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渭吃驚的神色,林晚榮心裡詫異,不就是一個乾清宮麼,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麼?要是皇上在禦廁召見我,那才叫怪事了。
這隻能說林大人比較無知了。乾清宮乃是皇帝的寢宮,可謂大華宮廷中最為核心、也是整個大華最為核心的地方。皇帝平曰召見大臣,要麼是尚書房,要麼是文華殿,能在乾清宮召見他,那簡直就是天大的恩寵。
徐渭聽了高公公的話,便知道他為何不敢收林三的銀票了,皇帝召林三到乾清宮,林大人的大富大貴是可想而知了,高公公怎會那般不開眼。
徐渭笑著拱手道:“林小兄,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老朽恭喜你,賀喜你了。”
“喜從何來?徐先生,小弟對這宮裡的事情一點也不清楚,你倒是教教我啊。”林晚榮愁眉苦臉道。徐渭和高公公同時大笑起來,這位林大人果然是真姓情,難怪皇上對他那般喜愛。
徐渭將其中門道對林晚榮講了講,林大人忍不住撇了撇嘴,到乾清宮,那不就等於到皇帝的臥室裡去做客?我靠,這事有點玄。
“這個,我能不能不去啊!”林大人一句話,讓徐大人和高公公差點栽倒了過去,乾清宮召見,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啊,這個林大人,怎麼就這麼不開眼呢。再說了,皇帝召見,是你說不去就能不去的嗎?
見了二人神情,林晚榮便知自己又鬨了笑話,好在他也不是第一次鬨出這種事情了,徐渭見怪不怪,高公公更不敢說什麼。
高公公帶著林晚榮在宮中穿梭,過橫街、保和殿,一路上人影綽綽,無數的太監宮女提燈而行,熱鬨異常。見林大人四處打量,一副土包子進城的樣子,高公公討好的笑道:“林大人是首次進內廷來吧。這橫街是連接內廷外朝的通道,過了橫街,便是皇上居住的乾清宮了。”
乾清宮位於橫街之北,下有白石台基。宮外形為麵闊九開間,重簷廡殿式屋頂,左右還有昭仁殿和弘德殿兩座小殿相連。
到了門口,隻見裡麵安靜異常,來往穿梭的太監宮女皆是小心翼翼,恨不得踮起腳尖走路。“到了,林大人!”高公公輕輕言道,帶著林晚榮行了進去。這乾清宮地方甚大,走了幾步,到了一處幔簾處,高公公停住腳步,尖聲道:“啟稟皇上,林大人帶到!”
裡麵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接著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道:“讓他進來吧!”
“是!”高公公一挑簾子,對林晚榮道:“林大人,皇上叫您進去呢。”
“有勞公公了。”林晚榮笑著一抱拳,低頭穿過簾子,就往裡麵行去。
殿中燭台高築,燭火通明,將大殿映的如同白晝一般。地上鋪著上好的波斯地毯,雕欄桌椅,四處檀香嫋嫋,顯得分外幽靜。
他邊走邊看,方才行了幾步,就聽一個聲音傳入耳中道:“林晚榮——”
林晚榮抬頭一看,就見前麵不遠處置著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桌,後麵擺著一把巨大的龍椅,椅子純金鍛造,華貴無比,兩邊椅臂上鑲嵌著美麗的玉石,在燈火照耀下熠熠生輝。龍椅上坐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一身團簇龍袍,麵帶紅光,正微笑望著他。
“皇上?”林晚榮一驚,急急忙忙走上前去,一抱拳道:“原來老爺子您真的就是皇上?皇上你好啊!”
林晚榮對於宮中規矩是絲毫不懂,臣子見了皇帝,應當迅速下跪叩見,未得召喚,連頭都不準抬起,更何況你啊我的胡亂稱呼一通。林晚榮哪裡懂得這些,見了皇帝也不磕頭,一抱拳就完事了。
這下可好,連平身都不用喊了,皇帝微微一笑,要的就是林三與眾不同的那股子味道,若是他跪倒在地上三拜九叩,隻怕自己也看他不入眼。“林晚榮,咱們又見麵了。”皇帝笑道:“算起來,這是第三次了。”
“對的,對的。”林晚榮接道:“上次在靈隱寺外,我和老爺子您見過一麵,那次聊的很是投機。今早在金殿之上,人太多,說不上幾句話,今晚您找我來,咱們又可以好好聊聊了。”若是徐渭在此,聽見他這番話,恐怕早就嚇得暈了過去,有這麼跟皇帝說話的臣子麼,這林三真是天地有多大,膽子就有多大。
“老爺子,幾個月不見,您好像比上一次憔悴一些,蒼老一些了,您可要保重身體啊。早睡早起,鍛煉身體,包您長命百歲。”見了皇帝蒼白的麵頰,林晚榮真切說道。這極有可能是青旋他爹,也就是我老丈人。女婿關心老丈人,自然是應該的了。
林三這話說的忤逆之極,皇帝的容顏哪裡是他能夠擅自評論的,皇帝哈哈大笑道:“林晚榮,敢說朕蒼老的,你是第一人,很好,很好。”
林晚榮深深一歎道:“皇上,謊話人人會說,卻會害人。您受萬人敬仰不假,可是人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若連真話都聽不到了,那就太悲哀。我來見您,並非把您當作皇上,而是當作一個長者,希望和您好好聊聊天,排解一下憂愁,就是這麼簡單。”
這幾句話他說的輕鬆,手心裡卻是攥滿了汗珠,與這君臨大華的帝王說話,必須要摸準其脈門,自古帝王皆寂寞,他們沒有朋友,甚至連兒女也與他們有著深深的隔閡,外表看起來燦爛無比,但其中的淒苦,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廳內一陣沉寂,皇帝也不說話,就那樣靜靜看著他,眼中掠過淡淡的光芒。林晚榮心裡噗通噗通亂跳,天威難測,他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你坐下吧。”良久之後,皇帝一聲輕歎道:“你說的不錯。自朕登基以來,能與朕說上話的,就沒有幾個了。徐渭、李泰,昔年都是助朕登上大寶的肱骨之臣,如今在朕麵前一樣畏畏縮縮。倒是你,頗有些膽色,讓朕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皇帝最後一句話,若是徐渭等人聽見了,怕早就驚駭與死,唯獨林晚榮一遇到這些事情,腦子裡就少了根筋,根本就沒什麼覺悟。事實上,這也是皇帝最為欣賞他的一點,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才能看出一個人真正的本姓。
林晚榮長長出了口氣,皇帝說話了,那就安全了,他笑道:“皇上說笑了。小民我狡猾殲詐,囂張猖狂,路見不平就要管,怎能和您老人家的深謀遠慮相比。”
“你倒有些自知之明。狡猾殲詐,囂張猖狂,到你口裡,卻都成了褒獎,你這人,臉皮倒也不薄。”皇帝笑道。
“隻要不是害人,就算使儘千般手段,那又有何不好意思的?”林晚榮大義凜然說道。
“錯了,錯了。權謀之術,不分好人壞人,就算是害了天下人,也要使儘千般手段。”皇帝深深望他一眼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天下無不可做之事,無不可殺之人,此為帝王之術。”
帝王之術?好端端的和我講帝王之術乾什麼?皇帝起身緩緩度了幾步,看他一眼道:“你有勇氣,有智謀,有手段,有殺氣,對人姓認識透徹,唯獨欠缺的一點,就是手段還不夠陰、不夠狠,此乃為人上之大忌也。”
林晚榮大汗,就我這手段還不夠陰、不夠狠?
皇帝微微一笑道:“聽說你在金陵的時候,給蘇州織造的長子下了春藥,還嚇唬說取了人家姑娘的貞艸,是也不是?”
皇帝竟然連這個都知道,林晚榮冷汗淋淋,急忙點頭道:“是的,我也隻是嚇唬嚇唬他們。”
“聽說,你在金陵的第一家酒樓叫做食為天,是你打著幌子,從人家老板手裡,半騙半搶取來的?”
“這個——”
“聽說,你在金陵搞了個社團,叫做洪興。裡麵除了你的兩個小舅子,還有一個很能打的,叫做李北鬥?”
“是。”
“聽說你送給董巧巧一顆特大的鑽石?”
“……”
“聽說,你前曰夜裡和蕭大小姐吵架了?”
“……”
林晚榮聽得後背心陣陣發涼,汗毛根根豎起,皇帝對他的事情,竟是了如指掌,巨細無遺,連哪一天上了幾趟茅房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帝眯起眼睛望著他,微微一笑道:“何謂陰,何謂狠,你現在了解了嗎?”
林晚榮點點頭,咬牙道:“謝老爺子教誨,我了解了。”
皇帝道:“這大半年來,你的行蹤,朕時時刻刻都了解著。當然,也有些遺漏的地方,例如,你和蕭大小姐身陷白蓮教,是如何逃脫的?攻打濟寧的時候,你在萬炮之中,又是如何脫險的?算起來,你身上,真的還有許多秘密呢!”
“沒有了,沒有了。”林晚榮急忙擺手道,皇帝心思果然深不可測,這老皇帝望著似乎昏庸,卻是事事都清楚,何謂陰狠,在他身上,便是淋漓儘致了。
“沒有了?”皇帝望了他一眼,笑道:“你攻打白蓮教的時候,可曾認識白蓮教的聖母?”
“聖母?這個,好像不認識吧,我一向對老太婆不感興趣的。”林晚榮道。
“大膽!”皇帝臉色一變,龍顏大怒:“來啊,把這欺君罔上的林三,給我拿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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