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叔是個連生命都漠視的人,就更不用說這幾捆票子了……
我覺得,這人世間,唯一可以讓虎子叔不漠視的,大概,隻有他在意的人之間的那點情分。
他漠視一切,包括生命,但是,除了情義……
我把那二十多捆錢劃拉到一邊,裡麵還有一個抽屜式木頭盒子。
我拿出來木頭盒子,抽開上麵的擋板,裡麵的東西,讓我一驚……
裡麵倒是沒有什麼金貴的東西,一個刀工極其拙劣的木馬,大約拳頭大小。
因為刀工和技藝拙劣,搞的那馬頭好像豬頭一樣。
但是儘管如此,也仍然可以看的出來,這麼個技藝拙劣的玩意,竟然被人無數次的把玩過了……
上麵都包漿了,把玩的時間肯定還不短,而且,應該是個孩子把玩的,絕對不可能是大人……
此外,還有兩個彈珠。
一個透明色彈珠,一個裡麵帶紅黃藍三色花瓣的彈珠。
兩個彈珠都比山楂丸要大一些,但是要比乒乓球小一些……
兩個彈珠上麵都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碎麵,早就沒有了新鮮彈珠表麵的光滑……
彈珠遊戲,我是熟悉的。
所以我斷定,這兩個彈珠應該是在遊戲中,經曆過無數次的撞擊,才會造成今天這樣表麵幾乎沒有一點光滑的這樣一個效果……
此外,就是一個塑料的飛馬獨角獸。
而在這個盒子裡,最後一個物件,是用兩塊玻璃夾著的一個一寸多長的黑白照片。
兩片玻璃的四周,全都是用透明膠布粘合。
相片的橫著的,一寸半左右,四周還是帶花邊的那種老式黑白照。
照片裡,一個青年摟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兩個人都笑成了一朵花……
我一眼就看了出來,那個青年,是青年老虎!
而那個小女孩兒,應該是他的妹妹,他們兩長的並不是很像。
但是小女孩兒的眉目之間的英氣,以及兩個人相片之間的契合度,實在是太高了。
這麼高的契合度,除了夫妻,也就隻能是兄妹倆了……
這東西是沒法裝出來的!
你跟陌生人照相,無論如何,都照不出兄妹好友之間的那種高契合度,這根本不是技術問題……
而是技術無法解決的問題。
除此之外,在盒子底下,壓了一個信封,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
這就是老虎就給我,留給這個世間的所有遺物……
我拿那個信封。
信封是開著的,根本沒封!
信封的正麵,赫然寫著四個字,高林親啟!
我再次閉上了眼睛……
虎子叔,果然早已經預料到了一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裡麵的信拿出來,老虎的字,呈現在了我的麵前:林子,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沒了!
那就拜托你點兒事兒吧,這點錢,一半分給小娟,一半你留著。
盒子裡那個照片你也看見了吧,沒錯,我妹妹,她叫陶花,我是她哥哥,我叫陶虎。
虎子叔知道,你不差這點錢,但是你的錢是你的,我的錢是我的,所以你得收著,不然叔不樂意!
你有機會呢,就留心留心我那妹子,唉,小時候在火車站,就買票那麼會兒功夫,就給人販子順走了……
怪我呀……
這回的事兒不小,估計也會連累到你,但是我相信林子你福大命大,你肯定能躲了這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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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也沒啥說的了,好好活的。
對了,襄那孩子吧,也不是不好,但你倆不是一路走的人,估計這次遭劫之後,也就完了,菁菁那孩子,我瞅著其實還挺好的。
得了,我也沒啥可說的了。
那就,這麼著吧……
這麼長時間以後,林子,承蒙你的照顧了!
沒有署名,也沒有日期……
我淚如雨下,虎子叔,我哪照顧你啊,分明是你照顧我……
這就是老虎,生前行事從不拖泥帶水,死也不囉嗦……
我把箱子默默的合上,然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隔天,我出了院。
到了村部,把老虎交代的十二萬塊錢,交給了二姐。
二姐愣怔了好一會兒:“林子,他跟你說我,除了錢的事兒,就沒,說點彆的嘛?”
我哢吧哢吧眼睛,確隻能搖搖頭……
二姐嗬嗬的笑了一下,笑的很苦,然後紅著眼睛點點頭:“行啦我知道了,你走吧,嗯,錢我收了……”
我知道我要是再不走,二姐就要憋不住了……
我於是趕緊離開。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二姐刻意壓抑的抽泣聲,隱隱傳來……
唉,要說二姐這命,也真是苦……
罷了,讓她自個哭會兒吧!
我回到了棋牌室,老孩兒和李賀興高采烈的往西院那邊搬東西。
這回,我們仨住到一塊。
同時,把棋牌室那邊的狗,也挪了過來幾條……
之前忙忙活活的,到處都是事兒,一忙,就把這個岔給忘了,要不然有條狗看著,哪能被人摸了……
再回去搬魚缸的時候,我驚恐的發現,我的那兩天草鯉,竟然,死了一條……
之前那條脊背上深深一道溝壑的草鯉,竟然,詭異的又出現一道……
看的我和李賀老孩兒我們幾個,驚心動魄……
我是個有堅定唯物主義信仰的人,但是,此時此刻,我的信仰,動搖了……
按照李四的說法,四靈獸裡,草鯉應青龍。
難道,這條草鯉,真的為我應了兩劫而死?
如果不是,第一條驟然出現的疤痕,可以理解為一個偶然,那第二天呢,也是在我出事兒的時候,出現,並且,死亡……
還是偶然?
我去尼瑪的偶然!
世上哪那麼多的偶然?
扯淡嘛……
所以,此時此刻,我堅定的唯物主義信仰,是真的動搖了……
我不是唯心主義者,但是不唯心,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無法讓自己理解,釋懷……
這恐怕,是比我身處的這個江湖,有更深的水一個神秘世界……
而且,永遠得不到確鑿的答案!
回到青山鎮,我找到李四,叫他在東林地那片,踅摸了一塊墓地。然後我把老虎的盒子從殯儀館請了回來,立了塊碑。
一來方便祭拜,二來好歹入土為安……
當時老虎出事兒的時候,我還在裡麵待著。沒辦法……
現在可以做這個事兒了……
人沒了,放在殯儀館的盒子架上,怎麼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談不上事死如事生吧。至少,能做的心意做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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