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為問詢,得到答案。
幾人分乘兩輛車,去往吳顯龍所提供的地點。
韓東沒心情再湊熱鬨,瞟了眼前方皮文斌等人的車,複雜將視線挪向窗外夜空。
不出意外,今晚必然能抓到邱玉平。
但並沒什麼快意之感。
從來沒有去拿他當成對手或仇人,便沒有多少憤慨。若非他打孩子主意,韓東連記都很少能記起這個人來。
車子呼嘯穿梭,沿著蜿蜒曲折的道路,進入了一個地圖上顯示為“長海村”的地方。挺偏僻的小村落,手機信號到這裡都堪堪隻剩一格。
他看皮文斌等人下車前往一戶民宅抓人,也下車,靠車身點了支煙。
嫋嫋煙霧中,電話又響。
他翻出手機,溫和笑笑:“催什麼呢,都說了有點事忙……在抓邱玉平,完後想請影姐她們吃個夜宵。”
夏夢驚訝:“啊,邱玉平?”
“對,明兒你去分局的話,就能見到你初戀。”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見他乾嘛。倒是你,我以為真在陪朋友,竟然去了抓捕現場。”
“那沒招,我叫來朋友協同辦案,總得跟著,盯著。再說,想給邱玉平個活命的機會……”
夏夢稍稍低沉:“老公。說實話,對他這種人,恨不起來。反而覺得吧,還有點可憐……本性不是太惡劣,就一個岔道走偏,沒辦法回頭。”
“這不算理由。茜茜沒錯,不還是被盯著差點被綁架。常豔華罪也不致死,結果死無全屍。所以啊,即便法律真是一根彈簧,你不拽這麼凶,反擊力道也不會太大。”
夏夢若有所思:“對了老公,我把經偵的人打發走了。聽口音,他們像天海人。古舟行被立案的話,我真成重犯了……挺緊張的,明天新聞說不定就會爆出來。”
“不緊張,你微博粉絲挺多的。不要讓它們爆光,自個在號上坦白嘛,咱們倆一塊做證人。本來就不是大事,主動認錯,不但公眾容易原諒,法律判罰上麵,一樣會酌情。給人一種改過自新,誓死維護法律尊嚴的感覺,更有利於你創業……”
“這是個很不錯的營銷點,你完全把概念給混淆了。”
“混淆不混淆回來再說。老公,要不你今晚彆請客啦,明兒時間多,你好好招待影姐她們。我,現在一肚子話,有點想你。”
聊著,韓東被民宅內躁動吸引了目光。嘈雜中,像是抓到了人。
不一會,皮文斌押著個男人往這邊走來。男人被控製的弓著身子,步伐搖晃,根本看不到麵孔。
但不用去看那張臉,韓東僅從身形就能看出是邱玉平。
看著瘦了很多,特彆是抬頭能看到麵孔之時,像脫了相。顎骨突出,眼窩深陷。還是穿著西裝,卻跟以前風度翩翩的邱玉平判若兩人。
“寶貝,等會給你回電話。”
放下手機的同時,邱玉平半抬起了頭顱。布滿血絲的眼睛,注意到是韓東。驟的凶戾,激動掙紮。
“老實點!”
皮文斌用勁,徑將人頭部直接摁在地上。嘩啦啦手銬響動,邱玉平麵部劇烈摩擦著地麵:“姓韓的,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詛咒般的夜嚎,刺人耳鼓。
韓東單膝蹲在地上:“這麼多年學看來白上了。如果真的有鬼,常豔華第一個就會找你。死了,就是死了,懂不懂。”
邱玉平怨毒之餘,驚恐頹廢,暫時放棄掙紮。
韓東冷淡兀定:“看在唐小姐這麼協助警方的份上。在將你送進公安局前,讓你見一麵你的母親。”
母親。
邱玉平怔了怔,表情癡呆凝固。
緩緩的,額頭磕在地上,崩潰嗚咽。
他到現在,也一直瞧不上父母。在大學期間,從來不會帶朋友去家裡。擔心,會因為家庭,父母,被朋友嘲笑,看不起。
那個一輩子都沒怎麼工作過的家庭婦女。他一度以為,對己而言,可有可無。
可知道她瀕臨消失,做夢都想看自己一眼的時候。他就清楚,沒辦法置若罔聞。那是唯一的母親,唯一的血緣親人。有她的時候,無所謂。突然快沒有她,恐慌至極。
眼淚,抑不住。
放肆的哽咽聲,周遭離奇安靜下來。
……
車子到醫院,韓東擺手示意皮文斌等人不用跟著。自己陪同行動稍微不便的邱玉平,走了進去。
有些打眼的手銬被遮住,細微的金屬碰撞中,邱玉平呆滯如木偶。
等待著電梯,韓東隨口道:“東泰那件事,我希望你可以出麵指證古舟行。作為交換條件,我找最好的律師,幫你打關於常豔華的官司。”
“死,或者死緩。我保證,儘力幫你爭取後者。”
邱玉平聲音沙啞,嘲諷:“韓東,你未免太自大了。”
“不,我是給你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有沒有你的指證,並不太重要。你如果非要找我幫你的理由,沒彆的,就是人性使然。死了的,活不了,再說那也不是個什麼良善之人。活著的,輕易死掉,有點惋惜。”
“那我得謝謝你。”
韓東挑眉:“隨你吧。呶,到病房了。”
邱玉平停步,不太敢隔著玻璃去看裡麵躺著的人。要進去,被拉住了胳膊。
“什麼意思?”
韓東稍稍遲疑:“行,好人做到底,你可以進去看。”
邱玉平沉悶,推開門,蹣跚到了病床前。很巧,他母親竟然醒著,隻頸部,麵龐,乾枯的讓人不忍直視。
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護士疑惑中被韓東客氣請出,床上的婦人眼中則突兀出現了一抹光彩。嘴唇蠕動著,無聲。但韓東感覺,即將油儘燈枯的婦人,熬著,可能就是在等她兒子的出現。
時間如被拉長,韓東垂目,輕緩揉了下額頭。
他早見慣了太多生死彆離,終究,隻要還是個人,就會感觸於眼前畫麵。垂目,眼神也稍顯空洞。韓東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用以驅散腦海中突然多出來的畫麵。
記起來了自己母親,記憶中那個溫暖,最美麗年輕的人。到現在,應該跟床上的婦人差不多年齡。
恍神,並未注意床上婦人,微微抬起來的手,輕緩落下。監聽著心臟的顯示器上線條,由波動變成了直線。
抬起頭,邱玉平也同時轉過了頭,神情怪異:“韓東。我說過,你實在太自以為是。”
光芒刺眼,韓東眼角餘光中,見到邱玉平手中竟不知不覺多了一把小刀。水果刀,不知誰削完蘋果放在監控台上的水果刀。戴著手銬的雙手姿勢怪異,電一般橫向自己頸部。
“你……”
韓東心跳停頓,弓步搶奪。手在半途,身上,臉上已被噴滿了血跡。
哐當,刀落。
邱玉平捂著自己脖子,嗬嗬有聲。蒼白的臉,有痛苦恐懼,也有病態般的興奮。仿佛即將去陪母親,又仿佛在嘲笑韓東,就是個笑話。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