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輕鎮守使尚未回到神都,一則消息就已經提前傳回神都,再次引起神都朝野震動。
新柳州江岸郡的守將蘇銅,前些日子被那位年輕鎮守使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人殺了,之後更是將人頭懸掛城門三日。
蘇銅有無罪責且先不論,光是他邊軍管轄的身份,就很微妙,蘇銅屬於北境的大將軍府管轄,即便有罪,也是大將軍府那邊先行定奪,之後送至神都,絕沒有陳朝那般就直接不經過北境大將軍府和神都太子殿下過問前,就先殺人的。
朝廷裡本來就有不少官員不喜這位年輕鎮守使,到了這會兒,自然更是抓著這事彈劾。
六部官員,在當天朝會,除去兵部沉默無聲和工部一向不管這些事情之外,其餘四部官員,總計有多達十數人走出,在朝會上當場拜倒,要讓太子殿下治罪陳朝。
當時朝堂上的局麵可謂是劍拔弩張,許多官員說著說著就要朝著柱子上撞去,兵部的那群從邊軍退下來的老將軍則是冷笑不已,他們在北邊打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許多事情自然也知曉,至於那蘇銅,這些年他們不是不知道那家夥做了些什麼,隻是蘇銅並不歸兵部管而已,如今蘇銅被殺,對兵部這些官員來說,其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至於為何在朝堂上兵部官員一言不發,實在是有些怕了朝堂上的這些讀書人,這幫人一個不好,就要扯著嗓子指著
鼻子罵人,他們動手倒是沒怕過,就是罵人,得了,這一幫武夫,也就那個年輕鎮守使得心應手。
太子殿下當時看到局麵,頭疼不已,但不給出個答案,卻又好像解決不了,冥思苦想之間,太子殿下忽然就這麼暈倒在了朝會上。
看著這一幕,內侍急忙宣召禦醫,那些官員也一下子愣住了,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內侍們將太子殿下抬走。
至於朝堂上其餘沒有表態的官員們則是艱難憋住笑意,做官這麼多年了,他們何曾看到過如今的景象,當初那位陛下在的時候,是什麼光景他們也不是不知道。
就不說彆的,反正像是現在這個光景,哪裡能看到?
之後的好幾日,有不少官員堵在皇城門口詢問禦醫太子殿下的病情,得到的消息都是太子殿下憂慮成疾,隻怕在短時間內,已經沒辦法再主持朝政了。
太子殿下已經降旨,朝政的許多事情交給那位宰輔大人,至於關於陳朝的事情,是暫時擱置。
……
……
吏部的侍郎石堅是在靈宗皇帝時入仕的,摸爬滾打許多年,才在吏部站穩腳跟,之前那場大清洗,前吏部侍郎都被牽連,他也就順理成章地晉升侍郎,這次蘇銅一事,他是跳出來最激烈的幾位官員之一。
之前整個沈氏出了問題之後,其實許多彆有用心的人早已經閉嘴,神都難得太平了些時日,誰又想到這蘇銅一事之後,又跳出來一群人。
不過這批人倒是和那批彆有用心的人不同,他們背後沒有人指使,大多是寒門出身,因此這才更難應對,畢竟處理不好,寒了這些真正的讀書人的心,人心離散,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石堅也並非出自什麼大世家,東陽石氏在南方也隻是個不大不小的家族而已,祖上沒出過什麼顯赫人物,石堅已經是石氏在朝為官的最高者,因此他這一次站出來,沒有人多想,隻當石堅是一片赤誠的肺腑之言,不過他這麼一來,倒是的確在朝野的威望都高了不少,在太子殿下裝病暈倒之後,石堅當天就遞了辭呈,雖說無人準許,但這位吏部侍郎,已經多日不曾去吏部衙門點卯。
他不曾踏出大門,這些日子來拜訪這位吏部侍郎的官員卻不少,石堅倒也都沒有拒絕,一一見客,在府中痛陳陳朝的罪狀,幾次大哭,這些消息傳出去之後,有不少官員在暗地裡都被這位石侍郎折服,佩服不已。
寥寥數日,石侍郎便有了個石真人的美譽,據說還有詩家為這位侍郎寫了詩詞讚頌,傳遍市井。
這日清晨,石府的門又被一華服老者推開,老者一進入石府,石堅便迎了出來,滿臉笑意,“華彩兄,真是好久不見啊!”
老者名為鄭華彩,如今正在禮部任職,和這石堅乃是故交。
鄭華彩帶著歉意說道:“石兄,這幾日禮部太忙了些,不然早就來拜訪石
兄了。”
石堅哈哈大笑,立馬讓人泡茶,和這位老友在偏廳落座。
茶還沒上,鄭華彩便主動開口道:“石兄一怒辭官,在如今的神都,已經是頭一號的名人了,外人傳石兄乃真人,說我大梁朝上下,也就石兄一人而已。”
石堅搖頭道:“都是謬讚,老夫隻是看不得這等囂張跋扈之事,那陳朝自以為身為皇親,又得陛下器重,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行事便全無顧忌,今日說殺蘇銅便殺蘇銅,以後指不定說殺哪位朝廷命官便殺誰,這等風氣,絕不可盛行,一旦蔓延開來,我大梁朝兩百多年的規矩還要不要?”
鄭華彩點點頭,同時惋惜道:“是這個道理,隻是這朝野上下迫於那武夫的人太多,敢站出來說話的人,太少了。”
石堅冷笑道:“陛下在時,朝堂便漸漸有些不同了,要知道當初靈宗皇帝在的時候,何至於此?這一切不正之風,恕我直言,就是起於陛下!”
鄭華彩臉色微變,但還是點點頭,說道:“靈宗皇帝在時,以寬仁治國,那時候我們這些讀書人,說話有人聽,唉,可到了現在……”
“有人說什麼大勢所趨,無法更改?哪裡是這般?太子殿下就頗有靈宗皇帝當年的風範,若是能坐穩皇位,必然複興靈宗皇帝在時的風氣,但怎奈有陳朝這樣的權臣在,這等人不除,大梁危矣!”
石堅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臉上滿是憤怒
之色。
鄭華彩猶豫片刻,才說道:“太子殿下雖說如今監國,但實際上手上權柄不多,隻怕也是受製於人啊。”
“所以我等臣子,才應該為太子殿下分憂才是!”
石堅臉色難看,盯著眼前的鄭華彩。
“可我等讀書人,又能做什麼?”
鄭華彩歎了口氣,自從大梁皇帝登基之後,武官被頗受重視,文臣的地位越來越低。
到了如今,更是在朝堂上沒有了什麼話語權,實在是有心無力。
石堅皺眉道:“華彩兄,殺人哪裡是非要用刀的?他陳朝本身身份就微妙,如今又如此跋扈,你敢說此人沒有謀國之心?”
鄭華彩一怔,皺眉道:“不可能吧,當初陛下要傳位於他,他都拒絕了,如果真想要坐皇位,何故如此?”
“華彩兄,你怎麼這麼糊塗啊!當初他在朝野根基不穩,若是真的答應了,一定會被無數人反對,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如今羽翼漸豐,自然會生出野心!”
石堅歎氣道:“若是太史令還在,定然會察覺到此人的狼子野心啊!”
鄭華彩下意識點點頭,“石兄說得有些道理。”
“他如今勢力滔天,我們想要找到他篡位證據太難,既然找不到,咱們自己倒是可以捏造……”
石堅神情凝重起來。
“不可,石兄,你說要構陷陳朝,這可怎麼行?”
鄭華彩搖搖頭,不認同石堅的想法。
“華彩兄!如今是非常時期,便要行非常之事,咱
們再猶豫,大梁江山傾覆,便在此刻,你當真想要看著如此結果嗎?!”
石堅無比鄭重,沉聲道:“我當華彩兄是我至交才如此說,此事雖不磊落,但我可不要名聲,也要做成此事,等到事情成後,我石堅自願一死,懇請華彩兄助我一臂之力!”
鄭華彩看著眼前的石堅也有些動容,他眼眶有些濕潤,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隻是尚未說出什麼來,偏廳旁,忽然便響起一道笑聲,“石侍郎真是好計較,本官佩服。”
“誰?!”
石堅驟然站起,臉色蒼白難看。
他早就屏退左右,要和自己的故交交心,誰知道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了一個人。
不過當他看清楚來人之後,臉色就更難看了。
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一襲黑衫,腰間懸刀,踩著一雙黑色官靴,更讓人覺得古怪的,是他身後還有好些鎮守使府的官員。
如今那位鎮守使的畫像,遍布大街小巷,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所求,他石堅自然也看過。
“石侍郎,還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說說,本官在這裡聽聽就是,不打擾侍郎。”
陳朝自顧自來到一側坐下,淡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神都的風雲人物。
石堅怒道:“陳朝,你雖然是鎮守使,又哪裡來的權力擅闖本官府邸?!”
悄然回到神都的陳朝一臉無辜地看著眼前的吏部侍郎,“所以侍郎的意思就是,就許侍郎構陷本官,而不讓本官擅
闖侍郎的官邸?”
陳朝眯著眼睛笑道:“你自己說說,天底下有這份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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