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三
“我的這個事家裡頭親戚鄰居,大院裡的老師,遲早都是要知道的,這次回來就沒打算瞞著,所以早上人都在乾脆就直接說了……我這個應該是天生的……”
蘇墨的聲音低低的,眼睛看著場地中間的幾個人搶球,其實什麼都沒看進去,“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喜歡過女同學。小的時候就是整天想著學習,到了高中想著要考個好大學,以後上個好專業找個穩定的工作,千萬不能讓你和媽丟了麵子……後來認識了他。我覺出自己對他有感覺的時候心裡很慌張。”蘇墨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丁競元傷了一隻手,裸著半個身子脫衣服,當時自己忽然就很緊張很緊張,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麼放了,“後來出了事就分開了,也去相過親,也試著相處過,都沒有感覺。”甚至和男人也處過,還被表白了,但是再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隻有麵對丁競元的時候會害怕,害羞,緊張,會氣到哭出來,會發怒,甚至發狂到咬他抓他扇他。曾經那麼恨他,一被他抱住吻住就心慌意亂,就頭暈目眩。
“我覺得我就是天生的吧。”蘇墨聲音充滿了很多無奈,“爸,對不起,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讓你失望了……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歡他。”蘇墨說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爸,晚上我想讓他一起去蔣老師家吃飯。你看行麼?”他不是想要急不可待地昭告全世界他和丁競元是一對,他隻是覺得既然已經決定出櫃了,那麼就不能再讓丁競元躲躲藏藏見不得人了。如果丁競元就是一般意義上的那種好哥們,那麼跟著他回家來,一起去他的朋友家吃飯做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經過了昨晚和今早上那一跪,蘇墨真的不舍得再去委屈丁競元了。他去朋友家吃飯,把丁競元藏在家裡頭,就丁競元那個臭脾氣,絕對會很不高興很鬱悶的。何況蔣老師這樣近的關係,他有男朋友這種事知道是遲早的。
蘇泉豐目視前方,不說話。但是他心裡知道兒子出櫃這事,事到如今已經是想擋也擋不住了。從五年前把他趕出家門的那一刻起,那個曾經聽話乖巧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就不複存在了。
再一次聽到“天生的”這個詞的時候,一陣冷風吹來,蘇泉豐不由自主地輕輕打了個寒顫。到了這個份上,他已經無話可說了。有些事情時間久了,堅持住是能掙過來的,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掙不回來的,比如“天生的。”
“你們都長大了,翅膀都硬了,以後任何事情都不要來問我了,你們自己解決吧。”他老了,早管不了了。說完,蘇泉豐背著手,慢慢地沿著塑膠跑道頭也不回地走了。那步伐和背景都是說不出的失望和無奈。
這算是見麵以來,蘇泉豐和他平心靜氣說的第一句話。蘇墨卻因為這句話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悶。雖然早料到不管說什麼父親的態度都會如此,但是父子兩個真正麵對麵這樣說話相處蘇墨心裡還是很難受。他情願父親像早上那樣打他幾拳。
“幫個忙,把球踢過來。”
球滾到了蘇墨腳底下,場地裡一個大個子男生這麼大聲喊了一句。
丁競元把車子停到小操場上,從車裡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單穿著藍色雞心領毛衣的蘇墨混在一群高中生裡一起搶球的畫麵。
蘇墨已經在場地上跑了一氣了,頭發都有點汗了,臉上的表情很認真,拚搶的時候非常賣力。但是長期坐辦公室他的運動細胞早沒了,哪裡能跑得過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丁競元走到台階上,彎腰把蘇墨的羽絨服撿起來撣了撣,抱在懷裡。想找個地方坐的,看來看去哪裡都嫌臟,就站著看蘇墨踢球。
忽然一球飛至腳下,蘇墨奮力伸腿去搶,眼看著已經把球盤住了,上身卻忽然被後麵一個男生拽住毛衣用力扯了一下,那男生人高馬大的搶不過一個“上了年紀”的小個子估計也是急了,結果蘇墨被他這一下拽得仰麵就倒地上去了,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這一下摔得挺疼的,倒地的時候碰著了後腦勺,蘇墨閉著眼睛哦了一聲,一時躺著都不動了,隻皺眉地大口大口喘氣。立即就有人圍了過來,詢問他怎麼樣,有沒有關係,疼不疼。耳朵裡還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連著聲地在說對不起。正是那個拽他的男生在道歉。
“沒事的……”蘇墨剛睜開眼話都沒說完,上半身立即就騰了空,是撥開人群的丁競元把他抱進了懷裡。
“怎麼樣?”丁競元緊張兮兮的。
“沒事。”看把他緊張的,蘇墨推了他一下,要自己起來。這麼多人圍著,丁競元隻能半摟半抱地把蘇扶到場邊上的台階那兒坐著。把手裡的羽絨服給他披上。用手給他揉腦後勺。後麵都有點腫起來了。丁競元心疼。
“你輕點嘛。”蘇墨抬眼見他一臉隱忍的火氣,趕緊笑了一下,帶了點安撫撒嬌的語氣,“就剛才摔的時候有點暈,疼過去了就好了。”見那邊場上的人還都一勁往這邊看,蘇墨衝跟到跟前的兩個男生說我沒事,你們接著踢吧。
不過顯然丁競元不會像他這麼好說話。一旦關係到蘇墨,說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可算是一點都不為過的。
“喂!你回來!”蘇墨沒拽住,也沒喊住人,丁競元已經跳下台階,把大衣脫了扔給蘇墨,兩邊毛衣袖子往上一捋,露出結實的小臂,揚著腦袋就跑進了場。球賽丁競元是看的,不過他的特長是擊劍可不是足球。但是這一點也沒妨礙,因為他可不是去進球的,他就是去報仇的。對,就像蘇墨罵的那樣,“幼稚!”他就是這麼“幼稚”,受不了蘇墨受彆人一丁點欺負。他看得清楚,那個拉人的男生根本就有意的。
丁競元跟一幫子年輕人打了招呼,說是替他朋友踢幾腳。嘴上是挺和氣的,但是氣色明顯不善。
於是蘇墨坐在場邊上便看到穿著羊毛西褲和牛皮短靴的丁競元駿馬一樣甩開膀子在場上飛奔起來,拿不拿著球另講,光是那奔跑的身形就格外迅捷矯健,輕易地就能把要上來截球的男生撞一邊去了。他個子高,身體壯,混在一堆大男生裡麵格外顯眼。
終於丁競元腳下帶著了球,他完全不打門,隻瞅準了對著那個拽人的男生上去就一腳大力抽射。砰一下,把球抽得直接砸那男生肩膀上了。
男生臉都黑了,但是丁競元立馬就抬手致歉了,還一臉的誠懇模樣,於是隻能繼續踢。直到十分鐘以後,耐心陪跑的丁競元又逮著機會狠勁一腳把球直往那男生臉上踢,一群大男孩終於為難地全停下來了,因為丁競元這實在是故意地太明顯了。把人踢得擰眉直捂下巴。剛才他不是激靈抬手擋一下,估計這會鼻血早噴出來了。
“丁競元!”蘇墨坐在場邊上大聲喊了一聲,像是要不高興了,丁競元這才說了句抱歉,眼神很硬地看了那挨踢的男生一眼,兩手一甩不踢了,丟下一幫子楞眼的大男生轉身顛顛地跑走了。一幫子人心裡毛毛地有火氣但是看著他也沒一個岀腔的,因為剛才那男生狠拽蘇墨摔倒也都是親眼看見的。自己同學這邊不對在先,就怪不得人家對著你臉射門了。
“頭還疼嗎?”坐進車裡來,丁競元又伸手過來摸蘇墨的腦後勺,見他瞪他沒好臉色,隻好傾身過來吻他。丁競元身上汗都還沒乾呢。蘇墨就覺得立即有一股熱氣騰騰的氣息整個撲到了身上。害得他不由自主就抬起手抱住了他結實的肩膀,摩挲他背上昨天被抽到喊疼的地方。
“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唔……”蘇墨剛騰出嘴說了一句話,立即又被一口吻住了。
忙活了半天了難得有機會能親熱一下,丁競元親著親著就想從駕駛座那邊爬過來騎著蘇墨,被蘇墨雙手推著強硬製止了。
“以後得補償我。”丁競元單手握住他的後脖子,歪頭又使勁狠親了一口,這才欲求不滿地坐了回去,把手伸進前麵的褲扣裡撥了撥頂得難受的丁丁,嘴上問:“跟你爸說什麼了?”
蘇墨還有點喘,低頭整理被掀到胸口的毛衣:“……也沒說什麼。”想想剛才和父親最後的那句話,蘇墨遲疑了一下,“對了,剛才遇到我高中的化學老師了,姓蔣,就住我們家前麵樓,和我們家關係也很不錯的,晚上我們一起過去吃飯吧。我跟他兒子是高中同學,以前在一起玩得很好的。”
“好啊。他知道咱們的事了嗎?”丁競元一口就答應了,抽出台子上的紙巾擦了擦手,把車子發動了。
“應該不知道吧。”
“怪不得你爸那麼怕人知道。”丁競元現在倒是很能理解蘇泉豐固執的想法了。
“是啊,這麼大一個院子,全是多年的熟人同事。”而且做老師的各方麵在一起比也是很正常的,特彆自家小孩子的各方麵,像蘇墨這樣的都是從小比到大的。加上父親本身又是那種很好麵子的個性。
蘇墨忍不住歎一口氣。丁競元目視前方,騰出手來拉他的手,用力一握:“都會好的。相信我。”/p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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