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了,這是?”
一連四次尖叫、駭叫、驚叫、慘叫一聲蓋過一聲的席卷了整座杏花煙雨樓,疾奔而來看熱鬨的人群也越來越多。
幾個婢仆根本攔不住門,就讓一眾世家郎君們湧了進來。
李謐倒是沒有與那眾世家郎君們一起擠大門,而是直接找到遊夢閣的位置,攀牆揭瓦,直跳而入,隻是人剛落到地麵,看到四周七八個半遮半掩的世家子以及地上躺著的一位衣不蔽體下身鮮血淋漓的蕭昀,登時也傻了眼!
“你們在玩什麼?我的天,原來是一幫斷袖,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就當我全沒看見,沒聽見,也沒來過!”
一邊說著,一邊逃也似的躍過雲隱公主狂奔了出去。
“李郎君,裡麵發生何事了?”有好事者跑上前來問。
李謐擺了擺手,猛喘了幾口粗氣,差點沒嘔吐出來。
崔恒見他神色不對勁,也立馬走上前來,扶住了他,問:“你怎麼了?看見什麼了?”
“彆提了,太惡心了,我李謐也聽說過有不少世家養孌童玩樂,但玩到這種程度的還是頭一次見!”
李謐說著,在崔恒耳邊低聲道,“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知道呢,不過我有預感馬上會有大事發生了?”
他的話音還未落,果然就聽見一氣勢逼人的女人拔高了聲音,高聲命令道:“既然來了這裡,所有人等今日就一個也不許離開這雅詩閣了!”
“咦!你是誰啊?憑什麼不讓我們離開這裡?”
“對啊!我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用得著你管?”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麼?”雲隱公主冷笑,抬手示意薑嫗靠近,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這位老嫗點頭,立馬轉身快步向雅詩閣外走去,不多時,眾人就聽見有一陣強而有力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便有一乾人湧進了雅詩閣。
這時,大家才驚駭的發現,竟然有一眾甲衣森嚴的兵士包圍在了這雅詩閣門外。
在當下皇權衰微,門閥士族林立的年代,世家之中多養部曲私兵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這雲隱公主竟然肆意將私兵帶到此專供士族玩樂的地方,未免太過狂妄!
有不少世家子已是握緊了拳頭,怒目而視起來!
但那老嫗卻不以為然,仍舊高聲道:“你們問我家主子是誰,老奴這便告訴你們,我家主子乃是當朝雲隱公主,今日這雅詩閣中所發生的事情,公主殿下勢必要查個清楚,否則你們一個也彆想出去!”
“要查什麼?乾我們什麼事?”有人不悅的質問道。
薑嫗道:“我家主子要從你們當中找一個人,而這個人便是害我家郎君的凶手!”說罷,又厲聲吩咐廊下部曲,“還不快將蕭錦玉那個賤婢找出來,哪怕是將這杏花煙雨樓掘地三尺!”
蕭、錦、玉?
怎麼又是這個名字?
李謐的神情陡然變得驚異而緊張起來,似乎想到了某種猜測,崔恒更是蹙眉不悅的看向雲隱公主,抬手施禮道:“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令得長公主殿下如此震怒,但還請殿下息怒,待事情查個明白了再抓人也不遲!”
“你是博陵崔氏的崔三郎崔恒?”雲隱公主一眼便從崔恒腰間那刻有家族徽記的玉牌中認出了他的身份,冷道,“我南地之事,還希望北地而來的使者不要摻和進來,崔三郎,李十二郎,你們可以出去了!”
李謐自然不想錯過這看戲的機會,皺了皺眉頭,正欲說什麼,這時,便聽到一熟悉的少女聲音道:
“公主殿下掘地三尺也要找的人,是我嗎?”
隨著這聲音傳來,所有人的目光皆尋聲望了去,就見一身著玄紋窄袖長袍,身形纖長頭戴幕籬的少女正從人群中讓開的一條道路上緩緩行來,自然她身後還跟著一容貌極俊的胡人男童以及一名婢女,再往後,便是蕭顯與蕭十娘。
見到來人正是那日府中有見過一麵的“神醫”,雖不露真容,但這通身的氣質實是叫人過目難忘,雲隱公主心煩之餘頓時目露寒威與憤恨,二話不說,就下令道:“來人,將她給我綁起來!”
“我看你們誰敢!”鳳凰立時上前一步,攔在蕭錦玉麵前。
一時之間,兩相僵持,旁觀的賓客也跟著緊張起來。
蕭顯正要上前阻止,便聽到蕭錦玉亦高聲質問了一句:“敢問公主殿下,我所犯何罪?你憑什麼要綁我,以何種身份?何種理由?”
雲隱公主便冷哼道:“嗬,你害了我兒,難道我還不能綁你了嗎?”
“我如何害了你兒?還請公主殿下此時此刻便請他出來一見!”
提到請她兒子出來一見,李謐忍不住就勾起了唇角。
這時的雲隱公主便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件,怒視著蕭錦玉問:“這封信,是你送到我蕭府中的,是吧?”
蕭錦玉含笑道:“是我!這不正是公主殿下您想看到的結果嗎?還是說,剛剛公主殿下進去看了,卻沒有看到在這些人當中,有我,所以您失望了?”
聞言,李謐的臉色大變,這裡其他賓客不知道那裡麵的情形,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麼說,他的猜測是對的,原來這是做的一個局,而本來在局中的人是蕭錦玉……而如果真是蕭錦玉,那現在……
李謐的眸中頓露憤怒和憐惜,憤怒的是這幫人竟然如此設計一個小娘子,憐惜的自然是這小娘子孤身從北到南,卻無家可歸,還要遭親人算計。
“你說什麼?你這個賤……”雲隱公主的火氣一下子拔高到了極點,卻又意識到眾人麵前需保持住她公主的雍容華貴和風度,又隱忍下去。
“你為什麼在這裡?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來此尋花問柳之地,與一群郎君廝混在一起,你母親沒有教過你什麼是禮儀廉恥嗎?”
什麼叫作尋花問柳之地?雲隱公主此話一出,許多士子不免心生怒氣,明明這裡玩的便是風雅,怎地被說成了煙花柳巷?
李謐也準備辨上幾句,蕭錦玉便提前接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我母親曾教過我,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我若心懷坦蕩,所見所聞,皆是坦蕩,當然,如若心不純不淨,則,恐怕所見所聞皆是不淨!
諸君以為,我說的對嗎?”
這話說得在場的賓客們直是大快人心,有人甚至就要拍手叫好,但一想到雲隱公主這般脾性,又儘皆收斂了起來。
倒是李謐毫無畏懼,大聲稱讚了一句:“說得不錯呀!小娘子,好一句,我若心懷坦蕩,則所見所聞皆是坦蕩,若心不淨,則所見所聞皆是不淨!”說罷,又轉向雲隱公主道,“公主殿下,我雖為北地來使,卻也早有所聞,這杏花煙雨樓可不是什麼煙花柳巷,這是士子們交遊之所,其間所樂,皆是風雅之事,怎地被公主殿下說得如此汙穢不堪,難不成是公主殿下您心不淨,所以看什麼都是不乾不淨的?”
“你——”雲隱公主頓時柳眉倒豎,忍了半響,才平靜道,“李十二郎,你乃北地使者,所言所行,代表的是你北地,還請謹言慎行!”
“哈,嚴重了嚴重了哈,今日之事,我看不過是小事,而且我也不過是位旁觀者,怎麼都上升不到國與國之間,公主殿下莫要說笑!”
“那就請二位離開這裡!”雲隱公主再次冷聲以近乎命令的語氣道。
李謐沉下了臉怎麼都不願離開,還是崔恒不願惹出事端,忙拉了李謐向外走去,但二人沒走多遠,又聽到蕭錦玉接道:“我剛說的還是其一,其二,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公主殿下難道心裡不清楚嗎?還是你身為母親,從來沒有教導過子女,何為人?如何做人?”
“子不教,父母之過,說起來,你兒子能有今天,也是公主殿下你一手造成的!”
這話說得恁地是囂張甚至狂妄,一時之間,整個大廳都變得鴉雀無聲,氣氛仿佛一根繃緊的弦,隨時會斷開一般,所有人的目光儘皆注視向了蕭錦玉,以及站在她對麵五步之外麵色鐵青幾乎扭曲的雲隱公主臉上。
“你這賤婢,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了?”
此時的雲隱公主竟然再也維持不了她世家貴婦的淡定雍容之態,竟然破口大罵了起來。
卻在此刻,那遊夢閣中傳來蕭昀十分虛弱無力的聲音喊道:“母親,我很痛,很難受……快給我請大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