來打擾了!”
鄭玥鼻子一酸,似又要落淚,這時竟聽蕭錦玉道:“可以,不過,鄭氏阿玥,我不喜歡虛偽之人,你若以誠相待,我必也會以誠待你,但你若是心懷叵測,另有所圖,我也必不會容你!”
本是語氣很平靜的一句話,卻讓鄭玥聽出了其中的寒意。
“當……當然,鄭氏阿玥必謹記王妃之言,絕不做違心負義之事!”
鄭玥說完便與高延宗一道出了府。
鳳凰很是不解的問:“卿哥哥,這鄭玥分明是來者不善,你為何還要同意她來府?”
“若真是來者不善,那便有不善之意圖!鳳凰,幫我去查查她這幾日的行蹤吧?”
“原來卿哥哥是想將計就計?”明白其意的鳳凰這才露出喜色,斬釘截鐵的道了聲,“是!”
……
當蘭陵王回到府中時,鳳凰已然將查得的消息擺在了蕭錦玉麵前,其結果也頗讓她感到意外。
“鄭玥與其兄鄭十四郎到元子思東街鳳來酒館去見了一人,當時陸郡君之子穆提婆便在這酒館之中,這個鄭十四郎與穆提婆來往密切,似有諂媚之意。”
“卿哥哥,最可恨的是,這個鄭十四郎便是曾經在洛陽奪取了姑母給你留下的財物與田產地契之人,這個無恥小人當初還想逼卿哥哥做他的妾室……
想不到這個鄭玥竟然是他妹妹……”
聽到這一句的蘭陵王便不淡定了,尤其是想到當初蕭錦玉剛失去母親,身邊也隻有鳳凰一人相依為命,竟然還遭遇過鄭十四郎的攔路搶劫欺負。
高長恭心中微痛,馬上將盧煜叫了過來。
“郡王,有何事吩咐?”
“找幾個人將那鄭十四郎綁了,我有話問他!”
“是!”
盧煜應命走後,高長恭便將高錦玉攬進懷裡,擔憂問:“我聽說鄭玥與延宗一起來了府中,她可有讓你為難?”
“長恭憂心了,誰還能為難到我?她非但沒有讓我為難,而且還有義結金蘭之意。”蕭錦玉含笑答道。
高長恭不禁也是一笑,又頗為不解,暗道:鄭玥難道是想明白了,怎會突然向阿玉示好?
這般疑惑時,卻又聽蕭錦玉說了句:“隻是這鄭玥怕也是被人利用了!”
“長恭,陛下詔你入宮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