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聲音,滿園的賓客便將目光齊聚在了來人身上,竟見並肩行於最前麵的兩人,正是陳朝的天子陳頊與皇後柳敬言。
在他們之後有左衛將軍樊毅帶著幾名禁軍衛士跟隨,想必這莊園之外定然也有禁軍包圍。
而剛才說話的便是這位端方持重但從未離過宮的皇後柳敬言了。
“參見陛下!皇後娘娘!”
“眾卿請起!朕來遲了,想不到蕭侍禦史的冠禮都快要結束了!”
陳頊說了一句話後,便在徐陵引領下,至上首而坐,柳敬言坐於他身側。
“有什麼話,皇後繼續說下去吧!”陳頊道。
“是,陛下!”
得了陳頊的允許,柳敬言便繼續看向蕭建道:“你的身份,本宮查過,原是昭明太子府上一姬妾所生,但這名美姬乃是他人硬塞給太子的,而且當時這名美姬已有身孕,是太子宅心仁厚,憐憫這婦人,才收留了你們母子,將你養於膝下,
蕭建,以你的身份,能得昭明太子之教導並養育之恩,你當知足,卻竟然屢次利用婦人之柔弱以及她們的感情,鳩占雀巢,霸占蕭氏嫡氏產業,來實現你的仕途及榮華富貴的目的,
蕭建,你知罪麼?”
此時的蕭建神情已是木然,不,不是這樣的!就算他不是嫡係,他也是昭明太子之子,而柳敬言的這番話竟然一下子將他踩入塵埃,便連庶子的身份都是假的了……
“不,不是,你胡說,你胡說,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真的……”
蕭建急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
“大膽,竟敢對皇後娘娘不敬!”有內侍怒喝出聲。
“本宮的父親是乃是河東柳氏柳偃,本宮的母親是前朝大梁長城公主,本宮從不說假話,亦有人證!”柳敬言說著,便喚了一聲,“賈令史!”
“娘娘——”
譜牒司令史賈冠從滿座賓客中走了出來。
“如今你應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賈冠點頭:“是,娘娘,臣一直在此,已知事情的真相及來龍去脈,臣必會修改蘭陵蕭氏這一支嫡係族譜,讓昭明太子嫡係血脈不至於蒙塵!”說罷,又轉向了天子,“臣亦會再次精修《十八州士族譜》,以供陛下選拔人才!”
《十八州士族譜》是自晉以來,有司選舉的唯一依據,亦是門閥士族通婚所參考的依據。
所謂“官之選舉,必由於簿狀,家之婚姻,必由於譜係。”便是如此。
這已是一種身份的證明!
“不,荒唐,實在是荒唐!”
聽到賈冠這一句話,便已是蓋棺定論,蕭建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激動難以自控,忽地,他又指向蕭錦玉與蕭顯,“他們,他們竟然扣押了我的夫人雲隱公主,無故扣押他人,天子腳下動用私刑,他們就無罪嗎?”
這話明顯的是說給天子聽的,意在挑起天子猜忌之心。
陳頊的神情微微一沉,卻並沒有說話。
這時,蕭錦玉命兩名部曲將雲隱公主押了出來,令其跪在天子麵前。
猛一睜眼,見到陳頊,雲隱公主便爬了過去,一邊喊驚喜喊著:“皇兄,他們……這個賤婢,她竟然敢抓我,敢軟禁我,幫我殺了她,殺了……”
她話還沒說完,臉上便是啪的一聲響,火辣辣的疼,抬頭竟見是皇後柳敬言站在她麵前。
而剛才的那一巴掌……
“皇嫂,你——”
“你當律法是為誰所設,豈是你能隨意喊打喊殺的麼?”柳敬言怒道。
她,竟然打我!
律法,難道不是天家說了算麼?
雲隱公主眸中露出怨毒,又將乞求的目光投向了陳頊,卻見陳頊連麵色都沒有變,一動也不動,隻默然旁觀著這一切。
這時的蕭錦玉說話了,她看向蕭建道:“你們既然要論罪,那我便要問問,你的這位夫人帶數十名部曲私兵闖入我宅中,欲殺我家人,這又該當何罪?”
這話一出,蕭建整個人便垮了下來,雲隱公主卻是不甘心道:“本公主要殺你怎麼了?蕭錦玉,你就是個魔鬼,你是個魔鬼,你不但害了我兒,你還設計害了始興王……對,始興王殿下一定是被你殺的,是你殺的,哈哈哈……”
說到這裡,她陡然如醍醐灌頂,望向陳頊。
“皇兄,這賤婢太過陰毒且謀於心算,始興王肯定是被她設計害死的,是她害的,你一定要殺了她,殺了她為殿下報仇!”
蘭陵王眸色陡變,禁不住就捏緊了拳頭。
李謐與崔恒也似氣憤得要站起來說話,這時,傳來皇後一聲厲喝:
“住口!”
雲隱公主才似冷靜了下來。
但此刻,她的耳邊,周遭已響起此起彼伏的鄙夷歎息之聲。
“這雲隱公主當真狠毒,不但害了蕭家子嗣,還要反過來咬蕭小娘子一口,之前蕭小娘子好不容易從北地回歸,這位公主還多次追殺小娘子,這是不將蕭家子嗣謀害殆儘,不罷休啊!”
有人竊竊私語,但因天子在此,畢竟不敢高聲議論。
但哪怕是是竊竊私語聲也一字不露的傳入了她的耳中!
原來這些人已經不相信她所說了!
因為那賤婢,她名聲受損,所言所行便再也沒有人會相信。
“玉華公主陳見琛,你現在肯認錯了嗎?”
蕭錦玉陡地一聲問,又一次的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玉華公主?是說的那位因相思韓子高咳血而亡的玉華公主嗎?”有人好奇的問。
這時便聽蕭錦玉道:“當年你因相思韓將軍想要求得文帝的賜婚,未想卻被韓將軍拒絕,在得知韓將軍心悅我母親之後,竟然心生怨恨,想出如此歹毒之計而使我母親名聲儘毀,
之後又以蕭家主母身份,從我母親手中搶去蕭氏部曲督印,將我母親趕出蕭家,奪其掌家之權,
為了控製手下的部曲將,你不惜以毒藥相挾,
陳見琛,你在我蕭家所做的這一切,又該當何罪?”
這一連番的質問再次令得周遭驚乍聲連連,不可思議的震驚聲、鄙夷聲甚至是低罵聲不絕於耳。
“不,我不是陳見琛,你這賤婢,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突然感覺到渾身發冷,驚恐萬分的陳見琛又將目光投向了陳頊。
“皇兄,殺了她!她就是魔鬼!殺……”
陳頊沒有說話,但是投向她的目光中卻隱有了天子之怒意,這怒意甚至是毀滅性的,令得她趕緊閉上嘴安靜了下來。
“帶她下去!”
許久的沉默之後,陳頊突然下令。
但在這時,蕭錦玉大喝了一聲:“等等——”
“陛下,雲隱公主,也便是玉華公主陳見琛,既然是以嫁入蕭家為名做了蕭建的右夫人,那我蕭家當以宗法處置,
今日就將蕭建及其婦雲隱公主陳見琛、其子蕭昀、蕭九娘逐出蘭陵蕭氏,自此於族譜上除名,
陛下以為如何?”
“不,你有什麼資格將我們除名?蕭錦玉,你也不過是蕭家的外孫女,一個私生女,你沒有資格!”
雲隱公主歇斯裡底的喊道。
這時,蕭顯站了出來,走到雲隱公主麵前,舉起了那一枚掌家玉印!
“她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說了算!”
“我現在是蕭家的家主,我現在正式宣布,蕭建及其婦陳見琛、子蕭昀、女蕭九娘在我蕭氏族譜上永遠除名,今後無論在何地,都不準冒充我蘭陵蕭氏中人!”
聞言,蕭建頓時如墜冰窖,麵如死灰!
“至於蕭錦玉,其父韓子高早已入贅我蕭家,此聖旨可為證!”
他說著,將一道明黃的聖旨展開於人前,聖旨上的內容再一次令眾人眼前大亮,驚訝無比。
在一片議論聲中,蕭顯繼續道:“所以,蕭錦玉永遠都是我蘭陵蕭氏嫡係中人,以後不準再有人說她是私生女,否則……”
不知是否是錯覺,蕭建覺得加冠後的蕭顯竟似變了一個人,不再溫潤如玉軟弱可欺,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氣勢,竟然也讓他生出畏懼之感。
這時,蕭顯又突然撩起衣袂跪在了天子麵前。
“蕭顯既已及冠,必當報效朝廷,但雲隱公主之罪孽,還請陛下聖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