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妖君之前說得很清楚,孤風口一線,其實隻需要看著,將戰事開啟,不必非要不死不休。
隻是戰事一起,到底會怎麼發展,其實也很難說。
就像是如今,本來城下的妖族士卒對於是否能登上城頭,將此處攻陷隻怕都沒報什麼希望。
但隨著有妖君戰死在此處,城頭上那邊的士氣大振之後,城下的妖族,也有不同的士氣改變。
總之一場戰事,到了如今,已經和最開始不同。
尤其是如今,萬天宮宮主的突然發難,是之前誰都沒有想過的局麵。
這位一向低調的太平道領袖,掠下城頭之後,整個人身上的道氣大漲,磅礴氣機在身側彙聚,頗有一種真正的道門領袖的感覺。
過去那些年,提及道門領袖,人們隻會想到癡心觀的那位觀主大人,除此之外,不會再想到任何彆的旁人,但如今的萬天宮宮主,也算是有了幾分這樣的感覺。
妖族大軍裡,很快便掠出幾道身影,從氣息來看,都是忘憂的大妖,他們看著萬天宮宮主一邊在用八卦道圖抵擋一位妖君,自然也就不相信他如今還有什麼太多的精力。
幾人對視一眼之後,便齊齊出手,大片的妖氣在頃刻間在這裡便將萬天宮宮主吞沒,這幾位大妖也不管那麼多了,看到如今這個局麵之後,就隻想著將這個道門大真人打殺在這裡。
但誰能想到,離得最近的一位大妖身前頃刻間便彌漫出一張符紙。
那是一張有半人大小的符紙,此刻就飄蕩在他身前,青綠符紙此刻的微微擺動,上麵那些以朱筆寫就的符文上,則是有磅礴無邊的道氣彌漫出來。
人族的修行強者,不如妖族多,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但人族卻還是有些優勢在身上,那就是像是方外這些修士,各自都有些壓箱底的千奇百怪手段,而妖族卻沒有。
就像是如今飄蕩在那位大妖之前的符籙一樣,那就是曆代之一的萬天宮宮主所寫的符籙。
這樣的符籙一旦激發,無異於一位忘憂儘頭的修士傾力一擊!
那位大妖也是在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十分危險的氣息,妖族天生對於危險的感知就要強於人族,所以他很快便覺察到了不對,他正想著撤走,那道符籙已經驟然炸開!
一道無比可怕的磅礴氣機在這裡瞬間激發,對著那位大妖便撞了出去,因為距離實在是太短,所以那位大妖沒有半點躲避的可能,就一下子被那道恐怖氣息擊中,當場便直接炸開,妖血在這一瞬間,漫天都是。
其餘幾位大妖的眼眸深處幾乎是同時生出一抹忌憚,隻是他們還沒有什麼動作的時候,又有好幾張符籙就此出現在萬天宮宮主之前。
既然有了那位大妖的前車之鑒,如今的其餘大妖隻想著遠離此地,他們並不願意就這麼死去。
就在此刻,一大片妖氣便從眾人之後彌漫到此。
“退!”
大祭司終於趕到了戰場,他送走了這幾位大妖,獨自一人擋在了萬天宮宮主之前。
幾張符籙也在此刻被催動,驟然朝著大祭司湧去,大祭司微微蹙眉,作為妖族明麵上的二號人物,他的境界也是實打實的,要不然也不可能鎮得住妖族這麼多年。
此刻雖說算是同時麵對幾代萬天宮宮主的傾力一擊,他卻也沒有如何慌張,而是運轉妖氣,在自己身前拉出一道屏障,除此之外,指尖更是彌漫而出一縷彆樣的氣息。
大祭司抬頭看了一眼前方,眼眸裡的殺意,一閃而過。
下一刻,在那些符籙上的氣機轟擊自己這道屏障的時候,他往前走了一步,拉出一條黑色的細線。
仿佛這位大祭司要在之後不退反進,將眼前的這位萬天宮宮主打殺。
但萬天宮宮主腳尖一點,此刻已經後撤,掠回了高空裡。
那張八卦道圖在此刻,正式破碎!
大祭司皺起眉頭,沒有想明白為何萬天宮宮主要如此行事,既然沒有把握能以一敵二,那為何要下城頭?
難道就隻是為了殺那麼一兩個的大妖?
有意義嗎?
大祭司任由那幾道恐怖的氣息擊在自己身前的屏障上,雖說那裡麵有著曆代萬天宮宮主的氣息所在,但畢竟隻是一擊之力,沒有後手,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忘憂儘頭的修士之所以可怕,就是因為他們體內有著幾乎生生不息的氣機流轉,在對敵的時候,可以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這樣的一擊之力,或許可以殺境界更低的存在,但遇上同境的強者,尤其是像大祭司這樣在這個境界裡的佼佼者,就幾乎不可能了。
隻是在那片道氣眼看著就要徹底消散之時,大祭司忽然聽到一道蟬鳴聲。
那道蟬鳴聲無比縹緲,不知道從何處響起,也很微弱,但此刻大祭司就聽得很清楚。
他原本放下的心,在此刻,又有些凝重。
作為過往那些年為數不多時刻關注人族的人,大祭司很清楚,那道蟬鳴意味著什麼。
那是那位出自書院,最後選擇成為一位劍修的大劍仙柳半壁的佩劍。
過去那些年裡,他在北境待了很多年,參加過無數次和妖族的戰爭,在那些戰爭裡,他的劍下死過不止一位大妖。
如今那位當初劍仙已經成為了大劍仙。
大祭司的妖氣已經散開,他的神識也在尋找那位大劍仙的蹤跡,他知道,在當世的大劍仙裡,或許殺力最高的不是柳半壁,但最難纏,最不能掉以輕心的,就是他。
他的劍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有的隻有最純粹的殺意。
就是殺人。
或者說殺妖。
一刹那後,大祭司看到了自己眼前某處的一粒劍光。
就是那一瞬間,一粒劍光驟然而起,變得無比璀璨,然後拉出了一條璀璨的長線,以一種最為決絕的姿態,就這麼撞了過來!
大祭司身前的妖氣流轉,為的就是要攔下那一劍,但在片刻之後,還是被撕開了一條口子。
那道劍光之前,仿佛一切都會被斬開。
隻是當最後那道劍光最終變得一眼看清楚之後,那柄飛劍已經到了他身前一丈左右。
那是一柄無比鋒利的飛劍。
這柄飛劍自然不是當世最為鋒利的飛劍,但這柄飛劍的主人,卻肯定是當世膽子最大,話最少的劍修。
但大祭司在攔下那柄飛劍的時候,還是很疑惑,因為在此時此刻,他都沒有能看到那位大劍仙。
他隻是聽到了一道蟬鳴聲。
好似看到了眼前有一隻夏蟬正在高飛。
夏蟬從來在讀書人們眼裡,都有著極為不凡的意象,在地下蟄伏二十三年,隻為一個盛夏。
那份大毅力,無旁的可比。
但是如今的卻是寒冬啊!
大祭司皺起眉頭,無儘妖氣從衣袖裡彌漫而出,然後便要籠罩那柄飛劍,銜蟬的劍身上,的確是在很快便有了妖氣纏繞,但隨著那些妖氣不斷攀爬,直到劍柄之時,一隻手終於按在了劍柄上。
一位臉色發白的青衫劍仙出現在了他身前。
大祭司看著這個平日裡隻在各種文字裡存在的大劍仙,感受到了他的決絕,笑道:“真準備好要以命換命了?”
作為妖族的大祭司,他哪裡想不明白此刻的柳半壁要做些什麼。
柳半壁握劍之後,往前走了一步,劍氣便越發的濃鬱,“不虧的。”
柳半壁笑了笑。
大祭司也笑了笑,“讓那道士出手,隻是為了來到我身前一丈,如此便有自信殺了我?”
柳半壁不說話,隻是在頃刻間,身上的劍氣便從衣袖裡一縷縷鑽了出來,恐怖的劍氣在出來的同時,便撕開身前一道又一道的妖氣。
修行這種事情,其實從來都說不清楚,籠統著說,好似天底下所有的修士,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畢竟最後的目的都是越走越遠,讓自己越來越強大,活得越來越久。
但仔細來說,好像又每個人的路都不同,即便是同一天入門的師兄弟,修行的是同一門道法,最後修行出來的東西,都不見得會一樣。
柳半壁的劍道修為,本就是自己琢磨出來的,他沒有任何劍道上的師長,早些年踏入劍道,成為劍修,靠的是那些書院的藏書,之後境界漸漸足夠高了之後,他的路就隻有他自己知道該怎麼走了。
破開忘憂境之後,他在北境的戰場上便學到了很多,真正的生死廝殺之間的事情,是不會有那麼多彆的東西的,那些年他的劍越來越直接,便是如此。
而後跨入大劍仙境界之後,他有一件事其實一直都沒有告訴任何旁人,那就是他悟出了一劍。
一道決絕之劍。
劍宗宗主這麼多年也是在悟劍,他悟的是那完美一劍,那不屬於人間之劍,悟出之後,他果不其然就到了扶雲境界。
而柳半壁這一道決絕之劍,所為的,就是能殺人。
至於殺人之後,自己如何,那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正是有這麼樣的一劍,柳半壁才敢說有把握。
……
……
感受著那一劍的劍氣越發濃鬱,劍意越來越充沛,大祭司的臉色也變得越發的凝重了。
同樣是忘憂儘頭,他已經感受到了危險。
隻是此刻他已經再難脫身而走,因為他已經被柳半壁的那些劍氣纏住了。
此刻若是強行想要退走,等著他的,無非是兩個結果,一個是被那一劍重傷之後,再被柳半壁第二劍所殺。
第二個就更簡單了,第一劍之下,他就得死。
所以此時此刻,除去和眼前這位大劍仙正麵碰一碰之外,便沒有彆的選擇了。
想通了這一點的大祭司,凝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不再凝重,反倒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灑脫。
他往前走了一步,和柳半壁的距離拉近到了一丈之內。
這兩位忘憂儘頭,終於對上。
……
……
其實在大祭司和柳半壁交手之後,妖族大軍裡不是沒有彆的大妖想要出手助大祭司一臂之力的,但當他們靠近之後,就很明顯的感受到那劍氣之濃鬱,加上大祭司的妖氣彌漫,也就讓這個地方,除去妖君之外,再沒有彆的人能靠近。
但如今孤風口這邊的妖君,的確是三處戰場裡最為少的,數量隻是堪堪比那邊的人族多一些,也多不了太多。
所以這裡的局勢就甚至變成了隻有旁人能看著了。
對於大祭司,其實有些大妖還是會有幾分敬意的,畢竟這位大祭司,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來真心實意為妖族好的幾人之一。
隻是有些事情,做不成就做不成了,這是誰都沒辦法的事情。
兩位強者的廝殺,幾乎已經到了忘我的地步。
柳半壁的劍簡單直接,每一次遞出,目的都是想要造成大祭司的傷勢,至於是否同樣負傷,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因此在這一劍又一劍之下,大祭司的身上,早就有了不少微末的劍氣在這上麵遊離。
那些劍氣如同跗骨之蛆,雖然此刻並不足以讓大祭司有生命危險,但是就連大祭司自己,其實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劍氣就要驟然而起。
若是換做彆的時候,將這些劍氣抹去也就是了,可此時此刻,卻沒有這個時間。
大祭司不斷出手,妖氣不斷地將那些劍氣阻隔在自己身軀之外,但那些劍氣卻生長速度極快,頃刻間便會再次攻破他設立的屏障。
柳半壁的臉色越來越白,但那雙眼眸卻越來越亮,出劍速度越來越快。
到了此刻,他身上的氣勢,居然還在攀升。
大祭司倒是不擔憂柳半壁會借此破開境界,但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之後兩人又幾乎硬碰硬的交手,這一次,柳半壁一劍貫穿大祭司的小腹,而大祭司則是一拳砸向柳半壁的肩膀。
而後大祭司想要退走,但柳半壁卻不願意就此退走,他一直緊緊追著大祭司,不斷出劍,此刻的他,嘴角已經有鮮血吐出了。
大概天底下再也沒有第二個大劍仙會像是此刻的柳半壁一樣瘋魔了。
大祭司都有些震撼。
此刻的柳半壁,真的和所謂的劍仙,幾乎沒有了什麼關係。
他苦笑一聲,難不成自己真要死在此處?
但片刻後,大祭司便搖了搖頭,然後準備撐開自己的參天法相。
……
……
就在柳半壁和大祭司廝殺之時,其實妖族大軍之中,有一位扶雲大妖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蟄伏許久,一直冷眼旁觀戰事,並不是說他不願意出手,而是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就是在這些個忘憂儘頭都幾乎被纏住的時候,他就會出現,然後準備殺人。
他的存在,其實就連大祭司都不知道。
他隻聽兩個人的命令,一個人是妖帝,另外一個人,就是紅袖妖君。
此刻的他終於打算出手。
妖氣隻是泄露一縷,便已經極為恐怖。
天幕之上,妖氣鋪天蓋地而來,席卷八荒!
眼看著那妖氣馬上要來到城頭,那城頭上,此刻多出了兩道身影。
董子和陸疾聯袂而至。
這兩人原本留在將軍府,之後是謝南渡下令調遣而來的。
若不是這兩人趕赴此處,那位一直藏著的扶雲大妖,隻怕就會在頃刻間改變戰場局勢……
孤風口失守,幾乎也是定數。
……
……
大祭司的法相沒有完全撐開,因為才到一半便被柳半壁當頭一劍給斬開了。
法相被人斬開,大祭司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但對麵的柳半壁,更是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位大劍仙,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真是不要命了。”
大祭司感慨一聲。
柳半壁沒說話,隻是笑了笑。
沒有人想死,但有些時候,不得不死。
小師妹……希望那個臭小子能好好待你。
柳半壁手指在劍刃上劃開一道口子,然後抹在眉心,劍氣在眉心處,開始不斷彙聚。
大祭司已經搖了搖頭,因為他已經確認,眼前的柳半壁是殺不了自己的,這即便是付出生命的一劍,也隻能讓自己重傷而已。
所以他有些憐憫地看向柳半壁。
但下一刻,他忽然抬頭看向遠方。
在自己目光儘頭,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可他此時此刻,無比確認,有個人來了。
這一瞬間,大祭司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複雜,他忽然想明白一個道理。
那個人來了,那麼自己就該死了。
他終於明白為何紅袖妖君最後會再喊自己一次。
原來自己成了魚餌和棄子。
不過隻要妖族能贏,大祭司也覺得沒什麼的。
大祭司笑了笑。
……
……
遠處的雲裡,有個男人站在那邊,負手而立。
他是這天地最強大的那個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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