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黃河回過神來,鬱希夷早就已經消失在天際,再也不見。
他有些戀戀不舍轉身,看到了在橋邊等著的娘親,不過娘親雙眼有些微紅,好像是哭過一場。
“娘。”
黃河喊了她一聲,輕聲道:“娘親,你是不是認識他?”
婦人看了黃河一眼,點點頭。
黃河哦了一聲,想了想,說道:“我不會告訴爹的。”
婦人默不作聲。
黃河牽起自家娘親的手,往家裡走去,小心翼翼問道:“娘親,是不是差點他就是我爹了?”
孩子早慧,其實很多事情都想得到。
婦人摸了摸黃河的腦袋,微笑道:“差一點的事情很多啊,這麼在意做什麼?”
黃河歎了口氣,遺憾道:“可惜了,我差點就有個劍仙爹爹了。”
婦人皺眉道:“瞎說什麼?”
黃河笑道:“不過爹也很好啊。”
婦人點點頭,微笑道:“在娘看來,你爹才天底下最好啊。”
……
……
劍宗宗主的南下之路,同樣緩慢,不過和鬱希夷不同的是,這位劍宗這一代的宗主,當今劍道上當之無愧的魁首並非心中有愧,而是在漠北和妖帝一戰之後,心有所悟,所以這次南下,走得慢,劍意卻越發的艱深。
像是他這樣的人物,在修行大道上,即便再往前半步都極為困難,要不然也不會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去妖域和妖帝一戰,來尋那一絲一縷的明悟,但好在這次豪賭對於劍宗宗主來說,算是大獲全勝。
萬裡遞劍,很值當。
從新柳州來到長平州之後,劍宗宗主的步子快了些,沿著官道一路而行的他,此刻像極了一柄歸鞘飛劍,原本那些散落在外的劍氣,此時此刻,正在緩慢歸鞘,徹底內斂。
北行的一路,劍宗宗主像是一柄緩慢出鞘的飛劍,直到徹底來到妖域,這才徹底出鞘,這次南歸,反倒是相反。
從長平州離開,快要踏足黃龍州地界的劍宗宗主在一處官道上看到一群青衣道人成群結隊走過,手中拿著許多道教法器,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座名山舉行神神鬼鬼的祭天儀式,劍宗宗主對於三教之中的道門從來沒有太多好感,不過也不至於平白無故地暴起殺人,所以僅僅是側過身子,讓這群道人從他身邊離開。
這些青衣道人也並未用正眼去看眼前的這位中年男人,隻怕他們打死都想不到,眼前這個頭發黑白摻雜,生得還算是有些俊朗的中年男人,會是當世的劍道第一人。
等到這幫青衣道人遠去消失在劍宗宗主的視線之中,劍宗宗主才重新啟程,隻不過沒走出幾步,眼前便又出現了一個俊朗的道人,那人微笑站在路旁,看著這位從北往南而來的劍宗宗主。
劍宗宗主微微蹙眉,很快便知曉了眼前人的身份,看著眼前道人,劍宗宗主問道:“想要攔我?”
道人自顧自笑道:“才剛剛和妖帝打了一架,雖說有些傷,但一身劍意想來又漲了幾分吧?這會兒要打架,你會不會把那沒有遞出的一劍遞給貧道?”
劍宗宗主漠然道:“本就不是留給你的,你配不上我那一劍。”
道人對這種明顯的輕視並不在意,隻是往前走了幾步,嘖嘖道:“聽你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早就天下無敵了,你這麼厲害,怎麼不把妖帝殺了給貧道看看?”
劍宗宗主冷哼一聲,不願意多說,所謂打人不打臉,眼前的道人說話其實比他更不中聽。
道人也不攔著劍宗宗主前行,而是轉而和他並肩而行,感慨道:“其實貧道怎麼都沒有想到,你那一劍,居然不是留給妖帝的,怎麼的,當真覺得他比妖帝還要有意思?”
劍宗宗主沉默不語,隻是默默前行。
道人也不惱,隻是輕聲說道:“你那一劍尚不完全,所以不願意就這麼遞出來,畢竟一旦遞出來,多少有點定數的意味,苦心孤詣一輩子就弄出來這麼一劍,自然而然是想著要更高更好,不過你這也算是劍走偏鋒,第一個找的磨礪劍道的,居然就是最強的,當真是對那一劍寄予厚望?要遞出世上不曾有過,後人不曾能再有的一劍?”
劍宗宗主微微蹙眉,實際上有些意外,大概是沒想到自己身側這個道士不是劍修,卻比世上任何劍修都要明白他的誌向。
“那一劍我初學劍道之時便開始鑽研,如今已經這麼多年,卻還是尚未成型,和妖帝一戰,這一劍又成一些,不過想要徹底將那一劍臻至完美,還需要時日。”
既然對方也懂劍道,更懂他,那劍宗宗主便樂意多說一些,權當無聊解悶。
道人微笑道:“貧道倒是樂意做你磨那一劍的磨劍石。”
劍宗宗主笑道:“怎麼,你堂堂一個癡心觀觀主,天下道門執牛耳者,就不怕我一劍殺了你?”
癡心觀觀主說道:“早知道在你心中,貧道不是很能打。”
劍宗宗主並未反駁,隻是說道:“要和你打我還不如去鹿鳴寺找那個老和尚一戰,看看他修行這麼多年,是不是真正練就了佛陀金身。”
“那和尚不會和你動手的,你要是非得找他的麻煩,那你八成就無法活著離開鹿鳴寺,那老和尚不見得殺人有你厲害,但活得太久了,知道得太多,懂得太多,就連貧道也不敢輕易踏足那座寺廟。”
觀主笑了笑,世上的事情,雖說都隻在兩三人之間,但這兩三人,其實還是多了些。
之後兩人一路同行,來到一座郡城,登上酒樓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然後要了些酒水,以及不多不少的幾盤小菜,店小二看著兩人打扮,本來有些不滿,但忌憚觀主的道人身份,也就沒有多說。
不過要是真知道這兩人身份,估摸著這店小二是大氣都不敢喘的。
觀主可以代表天下道門一脈的修士,劍宗宗主雖然無法代表世間一切劍修,但境界足夠高,也算是有資格和觀主同坐一席。
“有些話藏著掖著久了,再說出來的時候,就不是當初那個味道了,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現在便可以開口,要是再憋著,我不見得有興趣去聽。”劍宗宗主看向身前酒杯,杯中酒水在刹那之間起了一些微微漣漪,其實仔細去看,就能看到如今一杯酒,化作無數柄細小的飛劍正在酒杯裡對撞廝殺,光是這份對於劍氣的絕對掌控力,世間便找不出一隻手掌的人來。
觀主微笑道:“癡心觀裡有一柄法劍,你知曉。”
劍宗宗主微微失神,癡心觀作為道門道首,傳承有序,門內珍寶無數,不過那些所謂珍寶對於劍宗宗主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他一生隻想要在劍道上越走越遠,隻想要那心中一劍是世間最高,所以除去劍之外,他對世間萬物,都不是很上心,不過癡心觀中那柄名為元始的法劍,他早有耳聞,世間飛劍對於最鋒利之說尚且沒有定論,那柄叫做元始的法劍自然也不在其中,不過那柄法劍卻是出了名的玄妙,據說當年道祖曾持此劍跟世間諸多大劍仙都交過手,道祖不是劍修,但卻能提著一柄法劍敗諸多大劍仙,那柄法劍的玄妙便更有意思了。
“要將此劍送我?”
劍宗宗主一把抓起酒杯,仰頭喝下,這才譏諷道:“你有這份魄力?”
道祖遺物,眼前的觀主即便是再如何權勢滔天,都不敢輕易送人。
觀主說道:“送你自然是不行,不過你若應我一事,貧道可借你一觀。”
劍宗宗主說道:“觀多久?”
觀主微笑道:“劍便在貧道身上,貧道可陪同宗主前往劍宗,一路之上,要如何走,走多久,宗主可以自己決斷。”
“你就不怕我看上了那柄法劍,要據為己有?”劍宗宗主看向觀主。
觀主笑道:“宗主是真覺得貧道不能打,不過即便被宗主強奪而去,我道門沒了臉麵,可劍宗怕就是要從此在世間蕩然無存啊。”
道門修士,天下最多,強者不可勝數,即便一座劍宗裡,到處都是殺力強橫的劍仙,但真要惹怒了道門,隻怕天下沒有哪個宗門能夠泰然自若,何況劍宗本就是世間碩果僅存的唯一一座隻有劍修的宗門。
劍宗宗主淡然道:“真要如此,我劍宗倒向大梁便是。”
觀主哭笑不得,“談生意便好好談生意,怎麼宗主動不動就要掀桌子。”
劍宗宗主淡然一笑。
觀主不以為意,隻是伸手蘸了些酒水,在酒桌上寫了幾個字。
劍宗宗主麵無表情,看著那幾個字,然後陷入沉思。
觀主不著急,隻是開始慢慢喝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桌上的酒痕已乾,劍宗宗主這才說道:“付出的代價如此大,卻隻要這麼點東西,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觀主說道:“自然是想著一定要做成這筆生意,所以虧點便虧點。”
劍宗宗主又沉默了很久,這才開口道:“劍給我一觀。”
這便是應下了。
觀主微微一笑,隻是招手,一柄看似尋常的桃木劍,就這麼出現在窗外。
劍宗宗主鄭重看去,神情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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