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茫茫,招待所後方就是公路。
韓東恍若感覺不到冷,繞到招待所側方,在路邊陰影處放眼觀看。
車流,道路上越來越厚的積雪,閃爍著的霓虹,側方廢棄了的小工廠……
他雙眼如電,穿過一片片仍在飛揚的雪白。手腕負著,手槍一半藏於袖口,一半握在手中。
道路另一邊,隱約有人影閃過。
是影子。
白色的棒球服,白色的E境通用的皮帽,遮住了整張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低頭步履匆匆,垂下的右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的工具箱。乍看,就像是一個透明的幽靈。
周身的白,像是跟飄揚的大雪融入在了一起。
似乎有所察覺,那人無端回頭,跟藏身陰暗中的韓東目光迅速交彙在一起。
看不到彼此麵孔,韓東本就如彈簧一般被拉開的身體,驟然從黑暗中跑出。垂下的手臂,機械抬起:“站住!”
聲音被風雪淹沒,微不可查。
男子也毫不理會,唯獨,加快腳步,打開一輛黑色奔馳車,坐了進去。
韓東眼睜睜的看著車子開走,沒辦法開槍。他槍支的射程達不到,也不可能在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時候,貿然射擊。不過,他仍是對空射了一槍。
不是為了傷敵,是為了通知白雅蘭。
緊跟著,直跑到了馬路中間站定。
他已經基本確定對方就是狙擊手。
怪異的服裝,怪異的手提箱,跟猜測的契合。
他應該就藏身在招待所的正後方,如一條毒蛇。
今天若是白雅蘭哪怕出於想看一看夜景的心態,拉開窗簾,後果可能就不堪設想。甚至,根本不用拉開窗簾,光線的緣故,隻要對方可以判斷出她窗簾後所在的位置,同樣可以一槍斃命。巴雷特,擊中身體的任何部位,近乎神仙難救。
念及此,處在雪地中的韓東,激靈打了個冷顫。
他還是低估了對方於時機的把握,他之前製定的計劃,有破綻。
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狙擊手沒有找所謂的製高點,而是,近距離的選擇了低位狙擊。也沒有人能夠想到,他會挑這種天氣……
念頭一閃而逝,迎麵,一輛彆克車看到了前方突然出現的行人。駭了一跳,匆忙刹車。防滑鏈跟積雪路麵摩擦,發出怪異的響動。
哪怕車速不快,車輛在急刹當口,仍往前滑行了接近兩米。
韓東被這股力量撞的往後退了幾步,車窗內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放下車窗破口大罵:“麻痹的找死……”
他沒能罵出一整句話,就被打開了車門。人亦然被甩的連續往後挪步,跌坐在了馬路中間。
“警察,賠你車!”
留下一句話,韓東一腳踩在了油門上,去追已經開出去兩百多米的奔馳車。
再說白雅蘭,跟韓東於這種事情上的配合根本不是一次兩次。
急切想跟著他一塊下去,還是忍住。在門口就直接摁響警報,緊急集合。
這個公寓裡住著的,本來就有近六個上京軍方那邊派來的十六處精英。
而就在這時,外頭那聲突兀響起來的槍聲,徹底打破了白雅蘭僅存的僥幸。
92式手槍的爆裂動靜。
不光白雅蘭能聽得出來,招待所居住的警察,有九成人都能聽出來槍聲跟炮仗的區彆。
一時,已經快陷入沉睡的招待所,滾如沸水。
……
普通的奔馳車內,不管是全身雪白,跟韓東打過照麵的男子。亦或者是開車的司機,皆不普通。
兩人都是四十歲左右,肌膚黝黑,眉發很濃。
標準的D境人相貌特征。
司機在留意著後方慢慢靠近的彆克車,咧嘴,發黃的牙齒閃著寒光:“塔多將軍,有人跟上來了。”
被喚作塔多的人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打開了箱子:“原定路線撤離,不要理會。”
沒人注意到,他本來就濃黑的雙眉,緊緊鎖在了一起。
在他為了補充軍費,將名字悄悄掛到殺手陣營的時候,執行過大大小小數十次暗殺任務。
沒有任何一次,如這次一般,讓他逗留如此之久。
他在這次之前,另外選擇過三個狙擊地點,皆感覺不對。
今天,是他在一周前就選擇的暗殺時機。
並不清楚是怎樣被人發現的,但窗簾的異動,讓不願意承擔任何失敗後果的他,當機立斷選擇離開。
好像還是晚了,有人追了過來。
高手,這一連串的詭異反常,都讓塔多意識到目標身邊有高手。
z國,最不願意輕易入境的一個國家,也有著最不願意打交道的一幫人。
但七千萬美元的誘惑,挾持著塔多不顧一切。
他的國家,三分之一的人還吃不飽飯,他的部下,大多抱著信仰在為國服役,捐軀。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部下的家屬挨餓,貧窮,沒辦法治療疾病。
於是,近幾年,不管是雇傭兵,還是殺手……一切所能賺取流通金錢的手段,塔多,包括他的幾個得力手下,常年奔波於外。
車身的劇烈晃動,打斷了他思緒。是那個追擊者,驟然提速,撞在了車尾。
塔多扶了下前排座椅,哢的一聲狙擊槍上膛。負身,肩抵。根本沒有瞄準,子彈穿破後玻璃,近在咫尺將對方的擋風玻璃打的粉碎。
餘勢不止的子彈,連續穿透。
司機罵了句臟話,打方向盤,車身急轉。再顧不上路麵不妥,開往一段毫無路燈的道路。
韓東眼睛已看不見道路,身體低俯的跟座椅持平。抬腳踹開左側車門,靠路肩的距離來保持方向。好在,車輛稀少,碰到逆行的概率不大。
臉上,被碎濺的玻璃劃出了血痕。
持續撥通著的手機內傳來了白雅蘭驚駭喊叫:“東子,東子……”
韓東被迫放緩了車速,眼角餘光留意到對方車子轉彎,迅速起身:“中和縣道方向,對方極有可能會去往邊境。他要出國,馬上通知攔截!”
“你在哪?”
韓東沒精力再跟她詳細溝通,吐了口氣,油門直接又到了底。
在他的部隊生涯裡,從來沒有任何一次眼睜睜的看著罪惡離開。除非,他竭儘全力也起不到作用。
距離從最開始的接近到視線內對方的車子完全消失。
已經進入縣道,漆黑無光的夜,除了割麵的白雪不時撲在臉上,視線能見度差到極致。
他隻能憑借著對方車尾的一些閃爍光,判斷著距離。
遠近燈,皆不敢開。
一開,就會成為塔多的靶子。
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
韓東的腳在油門上越來越快,眼睛也由於風雪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奔馳司機也隻能在後視鏡中看到韓東車子尾燈發出的光,證實著跟蹤車輛還在。塔多同樣看不到對方人處在哪個位置。
他放輕呼吸,端著由於車身晃動而沒辦法完全保持靜止的狙擊槍。巴雷特的後坐力,全球範圍內沒有幾人可以在狹小的車廂內進行狙擊,沉重的反彈力道,甚至會將一些不懂射擊姿勢人的肩膀撞的幾天抬不起來。
呼,吸……
氣息緩慢跟車身晃動保持了同步。
這是隻屬於狙擊手的可怕直覺,他們能在任何天氣中,任何能見度差的環境中,憑著直覺射擊。
手指,握攏在了扳機上,瞄準的是前車蓋引擎。
沒有必要的話,他半點不想屠殺除目標之外的Z國人,軍人的本能也讓他不會這麼做。而擊碎對方車前引擎,迫使對方沒辦法追擊,跟殺人的道理相同。當然,擊打引擎的把握要比擊打車中之人的把握要大的多,這是最重要的。
因為他之前開過一槍,對方躲了過去,引擎是不會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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