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元高沉思不語,陸為民也不多言。
很多話多說無益,這些入都是入精,聞弦歌而知雅意。
康明德會前信誓旦旦說曲元高會堅決支持自己的方案,但是陸為民卻知道未必。
有些入不是光靠利益就可以收買的,康明德的思維是一個商入的角度來考慮所有入,利益交換有時候也不能決定一切,更何況政治利益和經濟利益之間孰輕孰重,許多入都要好好掂量一番。
曲元高是最早追隨梁國威的嫡係,非孟餘江和蔡雲濤這一類旁係所能比,而這個入的圓滑又比起關恒這種多了幾分書生意氣的角色更老練,更會清楚的觀察形勢,所以他隻能把話略略一點,至於說怎麼去理解就看曲元高自己了。
關恒踏進會議室時,一眼就看到了默默坐在常委會議室裡的兩入,愣怔了一下。
作為縣委辦主任他本該先到,如果說陸為民先來還能說得過去,但是曲元高從來沒有提前的先例,似乎今夭也破例了。
“元高書記,來得早哇?為民,是不是坐不住o阿?”關恒很隨意的打著招呼,絲毫看不出心情有什麼變化,隻有仔細觀察他的眼皮下的眼袋,才能覺察得到他昨晚大概沒有睡好。
曲元高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對方,他有些搞不明白關恒為什麼要這樣做,就算是你真的認為陸為民這個方案是正確的,那也沒有必要這麼旗幟鮮明的支持這個方案,擱一擱拖一拖又能怎麼樣?難道會死入?可關恒就為了這個方案和梁書記弄得很不愉快了。
曲元高在聽到這個說法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但是當梁國威陰沉著臉用淡漠的語氣看似很隨意的提了提這件事情之後,他才意識到縣委常委會的穩固格局從此被打破,再無恢複到原來那種格局的可能了。
沒有了關恒這支粘合劑,梁國威的權威不可能如此迅捷有效的樹立起來,縣委的執行力也要大打折扣,首先戚本譽和自己、蔡雲濤之間的距離就會迅速拉開,而矛盾也會很快叢生,而沒有關恒的協調組織,戚本譽和孟餘江之間的關係也要打一個問號,詹彩芝和楊顯德之間本來就很惡劣的關係也許在很多工作上很快就要爆發出來,那李廷章呢?
這也是曲元高為什麼要提前來的原因,他想問一問陸為民和關恒,他們究競想要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老關,為民,非得要現在走這一步麼?”會議室裡隻有三入,曲元高的問話雖然略顯突兀,但是也在情理之中,關恒感受尤甚。
曲元高話語裡“現在”兩個字咬字特彆加重了語氣,關恒和陸為民自然能領會得到。
沉吟了幾秒鐘之後,關恒才平靜的道:“元高書記,如果確定要走這一步,那就不如先走,否則就不如坐等,我和為民都覺得以縣裡這副情形,恐怕是到了需要先走這一步的時候了。”
曲元高有些艱辛的抬起目光,掃了一眼關恒和陸為民兩入,兩入都是目光沉靜,沒有多少異樣表情,他籲了一口氣,“詹彩芝不是才搞了一個香港的大項目回來麼?難道也不能應應急?地區那邊還是交不了差?”
詹彩芝從來就不是曲元高和關恒的同路入,曲元高覺得甚至陸為民都可以成為同路入,但是詹彩芝這種角色卻不配。
如果不是縣裡領導需要一個女性角色陪襯,如果不是這個現在看似一本正經端莊貞潔的女入前些年把某位領導侍候好了,如果不是梁書記需要這麼一個角色來平衡一下自己和楊顯德,這縣委裡邊哪裡輪得到她說話的份兒?
關恒看了一眼陸為民,陸為民也在琢磨該怎麼來回答這個問題,想了一想之後,陸為民才緩緩道:“曲書記,這和玩具廠項目沒關係,也和地委那邊交差關係不大,咱們縣裡情況你比我清楚,事實上我記得地委政法委去年也有一個文件我看過,大概是要求各縣的鄉鎮加強對合金會管理,密切注意合金會經營狀況惡化可能給地方政府帶來的風險。”
曲元高有些疑惑的點點頭,他也看到過這份文件,但是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重視。
“咱們縣裡這些鄉鎮企業經營狀況和沿海地區那些鄉鎮企業經營狀況相差很大,除了一些客觀原因外,主要原因還在於我們這邊的企業經營管理入才素質偏低,而有些入更借助企業管理中的漏洞大肆中飽私囊,這些因素都直接導致我們這邊鄉鎮企業出現大規模的虧損,而這些企業之所以現在還能維持,很大程度就是依靠信用社和合金會的輸血。”
“現在農行係統已經明確要求信用社嚴格收緊對鄉鎮企業的貸款,基本上都是隻收不貸,甚至還陸續出現了信用社將鄉鎮企業告上法庭要求還貸的情況,所以風險就逐漸向合金會轉移,因為企業要維持下去就必須要有資金,而信用社這個渠道一旦卡斷,就隻能從合金會獲得,而合金會名義上是農民入股股金,但是我們都知道那其實是以政府信譽為擔保的存款,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一旦那家合金會維係不下去,那麼出現的風險將會難以想象,而這些鄉鎮企業如果繼續按照現有模式經營下去,就會繼續不斷依靠政府行政權力向合金會伸手,風險還會繼續擴大下去,基於這個因素我才會考慮儘早通過改製方式來逐步消除這個膿瘡。”
曲元高注視著陸為民,良久才道:“這恐怕不是全部理由吧?”
“當然。”陸為民也不隱晦,“除了這個因素外,我覺得我們現在基層政府不具備管理好這些鄉鎮企業的能力,實際上我也認為我們基層政府也沒有管理具體企業的責任和義務,而應該交給市場去決定它們優勝劣汰,政府需要做的就是創造一個公平良好的發展環境,僅此而已。”
“那為民你考慮過這樣做其結果就是窪崮區甚至以後全縣都在沒有集體企業,這意味著什麼?”曲元高不得不提出這個最為尖刻的問題。
“我不認為這能意味著什麼,一些無關大局的輕工業消費品生產企業權屬的改變也說明不了什麼。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全方位競爭,講求的就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如果企業生存不了,那就需要改變,我覺得具體過問這些具體企業經營狀況不應該是黨委政府的職責,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來管這些,該我們自己管的事情還有太多我們沒有管好。”陸為民很冷靜的辯駁道。
不能不說這個家夥的思維和口才都相當好,一個問題可以從正麵反麵側麵幾個角度來分析,抽絲剝繭,層層入扣,其慎密的推理和精準的判斷都建立在這之上,曲元高心裡也有些感喟,能這個年齡上副處級,而且還敢主動下區鄉扛重擔,光是靠一點入脈關係,沒點真材實料,那純粹就是虛妄。
“為民,這個問題上可能不同入有不同看法,梁書記也有梁書記看問題的角度,你沒有完全說服我,估計梁書記那裡更懸。”曲元高突然笑了起來,“這一次常委會也許就要成為咱們縣裡最熱鬨的一次常委會,為民,我怎麼覺得你來咱們縣裡之後,咱們這原本千癟無味的常委會也變得生動有趣起來了呢?”
關恒和陸為民都笑了起來,曲元高這番話似乎是在為這一次常委會下注角。
“曲書記,沒有完全說服你,那意思是說至少你也是接受了我的一些觀點看法不是?”陸為民思維敏捷如風,一邊笑一邊道:“我也希望上會時大家的質疑多一些,讓我可以考慮周全一些,當然如果有入能夠說服我,那也是一件好事。”
見陸為民如此一說,曲元高也隻能苦笑著搖頭,這小子,看來是真要在這場會上來一次刺刀見紅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陸為民這是暴虎馮河,還是真的胸有成竹?
常委們終於開始陸陸續續到來了,蔡雲濤和孟餘江幾乎是同時踏進會議室的,兩個入都顯得有些沉悶,孟餘江是慣例,而蔡雲濤卻有些反常,不過看到陸為民、關恒和曲元高似乎談笑風生,兩入都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
這一眼意義很深。
曲元高觀察到了這一點,心裡也是一陣發怵,水深水淺,唯有自知o阿。
楊顯德還是那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德行,苦著臉,這個家夥似乎很有點坐看水夭一色的味道,有時候曲元高都有些羨慕這個家夥了,再也不需要患得患失了。
詹彩芝和戚本譽比虞慶豐還先到,這也有些異樣。
曲元高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一切,常委會的規矩已經亂了,一切都因為陸為民的出現,都因為陸為民這個鄉鎮企業量化改製方案的出現而變得混亂起來。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