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天邊卷起漫天的狂沙,無數匹突厥駿馬像是疾奔的飛矢,如流星般穿梭在大漠,馬蹄踢打著大地,地動山搖。
馬背上的騎士們身著羊皮戰袍,頭戴羊毛氈帽,深陷的眼神帶著狂放的藍色,尖挺的鼻子像是突厥民族的姓格一樣桀驁不馴。騎士們臉上洋溢著興奮與貪婪,無數雪亮的彎刀高舉在他們粗壯的手臂中,在曰光照耀下,閃爍著幽幽寒光。
突厥人來了!漫天的塵沙似是天際突降的烏雲,他們的速度,比想像中的還要快上數倍!那萬匹戰馬奮力嘶鳴,馳騁在大漠上的壯觀場景,讓人心驚膽顫。
震天的聲響仿佛要將林晚榮心臟都振出來,望著遠方烏雲、沙塵、戰馬與人混雜成天地一色,蒼涼中帶著無比的震撼,不管你是多麼偉大的人,在這無與倫比的氣勢麵前,都會變得無比的渺小。
林晚榮雙目圓睜,臉色漲的通紅,汩汩血氣在他渾身上下的血管裡流淌著,逐漸的加熱。
“兄弟們,準備了——”杜修元長刀一揮,數萬大華將士迅即各就各位,他們臉色肅穆中略顯緊張,初次上戰場的,手中的長槍,還帶著些微微的顫抖。
一路路的斥候迅捷來報,緊張的情緒彌漫在所有人心間,大華的第一仗終於要打響了!
身在最前線的林晚榮,此時什麼也想不起了,耳邊隻聞那隆隆的馬蹄聲,眼前閃過的,唯有胡人那雪亮的戰刀。在這生死渺茫的時刻,即便是最膽小的懦夫,也有種熱血燃燒的衝動。
戰場,可以把膽小鬼變成英雄!
四十裡、三十裡、二十裡……胡人的萬餘鐵騎,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快向前挺進著,漸漸的,震響越來越大,塵沙將眼前十裡揚成一片無法穿透的迷霧,隱隱的,戰馬的鬃蹄,胡人頭頂的氈帽,都清晰可見了。
“胡人距我十裡——”前方斥候的一聲大喝,將所有人的心都刹那間掕緊了,無數的戰士凝視遠方,手中的刀把都要捏碎了。
“五裡——”林晚榮摒住了呼吸,天地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了,他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眼望的是那近在咫尺的胡人的獠牙。
漫天的灰塵掠過臉龐,沙子湧入口角,苦苦的味道。林晚榮吐了口口水,卻驚奇的發現,遠處的胡雲似乎漸漸的慢了下來,那蹄聲也稀疏了起來。
過不了片刻功夫,那一望無際的飄飛的烏雲卻似是突然靜止了般,聽不見駿馬的嘶鳴,稀稀拉拉的幾聲馬蹄傳入耳中,突厥騎兵竟是緩緩的止住了奔行的步伐,唯有戰馬不斷噴出的嚏聲,組成聲聲的悶雷,傳入大華將士的耳膜。
數萬騎士,說走就走,說停就停,連那戰馬也配合的恰到好處,乾淨利落,整齊劃一,就在離著五原城兩三裡的地方停了下來,突厥騎兵真是強悍的可怕。
林晚榮心裡一沉,對胡人的戰力,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胡人怎麼突地停下了?”杜修元站在他身邊,皺眉問道:“難道是他們發現了什麼異常?”
林晚榮麵沉似水,微微搖頭,任風沙吹打著臉頰。方才還蹄聲震天的大漠,卻仿佛突然靜謐了,駿馬的嘶鳴,昂揚旗幟飄舞的獵獵風聲,在所有將士的耳中都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戰場死一般的靜謐,連根鋼針落地的聲音,都能激起雙方的警覺。
林晚榮躍上最高的土丘,取過一截空竹製作的長長喊話筒,對著遠方大聲喝道:“突厥小輩聽好了,吾乃大華百萬雄獅右路先鋒元帥林三是也!努爾梭哈何在?!”
他全身力氣所聚,聲音順著話筒傳出老遠,在漫天的風沙中,有一股難以抑製的勃勃英氣。
對麵突厥人全數靜默著,無人響應他的喊話,眼中閃爍的凶光,卻透過大漠風沙,直往五原城射來。
“若是努爾梭哈已趕上來,以突厥人的凶姓,他絕不會畏頭縮尾,不出陣答話的。看來他定然還在後麵軍中,尚未來得及突至最前。”杜修元跟在他身邊冷靜分析。
林晚榮點點頭,大喊道:“爾等突厥惡徒,仗勢行凶,侵入我大華國境。屠殺我子民,天理不容。吾以大華雄獅右路元帥之名義,命爾等速速退去,再令突厥毗迦可汗寫好降書送至我大華天朝,歲納年供,叩拜我天朝皇帝。若是爾等小兒不聽勸誡,一意孤行,定叫爾等有來無回,粉身碎骨!”
對麵突厥人陣中出現一陣躁動,那戰馬也不斷的嘶鳴起來,想是聽見他的喊話,有人翻譯過去,突厥人大怒了。對麵的戰馬開始緩緩移動,蹄聲漸漸鼓噪了起來。
突然,一陣沉悶的蹄聲打破了兩邊的寧靜,突厥人整齊的隊形慢慢朝兩邊移開,一行彪騎從突厥人後部趕了上來,先頭的是一杆迎風招展的大旗,旗上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狼頭清晰可見。大旗下一匹神駿的高頭大馬耀武揚威,馬上坐著的是一個眼眶深熬、鼻梁高聳的突厥人。他體形比普通突厥人還要大上許多,手中執著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毛發卷起,目光凶悍,張開的血盆大口閃著寒光。看他樣子和氣勢,應該就是突厥先鋒努爾梭哈了。
這突厥人烏裡呱啦大喊著,不借助喊話筒,聲音都能傳過來,嗓門實在大的可怕。
林晚榮聽不明白這廝在說什麼,杜修元小聲翻譯:“將軍,這人就是努爾梭哈了。他說要與你決鬥,生擒你,拿你心肺下酒。”
林晚榮勃然大怒,對著話筒大聲喊道:“努爾梭哈小兒,你不學無術,到我大華來竟還說胡話,你有種就和我大華萬萬人決鬥,林爺爺我今天定然叫你見識我的厲害!”
那邊顯然也有通譯,努爾梭哈暴喝一聲,雙眼鼓如銅鈴,毛茸茸的大手一揮,也不知用胡語喊了句什麼。那突厥大隊頓時就像爆炸的沙堆一般,萬馬齊聲鳴唱,刷的向前衝來。
突厥戰馬速度極快,騎士又都是馬背上長大的,動作熟練之極,眨眼之間,奔騰的烏雲卷土重來,數不清的飛蝗流矢密集如沙,隆隆的馬蹄聲將五原城中的泥土都震得喧囂直上,直欲把人的耳膜震破。那聲勢,那氣勢,比之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晚榮心裡突突直跳,大吼一聲:“兄弟們,準備——”
前方斥候的聲音大聲報來:“胡人距我三裡——”
“胡人距我兩裡——”
“點炮!!”林晚榮刷的拔出佩刀,瑩瑩雪光衝天而起,他長長怒吼一聲,在胡人的馬蹄聲中,顯得如此的雄壯。
“轟隆”“轟隆”,杜修元搬進城中的兩門火炮,帶著淒淒嘯叫,直往遠處吐著怒舌。炮彈帶著長嘯,劃出一道美麗弧線,正落在胡人馬隊中間,幾匹突厥戰馬刹那血肉橫飛,熊熊火光衝天而起,數十名胡人湮沒在火海中。
那血光似乎激起了突厥人的凶姓,大隊的腳步根本不曾停留,他們踩著戰馬和同伴的屍首碎片,口中呼喊著誰也聽不懂的口號,數萬匹戰馬像是滾動的烏雲,風馳電掣向五原城射來。那氣勢,直令天地也變了顏色。
兩門火炮不斷怒吼著,炮膛都打的發熱,奈何與胡人相比,這炮火隻是杯水車薪,哪能阻擋突厥人行進的步伐。胡人丟下數十具屍體,萬人的馬隊卻瞬間就突破炮火的封鎖,直壓五原城。
三百丈、兩百丈、一百丈,胡人的箭矢帶著刷刷風聲落在城下。
“火箭手!”杜修元長刀一揮,八百名火箭手手挽長弓,瞄準胡人來騎,上千火箭齊齊發射出去。衝在最前的突厥人應聲落馬,火勢瞬間點燃他們的衣衫,慘叫聲絡繹不絕。跟隨其後的突厥人卻渾然不絕,快速穿過受傷的同伴,眨眼便到城前,挽起手中弓箭,便往城頭射來。
“連環弩——”林晚榮撥飛一隻流矢,穩穩大喝。
早已有弩手趕上前去,接替火箭手的位置。這連環弩都是徐芷晴精心改良過的,射擊精確,速度快捷,極為適合守城作戰。無數的連環弩像是紛飛的流蝗般向眼前的胡人射去。
突厥人眼看離城牆便隻有十數丈的距離,卻被這一陣強勁的連環弩射的人仰馬翻之際,慘叫聲不絕於耳,這一陣的殺傷,比那火炮和火箭還要強上許多。
突厥陣中忽然長喝幾聲,四五千黑衣重騎風一般殺出,直往城頭掠來。這突厥重騎身著厚厚的盔甲,身體緊緊貼著馬鬃,麵目更加彪悍,馬速行進更疾,眨眼就到了城下,連環弩手想射殺已是不及。
這就是白刃戰的時候了!一名突厥重騎躍馬跨過土牆,正從他頭頂掠過,成為突厥攻入五原城的第一人。
林晚榮長聲而起,刀片一攪,血光飛濺中,那突厥大馬被他一刀一剖兩半,突厥騎士重重摔落在地上。林晚榮疾步上前,聚起所有力氣,一刀捅進胡人胸口,長長的血跡衝天而起,正落在他頭盔上,臉上,火熱的鮮血刺激的他渾身沸騰,有一種熊熊燃燒的感覺。
林晚榮長長怒吼一聲,嘩啦自那胡人胸前拔出長刀,血氣衝天而起。
“殺啊——”他聚起畢生力氣,氣壯山河一聲大吼。
“殺啊——”,眾將士受他鼓舞,胸間熱血瞬時點燃,無數的叫喊聲衝天而起,勇猛的大華兒郎衝出掩體,便與胡人重騎戰在一處。
突厥人的凶悍果然名不虛傳,騎術精良,刀法精湛,身高體壯,力大無窮,從沒有多餘花樣,那每一刀下去都有千鈞之勢。
這一萬精兵都是林晚榮從山東帶出來的精銳,在大華已是首屈一指,殺傷力不可謂不強,但與胡人重騎比起來,差距仍是明顯。與胡人鏖戰之中,體力與經驗上的差距便逐漸顯現了出來。
突厥人的刀法簡單實用,幾乎每一擊都是致命的,大華將士們卻是熱血沸騰,悍不畏死,以無比的信心,彌補著身體上的劣勢。
雙方激烈廝殺,突厥人不斷的折戟,也有無數的大華兒郎就此倒下,胸前的汩汩鮮血,染紅了大漠的塵沙。
到處都是刀光,到處都是血跡,小小的五原,平地上的堡壘,瞬時便演變成了大華與突厥曆史上,永遠都會銘記的一個坐標。
“啊——”驚天的長嚎響起,一名大華將士殺紅了眼,竟是一把甩開早已被胡人砍斷了的大腿,鮮血汩汩中他仿佛染血的戰神般單腿起跳,狠狠將那胡人壓在了身下,張口就像突厥人咬去。那胡人暴吼一聲,一柄彎刀刺穿他胸膛,刀尖一挑,竟是將他腸子都挖了出來,血光灑了一地。
“王八蛋,我艸你八倍祖宗——”林晚榮長長怒吼著,眼眶齜裂,仿佛是頭雄獅般跳了起來,衝上前對準那胡狗腦袋就是一陣猛剁,發瘋似的咆哮聲傳遍整個五原城:“雜種,我他媽剁死你——胡人狗雜種,你們都來吧,衝我來吧——”
看他瘋狂的模樣,高酋嚇了一跳,急急護在他身邊。杜修元一刀砍斷身邊胡人的脖子,衝到他身前道:“將軍,將軍——”
林晚榮手指捏的嘩嘩作響,緩緩合上那死去將士的雙眼,雙眼血紅著沉聲道:“杜大哥,有多少胡人攻進五原了?”
杜修元一刀劈開枝飛來的流矢,答道:“至少有五成。”
林晚榮放眼四顧,五原城的黃沙早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無數的兒郎倒在了大漠之中,站著的,躺著的,與胡人摟在一起的,沒有一個人的遺體是完整的,更沒有一個能安詳的閉上眼睛。那年輕的身軀,與這大漠漸漸的融為了一體。
林晚榮牙齒都咬碎了,雙眼紅腫著,看看遠遠洶湧入城的突厥人,他忽地仰天長嘯:“狗雜種,我要你們血債血償!杜修元,傳令,全軍撤退——”
“全軍撤退——”杜修元長號一聲,殘餘的大華將士齊齊怒吼,聚起所有力氣,一刀逼退眼前胡人,翻身躍馬,轉身就向城外奔去。
突厥騎兵見大華敗退,長長的號角頓時響便全營,城外的馬蹄聲更加響亮,無數的突厥騎兵洶湧而入,穿過五原城,向大華殘兵追擊。
林晚榮帶著高酋與胡不歸留守最後,待到高酋連劈五名胡人於馬下,林晚榮才咬牙哼了聲:“兩位大哥,我們走!”
三人翻身上馬,背後的冷箭嗖嗖,直往背心射來。胡人顯然是認出了這方才喊話的“大華雄獅右路元帥林三”,頓時呼喊之聲絡繹不絕,神色興奮之極。
大華殘軍在前麵飛奔,無數的胡人在後麵追擊,浩瀚的大漠上,兩軍拉出一條長長的黑線,壯觀之極。
林晚榮轉身望去,身後萬馬齊鳴,黑壓壓的突厥騎兵像是狂蜂般追逐而來,遠遠的五原城中,突厥人還在不斷進入。他忽地勒轉馬頭,駿馬騰空:“杜修元,射箭!”
等的就是這一刻,杜修元神情大震,取出懷中響箭。
“哧——”“哧——”兩聲尖嘯劃破天空,大漠的揚沙中,綻放起幾朵美麗的禮花。
林晚榮捏緊了手掌,靜靜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此時的一分一秒,在他眼裡都是那麼的漫長。
“轟——”“轟——”這幾聲怒號,落在林晚榮耳裡,就像是仙音那麼美妙。響箭方落,李聖的火炮便齊齊發出怒吼,朵朵焰火閃爍,直往五原城撲射而去。
敗退的大華殘兵不由自主停了下來,他們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齊齊聚在林晚榮身後。諸人遙望五原,一簇濃濃的黑煙衝天而起,卻沒有想像中的火光。正在心焦之際,又是幾聲淒厲長嘯,神機營的炮火就像長了眼睛一般,正中五原城中心。
“轟”,地動山搖般的怒吼傳來,閃亮的火光刺人眼球,五原城就像燃燒的爆竹一樣,團團火光不斷閃耀,巨大的煙塵衝天而起。
“一,二,三,四——”林晚榮默默數著,爆炸連綿不絕,大地震顫,遠遠的五原就像一個巨大的蘑菇,被一陣又一陣的火光掀翻在了天上。無數的戰馬,無數的突厥人,在隆隆爆炸中直飛天際,化作天外的幽靈。聽不見他們的淒嚎,聽不見他們的叫喊,所有的聲響,都湮沒在爆炸的聲浪裡。
已追出城來的突厥人被驚呆了,望著身後團團升起的塵沙與皮肉混合的血色雲彩,連身下的戰馬都在顫抖,他們第一次有了種害怕的感覺。
無數的爆炸與火光,一陣連著一陣,大漠仿佛就被隔為了兩截,那震顫心神的感覺,令所有人側目。
林晚榮臉色平靜,眼神冷酷的像天山的冰雪,他長長籲了口氣,用力拔出長刀,嗓子沙啞著怒號:“報仇的時候到了!不要給突厥人任何的機會,為了死去的弟兄,殺光他們!——衝啊——”
“殺光他們!衝啊——”方才經曆過血戰的將士們,積累已久的怨氣與怒火瞬間爆發,親如手足的弟兄們的慘狀,更激勵起他們的殺氣。在這轉敗為勝的時刻,唯有鮮血,才是對死去弟兄最好的祭奠。大華殘兵們調轉馬頭,赤紅著雙眼,像是最凶殘的惡狼般,直往突厥騎兵殺去。
林晚榮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風聲在兩邊呼嘯而過,慘死兄弟的麵孔在他眼前閃過,他什麼都記不起了,心裡就想著一個字——殺!殺!殺!
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鑽進突厥人堆裡就是一陣猛砍,沒有技法,隻有一刀斬!!似乎有一種奇怪而強大的力量,讓他瞬間成為了無敵的勇士,眼前的血光在他眼裡,就像是大漠裡紛飛的紅雨,是用來洗刷大華百年恥辱的。
“林兄弟瘋了——”高酋喃喃歎著,眼眶濕潤,忽地暴喝一聲:“我他娘的也要瘋——”他一人一刀殺進敵群,與林晚榮互為依背,手起刀落,一個又一個的突厥人被他斬於馬下。
這一群敗退下來的殘兵,忽然像是脫胎換骨似的,一個個力大無窮,不要命的往突厥騎兵衝去,那氣勢,那力量,就連最能征善戰的突厥人,也忍不住的驚駭之極。
“殺啊——”南邊塵土飛起,成千上萬的龍旗高高飄揚,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數十萬大華精銳像是大漠裡突然湧動的塵沙,滾滾而來。衝在最前的胡不歸,胯下駿馬如風,他雙腿並立鞍上,眼中的血光讓胡人膽寒。
一洗大華百年恥辱,就在此刻!
突厥人雖是戰力強悍,但城中一部儘滅,這前出的兩萬餘騎後路被斷,已成孤軍,在無數如狼似虎、渴望洗刷恥辱的大華精銳麵前,便有再大的戰力,也唯有湮沒在這漫漫黃沙之中了。
林晚榮自己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他渾渾噩噩之下,手臂早已腫痛,除了揮刀外,再也想不起任何的事情。他與高酋、杜修元三人後路化先鋒,一路所向披靡,身上的戰袍早已被鮮血染透,看不清了模樣。
這一路拚殺,中間曆險無數,數次便要喪命胡人刀下,也不知怎麼,那最後一擊,卻總是他動作搶了先。
左丘的左路和徐芷晴的中軍來的正及時,將這追擊出城的胡人切成了數段徹底圍剿,此戰大局已定。胡人先頭部隊六萬大軍,五原城中就報銷了一萬五,這城外的兩萬多人大部已被消滅,小部還在負隅頑抗,但已無礙大局。稍微有些遺憾的是,還有兩萬餘突厥騎兵沒有來得及進城,包括突厥先鋒努爾梭哈。在五原城的火光中,努爾梭哈眼望著對麵的慘烈廝殺,卻再不敢貿進一步。
“痛快,痛快!”胡不歸興奮的臉膛通紅,盔甲早已染成了血色,鋼刀都已卷了刃。他興奮的比劃著:“我老胡打了這麼多年,就數這次殺得最痛快。林將軍,你不知道,我從沒見過突厥人如此絕望的眼神!四萬,四萬胡人那,還有比這更痛快的事情麼?!”
首戰就能殲滅突厥精銳四萬餘人,這著實是一場了不起的大勝,此戰揚名千古,那是不用懷疑的了。
林晚榮心神俱疲,淡淡歎道:“胡大哥,我軍戰損多少?!”
胡不歸神色一黯:“此役我們雖是大占優勢,但那胡人戰力委實強悍,我軍戰死一萬餘人。其中六千餘是隨將軍你駐守五原的兄弟。”
林晚榮咬咬牙,眼眶刹那就紅了,高酋與杜修元也是黯然不語。
“胡大哥,突厥人的後續部隊,還有多長時間趕到?”他長長歎了聲,嗓音沙啞著問道。
胡不歸道:“約摸兩個時辰,對麵那努爾梭哈就在等待胡人後續援兵的到來。徐軍師囑托我們迅速清理戰場,即刻撤離,避免與突厥大軍正麵碰撞。”
林晚榮點了點頭,放眼四望。大戰之後,四麵狼藉,硝煙滾滾,火光飛濺,淋漓的鮮血將大漠的塵沙都染得紅透了。遠遠的,長長的木板排成一排,下麵架好了乾枝,陣亡將士的遺體,被整齊的安置在一起,數萬大軍靜立在側,凝望著朝夕相處的戰友,淚光閃爍。
林晚榮擰緊了手掌道:“弟兄們的遺骸都收集齊了麼?”
“城外戰死的,都聚集在一處,遺骸也整理過了。”胡不歸鼻子發酸:“五原城裡的,隻怕是找不著了。”
五原城的焰火,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祭奠了。林晚榮歎了口氣,緩緩朝陣亡將士的遺骸走去。
一張張年輕的臉孔在眼前閃過,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雖是遺容已經整理過,但那淒慘的死狀,仍是觸目驚心。他們都是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孩子,有多少人正在曰夜祈禱、盼望著他們安然返回?她們哪裡知道,她們曰夜牽掛的夢裡人,早已化為了大漠深處斜陽下的一攤白骨。
林晚榮心如刀絞,兩行虎淚無聲的滴落,默默的跪倒在地,杜修元、高酋、胡不歸緊隨其後,數萬將士淚流滿麵,跟在主帥身後,長跪不起。
沉默了良久,杜修元輕聲道:“將軍,時辰到了,不能讓兄弟們的遺骸落入胡人手中,請您送兄弟們一程吧。”
林晚榮長長籲口氣,接過杜修元手中的火把,一咬牙,火把扔出落在枯枝裡,熊熊大火由近及遠緩緩蔓延,吞噬了那一張張年輕的麵孔。自此,大漠深處,便又多了數萬的英靈。
胡不歸道:“將軍,我們馬上就要撤離,但我們繳獲胡人的數萬匹戰馬,由於時間緊迫,還有五千餘匹難以馴服的,又一時帶不走,這個該要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林晚榮哼了聲,眼中冷芒閃過:“一針一線,一草一木,絕不留給突厥人!”
胡不歸不解的看他一眼,林晚榮雙拳握的咯吱咯吱作響:“難以馴服的突厥馬,全部就地斬殺,著全軍將士動手。突厥人狠,我們要比他更狠!”
“好,就當如此!我大華之前便是吃了軟弱的虧!”胡不歸大叫了一聲,眼中鋒芒閃動。
突厥大馬果然名不虛傳,雖是經曆了戰火的驚嚇,卻仍然腳步穩健,蹄聲昂揚。隻是它們野姓十足,一時難以馴服。
看著數千匹突厥戰馬在眼前嘶鳴,胡不歸興奮的老臉通紅,像切白菜一樣宰殺胡人戰馬,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也叫胡人看看我大華的狠。
“準備——”胡不歸眼中凶光閃爍,大手用力揮下:“斬——”
“斬——”數萬將士齊齊大喝,五千匹突厥大馬長長嘶鳴一聲,瞬間便身首異處,衝天的血跡映紅了天邊的夕陽。
林晚榮跨上馬背,看著眼前激情昂揚的將士,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濃濃的責任感。
“走——”他大吼一聲,撥轉馬頭,率先前行。幾萬大軍跨身上馬,跟隨主帥身後,絕塵而去,無數雄壯的身影緩緩消逝在了大漠塵沙深處……
五千匹突厥大馬身首異處,血跡乾涸。在沙霧籠罩的夕陽裡,五千顆馬首整整齊齊,排成兩個令敵人顫抖的滴血大字——“大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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