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門效外,廣袤無垠的田地間,幾騎駿馬狂奔飛馳,忽一人停下,隻拉滿弓弦,一聲喝出,空中大雁便應聲垂直落下。
另一騎上的華服男子見罷,立時策馬向前,其後數名護衛追出,將那掉落的大雁拾了起來。
“這便是所謂的驚弓之鳥?”看到護衛們撿起的大雁,始興王陳叔陵不禁大歎,“箭未出,雁已落,當真神勇,蘭陵王果然不負戰神之威名!”
“不敢當戰神之名,離群之雁,聞風而膽怯,我不過是恰巧碰到而已!”高長恭笑道。
“不知長恭喜歡什麼樣的美人?我始興王府中有收羅美人千數,姿色各有千秋,長恭是否有興趣到我王府中賞一賞我南地建康美色?同時嘗嘗今日打來的這些野味如何?”
始興王忽然提議道。
高長恭笑了笑,道:“美人在精不在多,在骨不在皮,始興王盛情相邀,高某卻是不敢領受了。”
“美人在精不在多,在骨不在皮?”始興王的好奇之心瞬間就提了起來,“看來長恭對於美人的要求是有點高,不知什麼樣的美人在長恭眼裡才算得上真正的絕色?”
蘭陵王笑了笑,不作回答,而是策馬再次向前奔去。
始興王亦揮鞭打馬跟上。
“在長恭眼中,那位身俱蘭陵蕭氏血脈,又流有韓子高之血的蕭家外孫女是否可稱絕色?”
他的高聲一問,令得高長恭立時勒馬停下。
駿馬長嘶,前蹄一揚,馬上的人也僅僅是向後傾了一下身,又坐得挺直。
始興王追了上來,饒有興趣的繼續道:“若論其容色,子嵩今日所見,還比不上他父親,不過也可稱得上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聽聞她醫術超絕,還極擅畫,所作春色圖連徐尚書都讚不絕口,不知這樣的一個美人,可還入得了蘭陵王之眼?”(注:陳叔陵,字:子嵩)
我是答,還是不答?
高長恭眸色微凝,此時的他實在是摸不清這變態小王爺的心思,是故不敢多言。
可他雖不言,一直觀察著他表情的陳叔陵卻是含笑意味深長的說道:“我懂了!”
高長恭心中一愕:我都沒懂,你懂什麼了?
始興王哈哈大笑了幾聲,又指著河對麵白雲堆砌下霧靄籠罩的青山,道:“長恭可聽說過梅嶺?這在我南地可是一塊風水寶地,晉時太傅謝安公的墓據說就葬在這梅嶺岡,長恭若是對美人不感興趣,是否願與我等一同探險尋寶?”
聽到此處的高長恭便不悅了,就連一旁跟過來的盧煜都駭得蹙緊了眉頭。
“冒犯死者,終是不敬,況謝太傅生前乃江左第一的風流名士,德隆望尊,士所敬仰,我輩當瞻仰其風采,怎可隨意打擾?”
聞言,陳叔陵微有些難堪的扯了扯嘴角,旋即又朗聲大笑起來。
“蘭陵王果然是光風霽月,與高家的其他人不同,適才是子嵩妄言了,玩笑而已,還望長恭不必記懷。”他道。
一旁的陳伯固甚覺尷尬不已,索性高長恭似乎真的沒有在意,而是望了望不遠處已沉入綿延山脈中的金烏,笑道:“既是玩笑,又何足掛心,今日得始興王盛情相邀,田獵之趣已是儘興,時辰不早,長恭還有事,就先回城了!”
說罷,便招喚來盧煜,帶著一眾甲士向著南城門飛奔而去。
見蘭陵王的一眾甲士已策馬走遠,陳叔陵的臉色也微沉了下來,招手將陳伯固喚至跟前。
“聽聞父皇很想將這位驍勇善戰的蘭陵王招為己用,依你之見,這高長恭可能為我所用?”
陳伯固搖著蒲扇,微一思索,答道:“尚不能確定,我隻聽說,這高長恭在高家亦是一個不得寵的庶子,而且連其母親的身份都未公開,不難猜測是個見不得光的伎妾,其父高澄被刺客刺殺之後,高洋便撿了其兄長的功勞建立北齊,對高長恭可不怎麼重視,
還是高演繼位,才給了他蘭陵郡王之封號,但這齊國的君主已是接連出了兩個性情暴戾的昏君了,齊主亦多疑,再加上還有胡皇後、陸令萱這等女流之輩亂政,朝中還有和士開這般的佞臣在齊主高湛耳邊進讒言,聽說高湛繼位後,所殺的忠臣良將可不少了,
既便高長恭不能為我南朝所用,待他功高蓋主,恐怕這下場……”
“我是問你高長恭能否為我所用,你說這麼多廢話乾什麼?”陳叔陵有些不耐煩的打斷。
陳伯固便收起蒲扇,含笑正色道:“兄長若是想讓他為你所用,何不一試?”
“如何試?”
陳叔陵的興趣再度被提了上來。
陳伯固便道:“適才田獵之時,兄長已然試探過,這位蘭陵王對蕭錦玉那位小娘子是否有意,兄長心中是否已有答案?”
“你覺得他今日在大街上帶兵前來攔本王之道,真的就隻是閒遊如此簡單?”
“當然不是,傻子也能看出來,他是為那小娘子而來,閒遊是假,攔殿下護美人才是真,而且我聽說,當日在雅詩閣,也是這位蘭陵郡王派了護衛出來作證,那徐尚書怎會如此湊巧的出現在雅詩閣中,這位剛正不阿的國之重臣可不是什麼攜伎遨遊貪圖享樂之輩。”
“你的意思是,徐尚書也是他請來的?”
陳伯固笑而不答,但答案已不言而喻。
“那你說,本王要如何拉攏這位蘭陵王?”
陳伯固搖了搖蒲扇,道:“上、中、下三策,這上策嘛,自然是以情動之,以利誘之,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財、色、權、利總有他所想要的東西,
中策嘛,那便是以理服之,分析利弊,借他國之勢逼他在齊地無容身之所,再以利相誘,他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自會投奔於兄長你,
這下策嘛,倘若他固執不肯為兄長所用,那便隻能行刺殺或重刑使之屈服之事了。”
“胡說!如此絕代佳人,怎能施以重刑或刺殺,既有上策,當首選上策!”
陳叔陵說罷,又問,“這上策,如何施之,他畢竟是蘭陵郡王,雖是庶子,卻以軍功累積聲望,恐怕不是錢財俗物可以誘之,而且適才的試探,已知他不好美色……”
“哪裡是不好美色,隻是要看看是何等美色而已。”
陳伯固如此一說,心中忽地咯噔一下,頓時明白自己已陷入了這位陰險從兄的圈套。
“是麼?那麼依你看,他所喜好的美色應是哪種?”
陳伯固輕咳了一聲,十分不情願的答了句:“如猜測不錯,應當是神醫娘子那種了!”
“好,那就想辦法將這位神醫娘子作為禮物,送給蘭陵王高長恭!”
陳叔陵一拍雙掌,高聲道。
“可是兄長,這位神醫娘子不是你的姬妾,你要如何送給高長恭?”
陳伯固很是善意的提醒了一句,哪知這位素來厚顏無恥不要臉的從兄竟厲喝了一句:
“我現在是揚州刺史,我的職責就是保衛這建康城,整個建康城都是我的,她怎麼不是我的?”怒喝了一聲後,又彎唇笑道,“不過,在這之前,還得想辦法將她弄到我府上來!”
無恥啊!自從跟了這位不要臉的從兄之後,陳伯固覺得自己也在掉節操的路上漸行漸遠,為此他為自己曾經的光風霽月默哀了一瞬,心中隻祈禱著:這種事情,彆找我!
彆找我!
千萬彆找我!
“伯固——”
忽地聽到陳叔陵在耳邊喚了一聲,陳伯固訕笑的表情一滯。
“你素來鬼點子多,這種事情就交由你來做,我要你無論用什麼辦法,是請也好,偷也好,搶也罷,三日之內將那小娘子弄到我始興王府裡來!”
陳伯固手中的蒲扇再次一頓!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