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甘雍開口,一柄飛劍從劍匣裡破匣而出,劍身血紅,宛如朝霞!
當初劍敗閉關,甘雍的確也消沉過一些時日,但隨著目盲不能視物,腦海裡的那些前塵往事便都一幕幕浮現在自己的眼前,前幾十年的浪蕩輕狂,被他自己完全看明白,自己有今日之敗,完全是咎由自取,理所應當。
但既然已經敗了,而後是繼續如此自暴自棄,就此度過餘生,還是敗而不倒,繼續在劍道巔峰攀爬,這柄飛劍朝霞便給了他答案。
此劍是他自己親手所鑄,所用寒鐵原本並非血紅之色,是他用自己的鮮血染就,將寒鐵浸泡於鮮血之中九九八十一天,原本冰寒的鐵石在取出之時,便已經有了些許暖意,整體也變得無比鮮豔通紅。
鑄好此劍之後,甘雍雖然不曾見過這柄飛劍真容,但是他心中已經有數,故而將其取名朝霞,是懷念少年之意,也是在說,自己雖說目盲,但未來那無數年,自己人老心不老,在劍道一途上,仍舊認為自己是個少年,仍舊赤誠。
其實當甘雍想通這一點之後,他當日是否劍敗,是否目盲,都已經全然不重要了。
吐出一大口濁氣,好似將這半甲子的所有鬱結之氣儘數吐出的甘雍抬起頭,無比真誠道:“老夫原本以為,再次出山,便一定是要找當日之敵手一較高下,讓他知曉老夫半甲子並非虛度光陰,但實際上若是做此等想法,那老夫這半甲子便當真是在虛度光陰了。”
大梁皇帝淡然道:“若是放不下過去,那所謂已經開解,都是一句空話。”
“陛下所言極是,所以之後有人邀請老夫來和陛下一戰,老夫便欣然應往,陛下這等當世人傑,雖不練劍,但也足夠出彩,老夫半甲子之後的出劍,自然是要選陛下這樣的人物才好。”
甘雍輕聲喃喃道:“這次出劍,我不是想要世人知曉甘雍還活著,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隻是想告訴世人,目盲也好,劍敗也好,在老夫心裡,都隻算個屁!”
大梁皇帝此刻看著甘雍,說道:“甘劍仙心境已有,成就大劍仙境界,不會太遠了。”
甘雍說更是認真道:“不瞞陛下,老夫覺得和陛下一戰之後,老夫定然能再往前走一步,跨入那個玄妙境界內。”
大梁皇帝卻搖搖頭,說道:“可惜了。”
甘雍一怔,隨即問道:“什麼可惜了?”
大梁皇帝平靜道:“朕如何好殺?”
你甘雍要借著如今一戰踏入那個玄妙境界,這當然不錯,但借著這一戰,是要朕去死,為你做這個墊腳石,可朕縱橫世間,又如何會死在你的下?
換句話說,眼前的甘雍戰勝大梁皇帝便有可能踏足大劍仙境界,但大梁皇帝卻不會讓他取勝。
“陛下已然重傷,沒了那把油紙傘,陛下的意誌還能如何-維係?”
甘雍不相信如今的大梁皇帝還能活著離開,尤其是此刻,他對自己已經充滿信心。
大梁皇帝淡然道:“朕在大梁的疆域中,又如何會死在爾等手上?”
甘雍歎道:“是人都會死的。”
大梁皇帝提著那傘柄,麵無表情地在長街走緩行,“是人都會死,朕自然也會,隻是如今朕不想死,誰又能帶朕離開這個世間?”
甘雍沒說話,隻是伸手握住那柄飛劍朝霞,此刻他身上的氣勢不斷攀升,在刹那間便已經回到半甲子之前的鼎盛水平,但這並沒有停歇,片刻之後,他的氣勢更是不斷提升,而後越發強大,直至一個臨界點。
那個臨界點,往前走一步便是大劍仙境界。
他已經站到門檻前了。
大梁皇帝搖頭道:“你不行。”
甘雍沒有說話,隻是提起朝霞,輕輕劃出一劍,一道凜冽劍光就此從劍尖之處綻放,一道劍氣所構成的氣浪斬開風雪,已經朝著長街落去。
與此同時,甘雍整個人縱身一躍,朝著大梁皇帝便撞了過去。
劍修提劍對敵,也不常見,但甘雍這半甲子才悟出的一劍,便是要提劍才能發揮最大威力。
眼瞅著這位老劍仙已經到了身前,大梁皇帝去看了一眼那柄飛劍,讚歎道:“是好劍!”
四柄飛劍,各有千秋,但要說起來對於甘雍的意義,隻怕也就隻有這柄飛劍朝霞了,和前麵三柄劍不同,這柄飛劍代表著整個甘雍人生的意義。
隻是再好的劍,一旦劍尖朝著的是自己,便不見得當真是好劍了。
大梁皇帝不在意這些,麵對這位早就名動天下的劍修,他以手中傘柄對敵,在對方那一劍之下,他一揮手中傘柄便將那些劍氣擊潰,然後兩人相遇,便是甘雍的不斷出劍,半個甲子的漫長時光,如今在這裡都化作了一道道淩厲的劍光,一陣陣濃鬱的劍氣。
大梁皇帝破碎的帝袍翻飛,手中傘柄每一次和飛劍相撞,都要顫動許久,實際上若不是有大梁皇帝的氣機加持,這普通傘柄哪裡有可能和甘雍耗費無儘時光打造的飛劍相抗。
隻是甘雍這位劍道大家的大開大合,每一劍遞出都極為考究,對麵的大梁皇帝應對起來便顯得極為隨意,手中傘柄一次次出現在甘雍出劍的關鍵之處,在最初的招架之後,大梁皇帝一時間便竟然有了反客為主的意思。
他是走到忘憂儘頭的武夫,是足以和道門大真人、大劍仙相提並論的人物,甘雍再如何強,也到底沒有跨過那道門檻。
當然,大梁皇帝再怎麼傷勢極重,也沒有跌出那道門檻。
兩人之間依舊還有鴻溝。
大梁皇帝一邊和甘雍交手,一邊看向遠處,那位佛門金剛早就重傷,此刻一直調息,不打算在短時間內摻和進來,至於那個一直作壁上觀的灰袍老道,倒才是真正棘手的人物。
“老真人,既然好不容易出一趟山,何必總是試探,自己卻躲在暗處,此刻出手便是,你我戰個痛快。”
大梁皇帝的聲音緩緩響起,聲如洪鐘。
“陛下,貧道可不敢和陛下相提並論,還想再請甘劍仙消耗陛下一會兒,甘劍仙這半甲子修為,隻怕此刻還沒有全部施展出來。”
灰袍老道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倒是坦然。
大梁皇帝看了眼前甘雍一眼,也不在意,隻是問道:“甘劍仙的最強一劍,到底何時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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