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錦江大酒店一出來,上了桑塔納,宋大成就完全沒有了先前興奮的醉意,恢複成了平素的冷靜深沉,甚至眉頭間還多了幾分懊惱。
駕駛員注意到了老板表情的變化,給宋大成開車多年的他,知道這是老板要認真考慮問題的表現,所以把車開得特彆穩,寧肯慢一點,也絕不踩急刹,也不停下來,哪怕是過家門而不入,隻要老板不吭聲,他就不會停下來。
在參加這個聚會的時候,宋大成並沒有想太多,這個省委黨校時候的老同學在省國稅局工作,以前並沒有多少交道,但是也一直有聯係,宋大成一直以為是一個簡單的聚會,但是當他碰巧遇到了陶行駒時,他就覺察到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了。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偶然,但是即便是一個偶然,也一樣讓宋大成有些煩心。
陶專員的態度很親熱,談話中也對阜頭的發展充滿了期望,這種場合下,宋大成自然也要介紹一下阜頭今後的一些想法和打算,不過讓宋大成感到意外的是陶專員似乎絲毫沒有之前在經濟運行分析會時表現出來的那種不滿情緒,相反倒是對阜頭的發展十分感興趣。
如果隻是飯局上的偶遇,宋大成也不會有那麼強的不安感,但是吃了飯之後,陶行駒很隨意邀請宋大成一起坐一會兒,這就讓宋大成不安感頓時增加了幾倍。
雖然隻來了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地委書記孫震和行署專員陶行駒之間的不睦就已經不是秘密了,在經運行會分析會上的兩個人表現出來的觀點迥異和針鋒相對更是讓台下人都嗅到了濃烈的火藥氣息,好在之後這一月裡兩個人似乎又都保持著了一種克製,但其間的冷淡疏離已經無法掩蓋。
在李誌遠時代,哪怕是李誌遠和孫震觀點差距再大,似乎也沒有過這樣的狀態,而現在陶行駒一來才一個多月,似乎書記和專員之間的關係就到了劍拔弩張的境地,這讓下邊人心裡都有些打鼓。
陶行駒還未到阜頭調研,但是已經調研了豐州市、經開區和古慶縣。
據說在調研過程中也是有讚許也有批評,像在豐州市和古慶縣是給予了嘉許,而對於經開區卻是毫不留情的嚴厲批評,甚至明確表示經開區班子表現辜負了地委行署的期望,要認真檢討,找出適合經開區自身發展的路徑。
陸為民和宋大成根據了解到的情況對陶行駒的調研也做了一個分析評判,也算是為陶行駒來阜頭調研做好準備,他們覺得陶行駒在不少問題上的分析判斷還是比較準確的,但是也有一些夾雜了他個人的觀感情緒。
像在古慶,陶行駒對古慶打通東出通道非常支持,甚至明確表示地區要全力支持古慶做成這件事情,而他在經濟運行分析會上卻很批那種不顧實際情況大手筆搞基礎設施建設的行徑,這種反差讓人很難接受。
古慶東出通道投資規模遠遠超出阜臨公路和阜雙公路總和,對於古慶來說這就是明智之舉,把資金用在刀刃上,而阜頭建設阜臨公路和阜雙公路就是不切實際的揮霍浪費了?
豐州市同樣如此,豐州的市政道路規劃規模和投入相當於阜頭縣環城線和新區建設的幾倍,這其中還有大量地區財政的補貼,阜頭自力更生,卻反而受到非議責難,被指為竭澤而漁,這更讓陸為民和宋大成感到憤憤不平。
誠然,古慶和豐州的經濟總量遠高於阜頭,他們的財政收入也遠強於阜頭,但那是去年的數據,按照今年上半年阜頭經濟增速表現,阜頭經濟總量翻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財政收入同樣如此,突破億元可能性很大,這實質上已經和去年的古慶和豐州相差不大了,為什麼陶行駒會看不到這一點?
陸為民很輕描淡寫的告訴宋大成,他和陶行駒之間的“私人過節”,這才讓宋大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也讓宋大成更有些看不上陶行駒。
為官者,豈能將這些兒女間私人糾葛帶到工作中來,即便是內心深處你再不喜歡,那也隻能擱在心中,哪有這樣直截了當大明其道的發泄出來的事情?
當然,對陶行駒的輕視不滿也隻是在宋大成內心深處罷了,陶行駒之前和他也沒有任何交道,今後有也隻是工作上的事情,瓜葛不大,但是今天的“巧遇”卻讓宋大成內心有些擔心了。
“巧遇”加上這一勉強算得上是“暢談”的對話,對方流露出來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在和那個黨校同學在一起的時候,那位黨校同學也不經意的談到陶行駒是省委副書記、省長邵涇川在昆湖時的老部下,深得邵省長的信任,來豐州地區擔任行署專員應該是一個過渡,言外之意似乎也在傳遞著一些什麼。
聯想到當初在李誌遠離去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的各種小道消息,其中有一個說法也就是說省裡對李誌遠和孫震都不是很滿意,想要兩個主要領導都同時易人,但是又考慮到如果兩個都是新任,那麼對於豐州地區的工作影響太大,可能會選擇讓孫震暫時繼任地委書記,作為一個過渡,這個消息似乎可信度一下子就變得有些高起來。
不過宋大成也清楚,一個地委書記的任命,哪怕真的在某些領導心目中是一個過渡,那也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樣一年半載等到誰熟悉情況就該順理成章接任了,官場上從來沒有那種事情,能當這個地委書記,那就表示他具備了擔任地委書記的這份能力,他隻要不犯大錯誤,那麼兩三年之內他這個位置就該是穩定的,如果說他能有不俗的表現,擔任時間更長甚至升遷也一樣很正常。
當然,宋大成也相信自己那位黨校同學所說陶行駒與邵省長之間的關係,這不是什麼了解不到的秘密,自己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去刻意了解,而陶行駒來豐州之後能表現的這樣強勢,當然也有他有所依仗之處,而當過財政廳副廳長肯定不可能是他值得仗恃的資本。
在“暢談”中,陶行駒顯得很大氣自信,同時在對阜頭工作的一些評點中,也不無中肯之詞,而這種中肯評價隻針對於自己,也沒有怎麼提到陸為民。
這顯然有些不公平,宋大成甚至很坦然的向陶行駒表示,不少思路和想法都是出自陸為民,但是陶行駒卻表示想出一個好點子不算什麼,關鍵在於執行,在好點子和執行力方麵,他更看重執行力,沒有執行力的乾部,毫無意義。
對於陶行駒的這番示好言辭,宋大成隻能很含蓄的表示感謝。
陶行駒並不怎麼忌諱這一點,這也意味著他有很強的底氣,這也讓宋大成頗為頭疼。
陸為民和孫震之間的關係日益密切他很清楚,五一節,陸為民與宋大成一道在昌州錦繡山莊宴請了孫震和王自榮,三家人都把家屬帶著,除了陸為民說他女朋友到烏克蘭工作去了,其他三家人家屬也都在錦繡山莊好好休息了兩天,這是一個相當明顯的信號。
現在陶行駒卻出人意外的向自己拋出了橄欖枝,宋大成不能不慎重考慮這個問題。
他可以裝傻充愣,保持這種不偏不倚的姿態,但是陶行駒會滿意麼?陶行駒之所以相中自己的目的,無外乎就是在阜頭拉出一個山頭來,而陶行駒敢於這麼做,也就意味著他並不在意孫震的態度,也意味著他有意要在阜頭培植一個屬於他的人來,這也可以視為一個非常有威脅性的暗示,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很具誘惑性的拉攏。
汽車勻速的疾馳在國道上,宋大成陷入了沉思。
陶行駒這般姿態,孫震恐怕也不會坐視,經濟運行分析會上已經見證了這一輪碰撞,陶行駒沒有能占到便宜,但是他敢這樣做其實也就是一個勝利,他在向下邊人宣示,孫震無奈他何,他可以按照他自己的觀點意見來行事。
這很危險,對於孫震,對於下邊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危險。
對孫震的危險在於他的權威受到了質疑和挑戰,他可能無法做到解決,但是最起碼要做到應對化解,對於下邊人來說,這卻有了一個站隊的風險。
自己如果接受陶行駒的橄欖枝,對方肯定不會隻要求自己唯唯諾諾不偏不倚那麼簡單,那也就意味著要在一些方麵表明態度,對於陸為民來說,他當然不會容忍,而自己有這份實力和陸為民對抗麼?
這隻是一方麵,讓宋大成更為頭疼的是,這樣做可能會讓阜頭現在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這是宋大成無法接受的,他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私利就可以拋棄一切的人,作為一個官員乾部也好,一名.員也好,最起碼的道德信條他必須要堅持,在他看來這是做人的基本準則。
如果說陸為民的所作所為真的對阜頭無益,那他也許可以沒有心理包袱的投向陶行駒那邊,但是陸為民這一年來的表現讓宋大成心悅誠服,他無法說服自己那樣做。
雖然他知道在陶行駒表明了招攬態度之後自己卻婉拒了,那麼日後自己的日子也許就會很難過,想到這裡宋大成一時間無比痛恨自己那位黨校同學起來,為什麼會要自己來出席這樣一個飯局,但是沒有今天這個飯局,就不會有明天某個“機會”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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