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還是出劍了。
以魂魄形態拔出仙劍，一點都不難，劍光橫掃而過，直接就把白瀾的魂魄給打散了，這樣就等於重新再殺了白瀾一次，可是林昭一點都不開心，回眸望去，看到遠方的雪林中正有漫天的拳意與劍氣湧動，陳萬裡聯手陸星合，力戰七位妖族十三境！
這一戰若是勝了，勝利天平將會倒向人族，若是輸了，還有得打。
……
少年一縷魂魄飄然走向了雪域天池。
就在營壘前方，他看到了一個魂牽夢縈的身影，陳雨。
在大陳王朝的兵卒死絕之際，陳雨不願意一人苟活，竟然從大商那邊討要了一把利劍，來到山下營壘中，加入成為步卒的一員，出劍、出拳都十分淩厲，隻是妖族的攻勢實在太過於凶狠，陳雨的身上已經多處負傷。
轉眼間，一名九境妖族劍修淩空一劍，頓時陳雨帶著一蓬鮮血跌飛了出去，她的身軀不斷抽搐，這一劍的傷勢極深，是極為致命的一劍。
“陳雨姐姐！”
林昭飛掠上前，但他無法接近陳雨，魂魄與生人之間有天地風雨雷罡的禁製。
一道身影從山南飛掠而至，一襲白衣，正是那蘇山君。
“呃啊……”
當他將陳雨抱在懷裡的時候，陳雨仿佛回光返照一樣，一雙眸子裡滿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伸出手想要觸碰對方的臉龐。
“你記起我了？”
蘇山君柔聲道。
“嗯。”
陳雨淚水滾滾：“你是我的林蘇啊……”
在她的眉心中，浮現出一道本命字——
悅！
……
也正是這道本命字讓她生生世世，在死前的那一刻總能覺醒前世的所有記憶，而這些記憶最重要的依舊是這位蘇山君，哪怕是包括她此生仰慕、摯愛的楚懷昔，都遠遠的無法與眼前的男子相比，她喜極而泣，卻又不斷咳血。
“想起來就好，想起來就好……”
蘇苻大哭不止。
蘇山君，山神蘇苻，山有扶蘇。
雨殿下，大陳陳雨，隰有荷華。
……
陳雨不斷的劇烈咳嗽，滿身的鮮血，整個心口幾乎都快要被那一劍給砍開了，但她此時實實在在的開心，痛苦的臉龐上帶著微笑，輕輕用手掌摩挲對方的臉龐，柔聲道：“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蘇山君淚水滾滾。
陳雨柔聲笑著，腦海裡想起了上一世離世時的畫麵，那一世，自己是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一生未嫁，直到死前才明悟為何此生不嫁，正是因為那個人啊，所以，滿頭華發、一身書香氣的老婦人在臨死前，窗前研磨，鋪開宣紙，寫下了一句“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的詩句。
這一生一世，她就隻盼著這一刻，與他再次重逢。
“好了，回家了。”
蘇山君抱起心愛女子，轉身看了一眼林昭的方向，似乎能看到林昭的魂魄，他微微一笑，道：“謝謝你啊，讓她多活了七天。”
林昭立於原地，輕輕躬身抱拳。
……
不久後，蘇山君抱著陳雨返回了山君祠，就這麼抱著她，兩個人一起靠在山君祠的門檻上，看門外的梨花盛開，對於林蘇而言，他等了一世的光陰，何嘗又不是為了這短短的幾分鐘。
“我要走了。”
陳雨輕輕捧著他的臉，笑道：“對不起，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我又要走了……”
“沒關係的。”
蘇山君柔聲道：“我會再等你一世。”
“嗯。”
陳雨帶著笑容離世。
就在陳雨生機斷絕時，蘇山君將她放在了山君祠內，自己一步踏出了山君祠，就在踏出的那一瞬間，心境全開，已經是一位十三境山水神祇，在雪域天池境內，堪比十四境，甚至，他還吐出了一句臟口：“草你奶奶的妖族，血債血償！”
他一掠而過，山君神劍掃過戰場，隻是瞬息間，就有過萬妖族甲士、修士化為血雨，在一位憤怒的十四境麵前，那些什麼都不是。
“蘇山君。”
一道聲音傳入蘇山君的耳中，是秦歲寒的聲音：“天道即將倒懸，還請蘇山君省一點力氣，留一點幫助一下這座天下，可好？”
“可以。”
蘇山君道：“但是我隻能付出十一境到十四境的代價幫你，我要保留一個歸真境，幫她保住那枚本命字，以後才可以遁入輪回，重新覺醒前世記憶。”
“可以，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於是，蘇山君僅僅砍出了二十多劍就收手了，一共斬殺了妖族三個十二境，九個十一境，還有近十萬妖卒，也不算太多。
……
深夜裡。
雪域天池北方天雷陣陣，陸星合、陳萬裡與多個妖族十三境的大戰依舊在繼續，而到了這一刻，林昭布局在雪域天池北方的六十多座營壘已經儘數都被攻陷，北方四族大軍正式開始攻山，兵臨雪域天池！
就在昏暗的山路上，林昭的一縷魂魄緩緩登山，一如往常，身後背負著一把仙劍，雙腿低沉有力，並不跳躍，隻是一步步的登山，他想儘量回家的路慢一點，不要太急。
雪域天池北側，一座青山拔地而起，就在那青山上，有人正在飲酒，那人一襲白色儒衫，神色顯得十分倦怠，他目光睥睨，看向了山下剛剛上來的一道灰蒙蒙的身影，於是舉起酒杯，道：“林帥，可願上來與文爍陽小酌一杯？”
林昭看了他一眼，瞬間提起身姿拔地而起，飄然落在了文爍陽的前方，也不行禮，隻是微微一笑道：“林昭參見文侯。”
反倒是文爍陽俯身行了一個儒家大禮，道：“文爍陽為天下，謝過林帥。”
“嗯。”
林昭坐下，拿起一杯酒，一飲而儘。
一旁，紫衣謀士看得真切，禁不住神魂顫搖，沒有想到林昭的魂魄居然會出現在這裡，自己如果不是一個上五境，還真發現不了。
“妖族已經入局。”
文爍陽沉吟一聲道：“林帥乃天賜神將於天下，若是沒有你的布局，我人族就算是打贏這場戰爭恐怕也是慘勝，林帥於這天下，大功一件，而且是曠古爍今的彪炳戰功！”
“文侯不必誇我。”
林昭目光直視著這位文侯，道：“我隻想問一句，楚懷昔的死，是文侯授意的吧？”
“是。”
文爍陽絲毫沒有掩飾，道：“人族分裂太久太久了，這次擊敗北方四族正是一個天下合一的天賜良機，而楚懷昔是大陳王朝的靈魂人物，不說雪域天池，甚至在燕州依舊還有不少世族、門閥是心向大陳王朝、心向他楚懷昔的，楚懷昔不死，天下就難以真正的一統。”
林昭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文爍陽道：“你不怪我？”
“怪了又能怎樣？”
林昭淡淡道：“我現在隻剩下一縷魂魄了，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散了，又能把你文侯怎麼樣？”
“林帥啊……”
文爍陽歎息一聲，道：“有什麼話要對我文爍陽說？斥責也好，問詢也罷，哪怕是破口大罵，我也一應接著，這是我文爍陽欠你的，欠大陳王朝的。”
“好。”
林昭轉身問道：“我想問一問文侯，大商王朝如何節製燕州？”
“文，派遣州牧，掌管一州軍政，武，派遣數位節度使，節製一州人馬。”
“具體施政呢？”
林昭皺眉道：“可曾要求過大陳王朝的女子必須嫁給大商男子？”
“有要求。”
文爍陽並不否認：“但不是我的主意，這樣隻是為了分化大陳王朝的血統，弱化大陳王朝的存在，燕州就是燕州，應該是大商的燕州，而不是大陳王朝的燕州？”
“說這話，不覺得羞愧嗎？”
林昭筆直的看著這位文侯。
“唉……”
文爍陽道：“林帥到底有什麼想法，可以直說，我文爍陽能辦到的都辦到。”
“好。”
林昭起身，目光筆直的看向大陳王朝故土燕州的方向，道：“我要從今以後，大陳王朝的女子隻嫁心愛之人，我要大陳王朝的子民都能有昂起頭顱活著，而不是處處仰人鼻息，我要那送去大商的書院、學宮、山上、宗門的大陳王朝子弟都能得到照顧，都平安順遂。”
他轉身看向文爍陽，淡淡道：“若是大商王朝負了大陳王朝，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文侯起身，朝著少年拱手行禮：“請林帥放心，我文爍陽隻要還活著，就必定尊奉林帥剛才的這些話，必定會極力促成對燕州子民的寬赦，更會竭力照顧那些大陳王朝在大商開枝散葉的子孫，若違此誓，人神共滅！”
“謝了。”
林昭起身，下山。
“林帥這就走？”文侯道。
“嗯。”
林昭笑笑：“回家看看，之後大約就該煙消雲散了。”
看著少年的背影，文侯眼圈微微一紅。
……
深夜，天際隱隱雷動。
沒過多久，雪域天池上的上五境修士儘數都有感應，人人仰頭看向空中，就在空中，無數碧藍色海水淩空高掛，而就在海水之中，一座座充滿靈氣的青衫突起，山上有殿宇成群，有仙人騎鶴，有劍仙禦劍，大海遼闊，青山矗立，那些山頭，儘數直指人族大地。
“秦歲寒，該還債了！”
有神明在空中叱喝。
當眾人儘數抬頭看時，黑夜已經被照得宛若白晝，就像是上界諸神要問責天下一般。
秦玉山抬頭看著空中，皺了皺眉：“諸天之海，倒懸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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