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關。
常方元的州軍士卒漸漸適應,雖說戰損依舊很高,但如今的局麵下,至少能維持著此地不被攻破。
而不管是他,還是其餘幾位副將,都明白一個道理,此地勝負……甚至說不上勝負,而是能堅守多久,從不在他們這邊,而在那位朝露宗宗主馮柳,還能撐多久。
城頭之外的那棵參天大樹,如今滿樹枝葉,已經掉落一半。
而時不時還有樹葉隨著風雪而飄落,尚未落地,便逐漸消散。
一身紅衣的宗主馮柳,此刻在樹前,一身紅衣,沾染鮮血頗多,而在他身前,則是兩尊扶雲大妖法相,雖說如今妖氣漸淡,可還是極具壓迫感。
馮柳好不容易抽空擦去嘴角鮮血,兩尊扶雲大妖的法相便各種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兩杆無比巨大的長矛,其中一位扶雲大妖一矛刺向馮柳,長矛攜帶滔天威勢,刺出之時,隱有雷霆之聲。
馮柳身前氣機層疊,如同湖麵起漣漪,也如同海水拍岸,但怎麼看,都有些柔軟無力,彰顯著這位世間散修第一人如今已經有些疲倦。
說起馮柳,當年還隻是忘憂儘頭的時候,便曾和癡心觀的那位掌律寅曆真人有過一戰,那場大戰雖不能說是馮柳一邊倒地將那位幾乎可以算是天下前五之輩的掌律真人打得話都說不出來。
但也真的是寅曆真人手段齊出,最後也未能戰勝這位散修第一人。
之後那些年,馮柳雖說依舊並未在原地踏步,但建立朝露宗一事,的確浪費他時間和精力頗多,這還是大事都有徐輔臣處理的前提下,若是事事親為,隻怕如今他都還不能踏足這扶雲之境。
好在他馮柳也還是算得上天縱奇才,在如今這大世之中尚未掉隊,當年的世間強者,除去早死的寅曆真人之外,其餘幾人,大多都已經破境,他馮柳慢一步,但好在也還是跨過了那道門檻。
隻是仍舊差了些,劍宗宗主在望月台以一人戰數人,他此刻麵對兩人,雖說不至於很快落敗,但也沒有取勝之法。
也不是馮柳不強,若是對麵隻有一位,他這位散修第一人,也有信心直接打殺。
一對一,他馮柳雖然如今沒辦法排到當世前五之列,但五人之外,也就該是他了。
想到這裡,馮柳嘟囔道:“不過就算是今日死在此處,也沒你無恙淒慘,早早踏入扶雲,最後卻死在三位忘憂儘頭手中,其中一位,還是自己的師侄。”
說到這裡,馮柳不禁有些忍俊不禁,那位多年的所謂天下第一人,最後的死法,說不上壯烈。
但實際上,那也是無恙真人初入扶雲之境,便急著要回來打殺陳朝,之後出手,麵對雲間月,也留有餘力,這些都不提,當年那三人,哪個是尋常忘憂儘頭嗎?
如今這三人聯手,同境之中,即便是妖帝,也是該死就死。
“他娘的,也不知道自己死在這裡,以後清明寒食,有沒有人給我帶些酒水啊。”
接下那一矛,將其攔在數丈之外,馮柳大袖揮動,衣袍裡鑽出無數條血絲,將另外那一矛纏住,看著就像是給那條長矛染色不少。
此刻一人控製兩條長矛的馮柳臉色蒼白幾分,不禁生出和常方元一樣的感歎,若是此刻來一人援手,那麼大事可成。
就在他剛生出這個念頭當口,天外忽然開了一條口子。
一直看著眼前黑漆漆一片妖氣的馮柳,此時此刻終於見到了蒼天本色。
如同在他陰雲密布的心間灑下一縷陽光。
下一刻,一條青色劍光疾馳而來,如同一條天河,浩浩蕩蕩,在前行之時,更是逼著兩側妖氣不斷往後退去,口子因此越大。
兩位扶雲大妖心思此刻都在馮柳身上,此刻即便覺察到了那條劍光,也晚了幾分,更何況那條劍光主人根本不會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直接一劍而過,劍光撞入一位扶雲大妖的法相之中,貫穿而過。
之後有一道人影在半空中大口喘著粗氣,身後扶雲大妖法相開始崩碎,大片妖氣磨滅,可見受傷極重。
闖進來的年輕大劍仙喘氣之後,握劍再遞劍,趁著那位扶雲大妖此刻虛弱,再次斬了過去。
趁他病,要他命。
道理簡單,說乾就乾。
法相崩碎的扶雲大妖自然握不住長矛,被馮柳所控製,而他自身則是快速現出真身,是一頭無比巨大的紅毛獅。
對著那位不速之客,這扶雲大妖張口怒喝,巨大的聲浪襲來,驚得風雪碎裂,天地為之一顫!
但遞劍之人,哪裡會在意這些,隻是一劍遞出,青色劍光橫切而去,如同開天一般。
紅毛獅自認體魄堅韌,到此刻都還並未上心,但他哪裡知曉,此刻在眼前的這位年輕大劍仙,不僅殺力恐怖,手中飛劍,更說是當世最鋒利,也不為過。
於是下一刻,那紅毛獅的大片毛發被這一劍斬落,天空中開始漂浮無數紅毛,看著有些怪異。
但很快這些紅毛就被緊著而來的劍光磨滅,再也不存。
劍勢不停,一劍更往前而去,最後深入那紅毛獅的血肉,在它身上斬出一條傷口。
鮮血灑落,那道劍傷深可見骨。
紅毛獅再次大吼,吼聲之中滿是痛苦和不屈之意。
但更多的其實是意外和不解。
“吼你娘啊?!”
此刻本就心中有氣的大劍仙雖說已經有些手軟,但還是怒氣衝天的再次遞出一劍。
這一劍氣勢比之前那一劍還要更強,湧出之後,更是精準的刺入那道之前的傷口裡,之前那一劍不過破開血肉,如今這一劍,更是將那裡麵的骨頭也斬開了。
如果有人能看清楚,絕對會驚訝於這一劍的強大,也會驚訝於這一劍的鋒利。
那處骨頭斷開的切口極為平整。
劍勢並未因為那根骨頭而攔住,而是一路往前而去,斬斷了不知道這頭紅毛獅的多少血管和血肉。
它發出痛苦的吼聲,這一次更多的是害怕。
但下一刻,又有第三劍。
這三劍,銜接得十分流暢,沒有給這頭紅毛獅半點喘氣的機會,看似簡單,但實際上當世不會有幾人能夠辦到。
這一劍,很快斬的是紅毛獅最後的生機。
……
……
漫天都是劍光,到處都是劍氣。
紅毛獅無力相抗,血肉崩碎,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最後它被那一劍斬下頭顱,隻是頭顱都沒有滾落,便被其餘劍氣這麼斬碎了。
這位大劍仙帶著怒意,將巨大如同山嶽的紅毛獅,斬得什麼都不剩。
最後他提著劍,在天空裡大口喘著粗氣。
幾乎是全程觀望的馮柳此刻卻沒有讚歎,而是以心聲詢問道:“鬱大劍仙不應該在將軍府那邊嗎?何故來此?難道將軍府此刻已經陷落?”
趕赴此處的鬱希夷翻了個白眼,也懶得用心聲,而是就這麼開口道:“那邊無恙,馮宗主不必擔心。”
馮柳聽著此話放心不少,再一想到鬱希夷既然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就意味著局勢有所改變?
他一下子便來了些精神,雖然已經抱著死誌,但即便是死,能取得戰事勝利,才是最大心願。
鬱希夷似乎是看出來馮柳心中所想,微微點頭。
之後他看了一眼僅存的那尊扶雲大妖,問道:“馮宗主可有信心獨自斬了這頭畜生?”
馮柳豪邁大笑道:“那是自然,之前一戰,馮柳束手束腳,而現在,既然鬱大劍仙替馮某斬去一頭畜生,剩下這個,馮某自然能殺。”
鬱希夷點頭,有些疲倦道:“那我便不在這裡逗留了,要即刻趕赴望月台,馳援我家宗主,馮宗主,此間事了,若有餘力,請趕赴將軍府。”
馮柳重重抱拳。
鬱希夷不再有任何停留,化作一道劍光,朝著望月台方向而去。
這位趕路殺妖再趕路的大劍仙,所思所想,都隻是再快一些。
馮柳收回目光,將心神重新放在那尊碩果僅存的扶雲大妖身上,方才大笑道:“憋屈了這麼久,此刻該馮某好好讓你這頭畜生知曉,什麼才叫風流地仙了!”
話音未落,他身後那棵已經掉落一半樹葉的參天大樹,此時此刻,有枝條抽出新芽。
老樹抽新芽,重煥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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