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峰,主殿。
峰主會議。
“如何?”掌門祝隱真人負手而立,沉聲問道。
驚竹峰主如實彙報:“嶦瓊宮和青要穀都很積極,也說會派人一同調查,玄樞門聲稱近日門內有要事處理,對於除魔一事恐無能為力。”
蒼遠峰主板著臉冷哼:“玄樞門一向如此。”
翠微峰主吸了一口煙鬥,不緊不慢道:“他們這些年也沒落了,就算真的想做點什麼,恐怕也有心無力吧?”
另外三人沉默不語。
玄樞門雖然位列四大仙門之一,但人才凋零,早已不能與另外三個門派相提並論。
各大修真世家也心知肚明,每年選拔出適齡聰慧的子弟,都優先往另外三個門派輸送。
“罷了,不管他們。”掌門揮揮袖,“這件事,我們作為牽頭方,理應安排一個主持大局的人出來。”
“你們意下如何,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三位峰主麵麵相覷。
他們自己都有要事纏身,自然不可能分神在這件事上。
更何況,這也是一個樹立名望的好機會,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更希望讓年輕一輩的弟子出頭。
“其實……”驚竹峰主慢慢開口,“這件事,交給清淮來做是再好不過。”
蒼遠峰主也點頭讚同:“清淮性情穩重,又是當今返虛境第一人,將此事交於他,想必彆人也不會有異議。”
翠微峰主舉著煙鬥,深吸一口:“可惜啊……他還在閉關呢。”
蒼遠峰主皺眉:“他閉關多久了?”
掌門掐指一算:“兩月有餘。”
驚竹峰主沉吟道:“清淮悟性極佳,突破的速度一向遠超旁人,閉關兩月,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吧?”
掌門撫須頷首:“唔……應該快了。”
白渺一直等到了晚上。
晚飯後,她先把碗筷收拾了,又幫沈危雪把青鸞和外麵的錦鯉都喂了,還跑上跑下,把竹樓裡的花花草草都澆了一遍水,勤快得連青鸞都看出了反常。
“喳喳?”
青鸞立在沈危雪旁邊,歪著腦袋,奇怪地看著白渺忙進忙出。
沈危雪摸摸它的羽毛,溫聲道:“出去玩吧。”
“啾!”
青鸞應了一聲,撲扇翅膀,開開心心地飛出去了。
竹樓裡少了聒噪的青鸞,瞬間清淨不少。
沈危雪對著忙碌的少女輕喚:“渺渺。”
白渺背影一頓,慢慢轉過身來。
“師尊?”一臉純潔無辜。
沈危雪對她微笑:“過來歇歇。”
白渺聽話地走過去。
沈危雪坐在窗欞邊,皎潔的月光傾瀉進來,照亮了桌案上的曇花,泛著瑩瑩幽光,有種虛幻的美。
白渺在案前坐好,挺直腰背,認認真真地抬起臉。
“師尊。”
態度端正到近乎鄭重。
沈危雪細致地注視她:“今天是怎麼了?”
白渺假裝不懂:“什麼怎麼了?”
沈危雪微移視線,目光落到剛被澆過水的曇花上:“你不用做這些瑣事。”
白渺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張口就來。
“哦,你說這個啊。我沒有彆的意思,就是看您太辛苦了,所以想幫您分擔一點。”
沈危雪淺眸含笑:“你有這個心意就行了,不用真的替我分擔。”
“那怎麼行?”白渺義正言辭,“您這麼儘心儘力地照顧我,我要是再不幫您分擔一點,那不就成白眼狼了嗎?”
沈危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他當然不會懷疑她的心意,但她突然表現得這麼明顯……
總覺得還有其他小心思。
他覺得這樣的渺渺也很可愛。
“你可以不用分擔這麼多。”沈危雪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麵前,“一次隻做一件事就好了。”
比如,喂一次魚,或者,澆一盆花。
就在他的麵前,就在他的視線範圍內。
白渺不好意思地笑笑:“做多做少都一樣啦,反正我也是為了練手……”
沈危雪:“練手?”
來了來了,重點來了。
白渺穩住表情,自然道:“對啊,馬上我不就要搬到自己的洞府了嘛。到時候肯定也要經常收拾東西,搗鼓花花草草之類的,所以我就想著現在先練習一下……”
她越說越順暢,沈危雪卻沒有再說話了。
他撐著下頜,眼睫慢慢垂下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練習啊……”
白渺點點頭,像是順理成章地接過這個話題,不經意道:“對了,師尊,我的洞府建得怎麼樣啦?”
沈危雪頓了頓,語氣有些不自然。
“……還沒好。”
白渺有點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究竟是“還沒好”,還是“還沒開始”?
這兩者的區彆可大了。
“師尊,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白渺說,“其實你不用很認真的,隨便搞一個就行,我可以自己布置裡麵的東西……”
“建構洞府……需要花一些心思。”沈危雪抬起眼睫,神色恢複平靜,“你不用考慮太多,我會幫你安排好的。”
聽這語氣,怎麼感覺還要很久的樣子?
白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有拖延症。
“師尊,其實您真的不用花心思。”她繼續勸說,“隻要開一個洞出來,剩下的我來搞就行了,我特彆喜歡做這種事,真的。”
沈危雪輕聲道:“但你還有彆的事要做吧?”
白渺:“啊?”
什麼事?她怎麼不知道?
“你不是要學九霄縱雲訣麼?”沈危雪輕聲細語,“如果建構洞府會讓你分心,那稍稍推遲也無妨。”
白渺:“……”
這,話題是怎麼扯到這上麵來的?
她一臉懵逼。
“我也有在學……”
“是麼?”沈危雪溫和地注視她,“那道經背得怎麼樣了?”
這個老師一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感覺下一秒就要開始檢查她的學習成果了啊!
白渺突然意識到沈危雪是她的師尊,在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感受到這個身份帶來的緊張感和壓迫感。
他明明一句重話都沒說,但語氣中卻莫名多了一分審視的意味。
白渺下意識咽了下口水:“背了……一半了……”
其實連一半都沒有,而且一點都不熟,水分很大。
“嗯……”沈危雪微微沉吟,“是前麵一半嗎?”
白渺:“……”
她不敢回答。
她怕自己一回答,沈危雪就會笑眯眯地對她說“那現在來背一下吧”。
“渺渺?”
沈危雪看著她的眼睛,語調平和,尾音微微上揚。
白渺心裡一慌,立即應聲:“是前三卷!”
前三卷,雖然不足全書一半,但內容也不少了。
沈危雪曲起修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案。
“那就從第一卷開始背吧。”
“……”
白渺欲哭無淚。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她的直覺果然很準。
早知道會抽查她的背書情況,她死也不會提什麼洞府。
白渺又麻木又緊張,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偷瞥沈危雪一眼,發現對方正一臉期待地看著她,連忙又收回視線。
第一卷,第一句,是什麼來著……
白渺苦苦思索,沉默了幾分鐘,終於想出第一卷的第一句。
“太陽散輝,垂光紫青……來入我魂,照我五形。”
沈危雪輕輕頷首:“繼續。”
白渺:“……”
她艱難地接下去:“卻鬼試心,使心平正……”
就這樣磕磕絆絆地背了十幾句,沈危雪仍然沒有讓她停下的意思。
白渺有點背不下去了。
她比較擅長融會貫通的學習方式,像這樣什麼也不懂,就硬背,實在不是她的強項。
更何況她還一直在摸魚。
“天光來進,六胎上通……六胎上通……”
背到這裡,白渺終於卡殼了,“上通”了好幾遍,愣是接不下去。
“三魂守神。”沈危雪輕聲提醒她。
“三魂守神……三魂守神……”白渺絞儘腦汁,一邊重複這一句,一邊抬眸偷看沈危雪的表情。
他神色柔和,眼睫半垂,正安靜地注視她。
他的目光平順而親切,仿佛有著無限的耐心。
但白渺卻在這種耐心中先崩潰了。
“師尊……”她哭喪著臉認輸,“我背不下去了……”
沈危雪輕聲問:“為什麼?”
“因為我背不上……”白渺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連第一卷都沒背下來。
沈危雪看著她。
少女垂著頭坐在他麵前,眉毛垮下來,一副做錯事的模樣,看上去可憐又可愛,讓人不忍訓斥。
沈危雪瞬間就心軟了。
不如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訓斥她。
他眼神變得柔軟,輕輕抬手,對她招了招。
白渺不太敢過去。
她怕挨訓。
“渺渺。”沈危雪低喚一聲。
白渺這才起身,不情不願地走到他麵前。
“你……”
沈危雪伸出手,剛說了一個字,白渺立即眼疾手快地將他那隻手緊緊握住。
沈危雪:“……”
他突然頓住了。
白渺一邊抓著他的手,一邊認真點頭:“師尊,您繼續。”
可不能讓他有伸手的機會,要是待會兒越說越生氣,不小心打到她怎麼辦?
沈危雪很難繼續。
他能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觸感,還有一點微微的濡濕。
沈危雪後知後覺:“你在緊張?”
白渺無語凝噎。
有誰被老師檢查作業會不緊張嗎?更何況他這還是當麵突擊,一對一抽查,她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白渺覺得有必要讓他知道這一點。
“對,我很緊張,緊張得腦子裡都空了!”白渺認真盯著他,語氣極其懇切,“所以我剛才不是真的背不上,隻是因為太緊張了,所以……”
沈危雪若有所思:“現在也很緊張?”
“當然!”白渺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不信你感受一下!”
她握著沈危雪的手,毫不遲疑,一把按上自己的胸口。
沈危雪愣住了。
柔軟的起伏,劇烈的跳動。
都在他的掌心中。
“感受到了嗎?”白渺歪頭看他,“我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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