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親蕭鸞,我倒是有聽族中長輩們說起過,據說文宣帝在世時,對從南地而來的蕭家嫡長女十分看重,尤其是其醫術深得宣帝之心,宣帝自立大齊以後,雖肅清吏治,廣納賢才,使我大齊雄居一方,百姓安樂,可是後來那性子也是變得十分古怪,時常發怒難以自控,不少宮妃甚至是大臣都無故遭其殘殺,以致於各世族都對這位英雄天子誠惶誠恐,不敢接近。”
提到這位英雄天子,高長恭微蹙了眉頭,心中也有些疑惑而惶恐起來:高家的血脈之中似乎都有暗藏著這樣一種“疾病”,文宣帝在建功立業之時也曾是一代明君,投杯而西人震恐,負甲而北胡驚慌,連突厥可汗都讚其有聖主風範,可到了執政後期,卻變得異常殘暴不仁,荒淫放恣且喜殺戮,就連他自己最後也死於酒色之中。
而如今繼位的高湛更是荒淫殘暴,聽不得一句諫言,大兄高孝瑜因勸諫胡皇後不應該和做臣子的和士開握槊(類似於雙陸的一種盤局棋戲)來往密切,便被他設計陷害,最後飲鴆投河而亡。
正思忖時,卻又聽盧煜續道:
“不過,卻唯有一人能接近宣帝而全身而退,甚至據說,隻要有這位女醫者在,宣帝便不再狂燥易怒,且十分冷靜,好似重又做回了當初的那位明君,所以宣帝十分愛重這位女醫,後來封了她一個女官來做,位同三品光祿大夫,且要這位女醫者隻做他一人的專屬禦醫。”
“三品光祿大夫?”
光祿大夫為皇帝近臣,並無固定職務,隻依皇帝詔命行事,而宣帝高洋又是一個連兄弟之妻都要霸占的好色之徒……
高長恭似想到了什麼,沉默不再說話。
“你看,郡王,我就說你長年呆在軍營,這宮中的許多密事,你定然是沒我清楚的了。”
“你不也隨我一起呆在軍營之中麼?”高長恭反問了一句。
盧煜便道:“我雖呆在軍營,但我自小就耳力非凡,不管是族中兄弟姊妹們,還是叔伯嬸母們,偶爾閒聊的那些事情,我都能打聽到,也能記在腦海裡。”
高長恭便笑笑不說話了,這些事情他也不是不能打聽到,隻是已經厭煩了宮中的那些“宴會”,也潛意識裡排斥接受這些與高家皇室秘聞相關的事情。
忖度了一刻,方才抬頭肅色道:“罷了,既已來到這建康,便去拜謁南朝的這位新帝吧!”
言罷,似又想起了什麼,道,“還有,派幾個身手不錯的盯一下這裡,看看那位蕭氏顯郎最後怎麼樣了?”
“郡王,其實你是想看看那位小娘子怎麼樣了吧?你是怕蕭家的那位主母會派人來刺殺她?”說著,又打趣道,“對了,被她強吻了一下的滋味如何?”
高長恭看了看他,一本正經道:“差一點……小命不保!”
小侍衛登時目瞪口呆,一臉的不可思議。
怎麼會小命不保呢?雖說被美人親吻是會有些銷魂噬骨,但不致於就真的魂沒了吧?
高長恭自然理解不了盧煜的腦回路,隻是不自禁的回想起了那一刻:手中藏有銀針,那一刻她以為他是雲隱公主派來的人,確實動了殺心吧,可卻又在吻向他的一瞬間時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最終改變主意將那枚銀針刺向了自己。
如此戒備的保護自己,卻又如此心軟的一個人啊!
……
“怎麼樣?我兒這傷可還能治?”
蕭府大宅之中,雲隱公主與一眾仆婢站滿了整間屋子,焦急的等待已讓這位公主臉上盛滿了不安和怨恨。
而得知消息的蕭建也立時從台城中趕了回來,並帶了宮中數名禦醫來給自己兒子看病。
適才問語的便是素有杏林春手之稱的姚伯審,其父姚僧垣更是南梁時期有名的太醫正,曾經給梁武帝蕭衍、梁元帝蕭繹都有醫好過難治之症,其醫術遠聞歎服,號稱妙手回春,家學傳承至此,已是一絕。
姚伯審還沒有說話,其他禦醫也相繼從房裡走了出來,儘皆垂頭不語。
“真的無法醫治了嗎?”蕭建的臉上出漸露頹喪之色。
姚伯審這才勸慰道:“其實令郎這傷並不傷及性命,隻是到底是傷及命根之處,即便這外表之傷能養好,隻怕……”
“你就直說了,要怎麼樣才能救他?”蕭建等的有些不耐煩。
就聽他道:“命可救,但這子孫根,恕我無法救治!”
蕭建臉色一白,又看了看其他禦醫,就見這滿堂的禦醫儘皆搖頭歎息。
蕭九娘更是嚇得臉色蒼白,躲到了一旁,不敢言語。
“都是因為那個賤婢!”於極度的壓抑靜寂之中,雲隱公主陡地一聲厲喝,如同山洪爆發一般不可收拾,“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姚伯審見狀直是搖頭,便帶著諸位禦醫一並告辭走出了這令人沉悶又肅殺的房間。
“多謝諸位了!”
蕭建連忙將這些自己親自請來的禦醫送出了蕭府大門,並代雲隱公主連連道歉。
“蕭常侍客氣了,我這裡開了一個藥方,哪怕不能完全治好令郎,但也能讓他先養好身體,以後興許還能請到更為高明的神醫來醫治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啊。”
姚伯審將一紙藥方遞到了蕭建手中。
蕭建點頭,可心裡已是悲戚:哪裡還有更為高明的神醫啊!連有妙手回春之術的姚伯審都不能治,還能去從哪裡找神醫?
蕭家現在就剩這一個還算健康的子嗣了啊!
但現在這唯一的一個也不健康了!
蕭建越想越悲傷,忽地念頭一閃,想到了自己從前的女兒蕭鸞。
“要是阿鸞還在就好了,她若還在,是不是有辦法……”
這般想著,忽地就想起了那一日在大街上當著眾人麵喚他祖父的少女,那個與阿鸞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娘子——
他的外孫女!
想著,蕭建大步邁回蕭府,回到了蕭昀的怡香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這樣的事?”
因為不敢相信又內心悲憤激動,素來講究淡泊儒雅的蕭建也不禁露出猙獰之色,指著雲隱公主及滿屋子的仆婢問。
蕭九娘嚇得瑟瑟發抖,眼尖的蕭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手指向她,厲聲道:
“九娘,你來說!”
蕭九娘便搖頭道:“我,女兒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你也不必拿你女兒來撒氣了,我來說!”雲隱公主忽地站起身來道,“這一切的禍根全是因為你那個好外孫女,一個原本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一回到建康,那可是掀起了千層巨浪,你難道沒有聽說嗎?現在整個建康城議論的,都是我蕭家不仁,棄女兒不顧,棄外孫女不顧,
所以她便來報複了,她報複不了我們,就報複在了你兒子身上,想讓我們蕭家斷子絕孫,你現在明白怎麼回事了嗎?”
蕭建臉色一白,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眼露悲淒,麵若死灰:
所以,其實這事的起因便是她嗎?那麼,想要請她回來給八郎醫治,是不是就更不可能了?
忽地想到他在台城之中聽到的一些碎語謠言:
“聽說蕭家主母派了十數名死士去追殺那個從北地回來的外孫女,這蕭家也是大家族,怎地連一個外孫女都養不起了?非要置人於死地!”
想到此,蕭建連連搖了搖頭。
“不,你向來會顛倒是非黑白,你說的不一定是事實,九娘,還是你來說!”
蕭建再度將冷厲的目光轉向蕭九娘。
蕭九娘哆嗦了一下,依舊不敢開口。
“說!”
這一字出,蕭建的目光已是凶狠。
蕭九娘眼淚奪眶而出,終於顫抖著說了出來。
“是哥哥……哥哥說那蕭錦玉容色可人,不能讓彆人得了便宜,便想先自己占為己有,所以便邀請陸家、孔家、朱家等郎君在杏花煙雨樓裡設宴,引了那蕭錦玉上鉤,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哥哥回來的時候就成這樣了。”
蕭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一旁站著發抖的婢女身上。
那婢女立時跪倒在地,泣聲道:“郎君……郎君他是被陸家、孔家、朱家……那幾位郎君強……強*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