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1)

白渺心跳猛地一滯。

兩輩子加起來的經曆告訴她,一旦長輩突然叫她的全名,那就是危機來臨的征兆。

況且她之前還跟沈危雪說過,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叫法……

她簡直不敢想象他現在有多生氣。

她默默站在山門下,眉眼低怯,不敢出聲。

“我之前和你說過,外麵很危險,最好不要下山。”

沈危雪眼睫低垂,平靜地俯視她。

“你還記得當時是怎麼答應我的嗎?”

白渺弱弱點頭:“我記得……”

“你既然記得……”沈危雪微微側頭,聲音略輕了些,“為何還要明知故犯?”

他的語氣並不重,但卻莫名令人膽寒。

白渺嚇得不敢說話。

居然用“明知故犯”這麼嚴厲的詞……他的語氣像是在審訊犯人一樣。

她又不是下山去做壞事的,有必要這麼凶嗎?

沈危雪見她低著頭不說話,心中越發煩悶沉鬱。

“回答我。”他說。

白渺張了張嘴,正要開口,突然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噴嚏。

夜深露重,棲寒峰常年被雲霧籠罩,入夜後尤其濕冷。

白渺吸了下鼻子,窘迫地站在夜霧中,鼻尖泛紅,眼神飄搖,發絲沾著潮濕的水澤。

沈危雪看著她,半晌,脫下外袍,走到她麵前。

白渺下意識後退半步。

沈危雪按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不容拒絕地將外袍披到她身上。

她不是第一次穿著他的衣服了。

沈危雪隱約覺得,他的衣服比道袍更適合她。

“師尊……”白渺小聲開口。

“先回去再說。”

沈危雪牽起她的手,向竹樓的方向緩步走去。

白渺偷偷打量他的表情。

漆黑夜色中,他側臉如玉,眉眼安靜,平淡得一如往常。

……不行,猜不透。

白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她甚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生氣。

因為她騙了他?但嚴格來說,她那並不算是欺騙吧,她說了去弟子苑找唐真真玩,又沒說會一直待在弟子苑,充其量也就是回來得晚了一點,這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她已經成年了,而且他是她的師父,又不是她的媽媽。

白渺暗暗腹誹,兩人一路無言,不緊不慢地走進竹樓。

竹樓裡的溫度和外麵截然不同,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芬芳,白渺一走進去,便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

沈危雪拉著她走到桌案邊,轉身坐下,然後抬起眼睫,安靜地注視她。

白渺抿了抿唇,表情立即嚴肅。

這個架勢……看來審問還沒完。

“剛才的問題……”沈危雪一隻手搭在桌案上,指尖一下下地輕敲著,“你還沒有回答我。”

白渺艱難地想了想:“什麼問題?”

她打了個噴嚏,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沈危雪看了她一眼。

“為什麼要騙我,偷偷和柳韶下山?”

白渺大腦空白了一瞬。

剛才是這個問題嗎?

她下意記識解釋:“不止和柳韶,還有真真和程意……”

“你還在騙我。”沈危雪輕聲打斷。

白渺:“……”

她一向覺得自己還算是一個比較有耐心的人,但現在,她真的很想給這個人來一頭槌。

她壓住火氣:“你憑什麼認定我是在騙你?”

沈危雪向竹樓外投去一瞥。

青鸞識相地沒有跟進來,正在外麵默默裝死。

“青鸞看到了。”他低聲道。

就知道是青鸞那個告狀鬼!

白渺拔毛殺鳥的心都有了。

“它看到你和柳韶同行,一直到棲寒峰下才分開。”

沈危雪慢慢地說:“是這樣麼?”

看得還挺準。

白渺無法反駁:“那是因為其他人都回去了,剛好我和柳韶順路而已……”

“上清峰和棲寒峰並不順路。”

“對啊,所以他扭頭回上清峰了……”白渺說著說著,突然覺得不對勁,“不是,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沈危雪靜靜地凝視她:“你認為沒有意義?”

白渺:“……”

他這個樣子真的好嚇人。

在他平靜無瀾的目光下,白渺下意識縮了縮,氣勢也弱了下來。

“可我真的沒有騙你……”

她的身上還披著他的衣服,少女纖細的身體蜷縮在寬大的外袍裡,看起來更顯瘦弱,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沈危雪移開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按住桌角。

“山下隨時都會有魔出現,你知道這一點麼?”

“……我知道。”白渺點了點頭,眼神怯弱而乖巧,“您之前和我說過。”

沈危雪閉闔雙眼,不去看她。

“那為什麼不聽話?”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下山的。”白渺認真回答,“我們人多,我以為很安全……”

“你以為?”沈危雪輕輕重複。

“……”

白渺默默咽了下口水,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她現在可以確定,剛才那句話絕對說錯了。

竹樓內一片寂靜,燭火微弱地跳動著,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沈危雪慢慢抬起眼睫,眼眸淺而剔透,像經久不化的浮冰。

“渺渺……”他的聲音很輕,“你知道我會擔心嗎?”

白渺試圖辯解:“我走之前傳音給你了……”

“你說的,是去弟子苑,不是下山。”

沈危雪認真地盯著她:“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白渺自知理虧:“……我知道。”

沈危雪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想要狠狠地訓斥她,但她太無辜了,令他不忍說出更嚴厲的話。

他隻是……隻是不明白。

為什麼要騙他呢?

是因為他讓她放下柳韶?

還是因為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隔閡?

沈危雪慢慢垂下眼睛,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師尊?”白渺小心翼翼地看他。

許久,沈危雪輕聲開口。

“去閣樓吧。”

“……什麼?”白渺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需要好好反省。”沈危雪的語氣很平靜,“在你想清楚之前,暫時不要出來了。”

白渺愣記住了。

這、這是讓她閉門思過的意思?

就因為下山的事情?而且他還不肯聽她解釋?

她感到匪夷所思。

她下山明明是為了他……結果還要被他關禁閉?!

白渺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她甚至開始後悔。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今晚就不該回來。

她完全可以和真真她們一起回弟子苑,這樣就算師尊問她,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他,自己今晚在弟子苑留宿……

白渺越想越氣,像被澆了盆冷水似的,連帶著心也冷了下來。

“好。”她說,“我去反省。”

沈危雪微微抬眸看她。

她的表情已經恢複平靜,不像剛才那樣害怕、焦急、猶豫,反而透著一絲心灰意冷。

沈危雪感受到一些陌生的情緒在湧動。

他隱約有些不安,也有些後悔。

白渺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垂下眼睛,抿了抿唇,轉身便要上樓。

一隻溫涼的手突然拉住了她。

她腳步一頓,順著這隻手往上看。

是沈危雪。

他注視著她,瞳孔中倒映出她努力保持平靜的麵孔。

白渺與他無聲對視,倔強地不肯出聲。

沈危雪微微歎息。

“……是我的錯。”他低聲道,“我不應該這麼嚴厲地指責你……”

白渺的睫毛輕微顫動了一下。

一瞬間,傷心、難過、委屈……所有脆弱的情緒像決堤般從她的心底噴湧出來。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她執拗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

沈危雪輕聲安慰她,牽著她的手,慢慢將她拉到自己麵前。

她睫毛扇動得很快,眼睛裡濕漉漉的,泛著晶瑩的水光,看上去快哭了。

這是沈危雪第一次這麼嚴苛地對待她,她既害怕又委屈,努力得想要保持鎮定,卻還是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是我不好。”沈危雪抬起手,輕輕擦拭她的眼角,語氣充滿憐惜,“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好麼?”

白渺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眶微微泛紅。

沈危雪好笑道:“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你都不問問我下山做了什麼……”白渺低低道。

沈危雪:“我不太想知道。”

白渺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沈危雪輕歎,“你去做了什麼?”

白渺終於可以把自己的成果說出來了。

她先平穩心情,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抬起雙手,小心翼翼地搭上沈危雪的肩膀。

沈危雪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

“我去學了按摩。”白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隻學了一點,手法還不太熟練,但是可以先試試……”

沈危雪茫然地看著她:“為什麼……要學這個?”

白渺認真道:“因為想感謝您。”

“……感謝我?”

“嗯。”白渺點了點頭,“師尊最近為我做了很多,我也想為師尊做點什麼。但我能做的很有限,所以隻能想出這個法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因為沈危雪正在溫柔地凝視她。

他的眼睛在燭光下泛記起漣漪,清澈乾淨,比春日的水波還要輕柔。

“是為了我?”他柔聲問。

白渺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是。”

沈危雪細致地看著她,指尖停留在她的臉上,輕而緩慢地撫摸。

白渺能夠感覺到他的指腹劃過自己的肌膚,像微涼的羽毛,輕柔,細膩,卻又莫名灼熱。

“你該早點告訴我的。”他輕輕道。

“你又不讓我說。”白渺扁了扁嘴,“而且,我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結果差點變成一個驚嚇,而且嚇得還是她。

“是我錯怪你了。”

沈危雪輕撫著白渺的臉,將她拉得更近些。

“以後想下山的話……可以提前告訴我。”

他可以安排一些修為較高的弟子保護她,或是提前為她準備好防身的法器、護身符。

然而白渺卻誤解了他的意思。

她驚喜道:“你要陪我一起嗎?”

沈危雪一怔:“……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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