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之上,高長恭走後,蕭錦玉便正式向衛娘子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你這裡的情報,這是我的條件。”
說完,她便從袖中拿出了一本手紮,遞到衛娘子麵前。
“這是什麼?”一邊問,一邊打開來看,衛娘子的眼中逐漸放出精光,“小娘子,這是你寫的麼?你的字寫的好好看啊!雖然我不懂字,可就是看著賞心悅目!
你們世家的女郎就是不一樣,不僅這人風雅有趣,字也寫得如此好看,而且這寫的內容是……”
越看下去,衛娘子的眸光越是驚詫!
“戰國之時,百家爭鳴,論先秦學術,可分為陰陽、儒、墨、名、法、道、縱橫、雜、農、、兵、醫十二家也。
衛娘子,我給你的這一本乃是雜術,會教你如何融合各家之所長,去做好一件事,哪怕是你最擅長的生意事。
自然這隻是其中之一,你若想學便能學會,若不想學,也不強求,
而你這座杏花煙雨樓,雖說是權貴們的娛樂之所,能在你這裡一擲千金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卻不是每日都有如此好的生意,而且還有始興王這般的刺史在你這裡加重商稅,這並非長久之計,我說的對不對?”
衛娘子一邊看著手紮,一邊讚歎的點頭。
“所以你要經常去改變一些方式,比如你杏花煙雨樓裡的遊戲規則,同一件事情,一次是新鮮,二次是有趣,而玩的次數多了,也將會變得無趣!”
“對啊,說的有理啊!”
“怎麼去做,我也寫在這手紮裡了,至於始興王陳叔陵……”
她頓了一聲,忽地眸光轉冷,說道,“我會讓他為曾經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衛娘子正看手紮入神,忽聽得這最後一句,嚇得手一抖,坐直了身體,人也立刻精神抖擻起來!
“小娘子,你剛才說什麼?”
她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始興王陳叔陵,我會讓他付出代價,他不會在這建康城肆意妄為太久!”
衛娘子嚇得趕緊起身,去捂蕭錦玉的嘴。
“他是始興王,揚州刺史,陛下最寵愛的兒子,以前也不是沒有禦史彈駭過,可每次陛下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就將他身邊的人以及禦史懲罰了一下,之後還是給他升官加爵,要不然,他為什麼能在這建康城橫著走!”
“小娘子,小心禍出口出,這話我今天全當沒聽過,你以後也不要再說了!”
“你給我的這本手紮已經足夠了!”
在這個知識被貴族壟斷,平民百姓連識字權力都沒有的年代,她衛綺能得一本世家傳承的手紮,那已經是天賜的財富了!
而幾次見麵的相處,讓她對蕭錦玉也生出了一些好感。
出於關心,她滿眼都是警告,但卻見蕭錦玉如墨玉深潭一般的眸子仍是平靜無波,隱隱含笑。
可真是淡定啊!
“所以,陳頊不是不知道他胡作非為,而就是慣著他,是吧?”
一聽到陳頊之名,衛娘子嚇得更用力捂緊蕭錦玉的嘴。
“你怎麼連陛下之名都敢直呼,你這小娘子,當真是不怕死!”
衛娘子嚇得汗都冒了出來,但見蕭錦玉仍舊輕笑從容,一旁的鳳凰不知從何處鑽出,見狀飛奔而來,一把將衛娘子推了開。
“鬆開!你這麼捂著,我卿哥哥還怎麼喘氣!”
……
與衛娘子達成盟約之後,蕭錦玉便走出畫舫打算回去了,同樣的,今日她也給了蕭顯一本書,裡麵記錄著中興十三策的策論,這也是她前世爭對南梁政治弊端與祖父一同商討研究出來的結果,還有一些乃是她謝家一位先祖所留下來的傳記手紮。
對於現在的南陳,她與蕭顯也總結出了一些政治弊端以及有利國富民強的國策,而欲使國朝穩固、填補國庫空虛,滅佛便是首當其衝第一步。
她相信以陳頊的理想抱負,雖信佛法中的因果輪回,但絕不會縱容佛寺藏汙納垢,甚至成為朝廷的威脅!
往嚴重一點說,天下十分財富,佛便已占七分,貴族信佛,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造佛寺以圖來生極樂,而百姓為逃賦稅,亦出家為僧躲於佛教之中。
是故佛門之中若有人存反心,聚集起來的烏合之眾也將會是很龐大的一個數目。
前世的陳叔陵為什麼在兵敗自知無路可逃之際,將自己數十名美妾推入深井中,便是妄想著來生亦有榮華富貴美人相伴。
這位荒淫暴虐又嗜殺的始興王竟然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信徒者!
而就在蕭錦玉帶著鳳凰與蕭若靈下了畫舫,走在秦淮河畔之時,忽有一名小童踉蹌著奔來,噗通一聲便摔倒在了她們麵前。
“救我,救我……”
小童向蕭錦玉伸出滿是鮮血的手,眸中含滿乞求,用儘全力也僅僅是吐出這四個字,便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暈倒了過去!
蕭錦玉立即蹲下身來,查看小童的傷勢,發現這不過才八九歲的孩子,竟然渾身布滿了血汙,好似剛被人用軍杖重刑打過一般。
“快要死了嗎?”
突地一陣戲謔大笑聲傳來,蕭錦玉抬頭,竟見正是始興王陳叔陵的儀仗朝著這邊行來。
問話的正是從轎中走出來的陳叔陵。
一名侍衛跑過來探了一下小童的鼻息,回道:
“王爺,還有一口氣呢,不過也差不多快死成了!”
“這就好!快要死了,但沒死透,正符合神醫非傷重殘疾必死之人不救的規矩!”
陳叔陵說著,含笑陰惻惻的看向了蕭錦玉:
“本王說得對嗎?小娘子,你的規矩,本王記住了,這小子如今頂多九歲,不過是個無戶籍的流民,但心思單純,平生沒做過壞事,也沒殺過人,現在也是必死之人了,
小娘子醫者仁心,就請救一救!”
蕭錦玉抬起了頭,冷冷看向陳叔陵。
“他是你打傷的?”
此時已是日落西山,霞光在秦淮河上鋪就了一道絢爛的色彩。
卻遠不及這小娘子眼中變幻萬千的璀璨!
卻是一種極為冰冷的璀璨!
有意思!
“是啊!本王打的!”
他說著,也走上了前來,看著蕭錦玉道:
“一個肮臟的流民,想要乞討,卻衝撞到了本王的車駕,給點教訓不應該嗎?”
“怎麼,小娘子,你想殺了我啊?”
說著,他看著蕭錦玉憤怒又隱忍的表情,極為愉悅的大笑了起來。
“就殺了你又如何?”
鳳凰大喝一聲,一拳欲向陳叔陵打過去,兩名侍衛同時拔刀,蕭錦玉立時將鳳凰拉到了一旁。
“不必管他,鳳凰,取我金針及藥丸!”
並沒有說是什麼藥丸,但一直跟著蕭錦玉給人治病的鳳凰早已與她達成了默契,立時從隨身攜帶的一張羊皮卷中取出金針,小瓷瓶中取出一粒藥丸,遞到了蕭錦玉手中。
蕭錦玉速將藥丸喂入了小童的口中,正欲施針,不料陳叔陵竟伸手過來,捏住了她的手腕。
“小娘子,為免你的技藝被他人學了去,不如就到我始興王府救人。”
“你放開我卿哥哥!”
鳳凰一把將他手推了開,陳叔陵身後的兩名侍衛又欲持刀上前。
“退下!”
他肅容喝斥了一聲,站起身來,看著蕭錦玉。
“小娘子,本王也不逼你,就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隨本王去始興王府救人,而且本王的王府中還有另一個等你去救的人,也是一個小孩子,女孩子……
第二,你可以就在這裡救活這個男孩,但本王不敢保證,你救活以後,本王會不會再將他打死?”
“怎麼樣?本王這規矩定的也不錯吧?”
“陳叔陵!”
此時的蕭錦玉再也控製不住厲喝了一聲,眸光冷冷注視著這位始興王。
陳叔陵不禁咧嘴笑了起來,笑得極為暢快得意!
生氣了啊!
這還真是難得!
斜陽映照著河麵,同時將河邊迎風而立的一道白衣倩影映襯得格外孤清遺世而獨立。
漸漸地,有不少人群已跑來圍觀,卻又畏於陳叔陵的暴虐威懾而不敢靠近。
衛娘子亦立於畫舫之上遠遠的看著這一切,既急又害怕,但也不敢跑過來解圍。
終於在一陣極度危險而緊張的對峙中,喧囂與風聲漸漸沉寂,整個秦淮河畔隻餘下蕭錦玉的聲音。
“好,我隨你去始興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